第9章 案子
第9章 案子
陸染驚了一驚,只好睜開眼來,卻見臨江縣捕快燕小青正一臉鄙夷地站在他的身側。
“怎麽是你?”他陡然支撐起身體。
燕小青瞥他一眼,從懷裏掏出一塊和他腰帶上挂的近乎一致的牙牌遞到陸染手中,朝他并不恭敬的抱了抱拳,“暗行禦史燕小青,有禮了。”
“你,你竟然是禦史臺的釘子?”陸染不可置信,“那剛才你口中的主人又說的是誰?”
燕小青向來是看不慣他的,斜眼把陸染手中的牙牌奪了回來,用衣袖仔細擦了擦,放回懷中,這才給他解惑:“自然是當朝太宰,李斐的父親李慎。”
“那,你怎麽又會待在胡伺祖身邊?”
看着陸染一片雲裏霧裏,燕小青嘆了口氣:“原本,我得到李慎信任之後便被他派給他的幺子李斐做了貼身護衛。可兩年前,那李斐卻把我支給了胡伺祖。說是監視,其實是讓我幫他看顧臨江縣上的一個少年——葉風,葉知秋。
“這大概是李斐第一次瞞着他父親做什麽。所以太宰便一直耿耿于懷,有時就越過他兒子直接給我下令。以至于我現在即是禦史臺埋在太宰身邊的一顆釘子,也是當朝太宰放在臨江縣上的傳聲筒!”
說到此,她朝陸子癟了癟嘴:“原本老娘不想這麽快暴露自己的身份的,可奈何你陸小侯爺太不争氣。一出葉府就暈倒在路旁,讓我不得不現身助你!”
“你!”陸染的臉上紅了一紅。立刻又想到了什麽,趕緊道:“對了,剛才聽你說葉風左右是個死?難道太宰還要對他下手?”
一提起葉風,燕小青臉上的鄙夷之色這才淡了些,帶着股憐惜又頗有些酸澀的表情嘆了一聲:“哎,可不是都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以前是我不懂的。“
“什麽意思?”
燕小青擺了擺手,似乎并不想深入,反而嗆了陸染一聲:“反正我這釘子如今已為了您這巡禦史暴露了身份。把您老人家一送走,老娘我便就要換一張人皮,換一個身份,何必多管閑事?”
說到此,燕小青見陸染又朝她張了張嘴,便一伸手打斷了他,“剛才你也聽到那案子是怎麽回事了......來來來,讓我猜猜!小侯爺下來之前,我們那禦史中丞郭大夫是不是一直握着您的手諄諄叮囑,讓小侯爺一定要好好糾案,堵住那胡亂叫冤的葉楓的嘴,還那貢生一身清白大義啊?”
陸染頓了一頓:“是!也不是。這案子現在已鬧得舉國嘩然!是我自己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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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小侯爺!”燕小青将雙手環保在胸前,踩上床沿,“ 這案子看上去是個案子,可說得不好聽卻是監察寮和禦史臺之争!
"原本案子傳到京中,聖上已讓刑部改判,然而聖旨未放,朝中的大人們卻紛紛上報案子還有疑處。
“坊間傳聞,這些大人這麽鬧騰,是因為那個被殺的趙氏有個奸夫,想為自己的相好翻案,于是便操控手裏的當紅像姑給往來的大人吹枕邊風,以至于往來過臨江縣裏的大人們一回去便會為這案子奏上一本......
“可事實卻是,那些大人們的鬧騰為的卻不是翻案,而想通過這案子讓監察寮徹底在地方上打垮禦史臺!因為他們都是太宰的人!
“郭大夫之所以派您來扛這大梁,不就是因為你爹是鎮遠侯,你娘是丹陽縣主,背景夠硬嗎?別說我燕小青瞧不上您。您輕功好,武功架子好,卻一絲內力也無。您說說,您是憑文還是憑武進的禦史臺啊?可千萬別拖我後腿!”
陸染“騰”的一下滿面通紅,幾乎是咬牙切齒着:“是。我陸染的确是大業出了名的纨绔。文不成武不就,時不時拖人後腿。可我就是想螳臂當車看看!無論如何我都會秉公糾案,絕不偏私!也不會草菅任何人的人命。”
燕小青終于正眼瞧了他一眼,放下腳來朝他搖了搖頭:“這都說了是監察寮和禦史臺之争了!不是你口中的秉公糾案。您要是再聽不明白,我也只能把您老人家給裱起來供着了!”
陸染一眼不眨地看着燕小青,終于想明白了她話中的挖苦。
兩年前,太宰李慎提出在吏部之下建立監察寮,将全國分為十三路,以三縣三州為一路,每路設一監州。目的就是為了将地方勢力掌握在自己手中。當年聖上正在整頓軍制,雖然明白他的意圖也抽不出手來,只能先應承下來。
如今監察寮已漸漸坐大,聖上才在六部之外建立了禦史臺,以制衡監察寮及其旗下的十三路監州。
這案子與其說是禦史臺和監察寮之争,更是皇權和相權之争。可,是非黑白真的可由人肆意颠倒的嗎?
想到此,陸染定了定神,向燕小青道:“燕捕頭,禦史臺自然是想判貢生無罪,給天下讀書人一個交代,監察寮自然是想借着葉楓的由頭來翻雲覆雨……可我還是那句話——秉公糾案,絕不偏私!也不會草菅任何人的人命。”
燕小青愣了一愣。
陸染似在說服燕小青,也似乎在說服自己:“這案子還未開審,就沾了這麽多人的血!就算那是些扮做女子讨生活的少年,可他們也是人啊!”
燕小青的眼中亮了一亮,定定地看了陸染半晌,可未過多時那亮光又慢慢熄了。
“陸巡史的确是正義剛直之人。只可惜那葉風牽涉太深。我雖不知他手裏的證據是什麽,但也猜得到一定牽涉極廣。否則葉家人怎麽會這麽緊張?小李大人又怎麽會直接殺去了小樓宴?”
“李斐去小樓宴真是為了他?”陸染愕然。
燕小青點了點頭:“他是堂堂的太宰之子,大業第十三路監州!自降身份去那葉家,除了想徹底打消葉風為趙氏喊冤的念頭,無非也是為了讓其他的腌臜東西看看那葉風是誰的人,警告他們不要對他動手......”
說到此,她眼中的酸澀更深了:“小李大人這是動了真情......但這次他私自去小樓宴,再加上兩年前的那次擅作主張……就算是葉風贏了官司,太宰也不會讓一個能擾亂他兒子的人活着!”
“動情……了嗎?”陸染在心中反複着這幾個字。男子和男子之間,也可以動情麽?
看他神情古怪,燕小青指着陸染便罵了起來:“你是不是聽不慣我為監察寮的說話?是。我是禦史臺的!可老娘畢竟在李斐身邊待了五年,說兩句真話就膈應到您了?”
“不,我不是……”見淚花在燕小青的眼中打轉,陸染忽然恍然大悟,這動情之人原來不止李斐,大概還有這燕小青。
只是李斐對葉風,燕小青對李斐是一個對一個,各個無回應。
想到這,他連忙将頭搖得像鈴鼓,可張了張口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燕小青哼了一聲,摔門而去,臨出之時還順道提了一句——“把你那身上那套婆姨的衣服趕緊換了!看得老娘難受!”
陸染這才看了看自己身上,臉上一紅,趕緊脫了衣服準備換上燕小青準備在枕邊的衣物。一個小小的荷包從他後背滑落下來。
陸染這下子才打了個激靈,慶幸燕小青畢竟還知道點男女授受不親,沒給自己換什麽衣服。
他撿起荷包,不由自主地用手摸了摸,又拿起将荷包放到鼻子旁嗅了一嗅。
見上面繡了一個“秋”字,他心中莫名一動。葉風背着他入浴的畫面不合時宜地浮現在他腦中。那影子袅袅娜娜,似一勾魂的妖精讓他的下腹升起一股奇異的燥熱......
陸染趕緊丢了荷包,運了一小周天絲毫沒有的內功,這才平心靜氣下來。
可當他深吸口氣,拿住荷包慢慢将它打開,竟被驚得一動不動了。
此時的葉府,自從小李大人親自将葉風從小樓宴抱了出來,又守着他醒來才離開,葉風的小院便從以往的門可羅雀變得熱鬧起來。
所有的绫羅綢緞、珍馐補品、和稀奇玩意兒一箱一箱地被仆人們擡進院中……
葉家老爺看着葉風靠在床頭,臉色蒼白,想起小李大人臨走前的反複敲打,不由在心裏長嘆了口氣:“知秋我兒,那些個不聽話的像姑去了就去了!只要你這幾日不跨出門口半步。你想要什麽爹就給你什麽!喝點水,吃點東西吧。”
葉風聽到此頭也不擡地輕輕吐出幾字:“我想要殺人者償命!”
葉紳也不惱,趕緊讪笑着退出了房門,只吩咐嬷嬷好生照看葉風,又囑咐護院日夜不停的守在門口。
等葉紳一離開,葉楓便警告地看了看身邊的嬷嬷:“王嬷嬷,若是有人問你昨夜去了哪裏,你可要想好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
那嬷嬷便是昨夜被陸染打暈的男姨婆,一聽此話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趕緊跪下回他:“婆子自然從昨天夜裏便一直伺候着貓娘子随着三公子身後!”
葉風這才點了點頭,讓她老老實實留在屋中寸步不離。
隔了不久一陣白煙飄過,那王嬷嬷抱着貓兒歪在了一邊,葉府管家老白偷偷摸摸地進來屋中,靠近葉風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麽。
見他微微點頭,老白忙跪在葉風身旁便磕了幾個響頭:“公子放心。小老兒從來是假意歸順他葉紳的!小老兒總歸是跟着白娘子姓白的!”
葉風卻只冷哼一聲,連眼皮都沒擡,“白管家,我不管你如今到底在為何人做事,只要我能出去便不會怪你,我娘也不會怪你的……”最後半句話陰森得詭異,讓白管家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
葉風用眼支了支癱睡在一旁的王嬷嬷,朝他吩咐:“王嬷嬷睡了就別醒了。明日,給我的貓兒換一個新嬷嬷。”
白管家連連點頭,把頭磕得更響亮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