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永晝之境

061 永晝之境

臨近手術的半小時前,理療空間予以關閉。

被喚醒後,路德還有些恍惚,擡起手遮擋住視線。

适應了一會兒後,才開始聚焦視物。

“感覺怎麽樣?”醫生站在一旁,言語關切,“是否有身體與意識不同步的症狀出現?”

路德搖頭,“就是有些疲憊,比我連軸轉白班夜班一起上還累。”

“看來你現在恢複得不錯。”

雖然只有半小時就要開始手術了,醫生還是試圖規勸,“如果恢複得足夠理想,手術的事還可以再考慮考慮,畢竟受害者已經出具了諒解書。”

“我分得清虛拟還有現實,但是我個人覺得,虛拟的我更加真實。”

醫生雖然這麽說,這也不過是滞後的安慰。

路德這話但凡是放在安排手術之前,醫生都可以根據這句話取消掉路德的手術。

可是手術方案已經獲得了病人家屬還有人權保障協會的批準,木已成舟,現在取消也來不及了。

“來回審批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而在審批的過程當中,病人已經被切掉了腦子,這個世界就是這樣,過度為公民着想,追求每一步都精準無錯。”

坐起身,屈膝搭手,沒看向對方,此時此刻路德的狀态比AI還要理性無情。

“但越是追求完美,其實越會導致程序贅餘,太過于刻板以至于在操作上沒有半分靈活性。”

聽着病人在分析當今的醫療流程中的繁冗問題,醫生當然知道路德說的這一點。

Advertisement

行醫幾十年,他是最清楚當今醫療體系中的病竈在哪裏。

但這沒有辦法,如果當前的方案利大于弊,即便這個弊端不可忽視,高層也只會采取保守政策,先予保留優化而非推翻改革。

“說這些做什麽,我都快被切掉腦子了。”擡手指向前額部位,笑得暢快,“醫生,你的手穩麽?”

“有AI輔助,你大可以放心,它會預先規避風險。”

“嗯,那就好,我們走吧?”

病人無比從容侃侃而談,反而讓預備了術前安撫方案的醫生有些手足無措。

走向手術室的路程算不上遠,但卻是醫生走過的最漫長且艱難的路。

最後,一切準備就緒,看着仰躺在面前即将被注射麻醉劑的病人,醫生還是忍不住提出了疑惑。

“這一切都是你引導的結果嗎?”

“如果你認為是的話,那就是吧。”

根據病人理性過頭的現狀倒推,醫生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

如果這就是病人所追求的結果,那麽之前發生的一切不都是病人的自導自演麽?

那位被割喉的受害者的傷口處于可控的傷害範圍,看上去兇駭可怖,會讓人先入為主判定對方的人身危險性極大,而AI也會根據結果反推過程,作出同樣的判定定義。

有了這麽一個大前提,那麽之後的推論以及事态發展就順理成章了。

“他一直都是這樣很有主見的……”

耳畔再一次響起病人父親的話語,醫生恍然大悟。

【麻醉已完成,現開啓手術引導。】

醫療AI系統開啓,每一步都嚴謹無錯滴水不漏。

即便滿懷震驚錯愕,醫生也不得不遵從AI的監控以及指引,按部就班去完成這場手術。

知道真相并沒有讓他釋懷。

反而使得他将為人的道德良知放上砧板上被一刀刀淩遲。

每落下一刀,醫生眼中的愧疚便更深一層。

直到最後手術中的燈熄滅後,浸滿冷汗的醫生走出手術室,手足冰涼,神情恍惚。

守候在手術室外的路德父母看到醫生這副模樣,趕忙上前。

“醫生,我們的孩子怎麽樣?”

不同于路德父親還算鎮定,路德的母親焦急萬分,幾乎都沒有力氣站立,只得依靠着身旁的丈夫才有問出這話的勇氣。

她還是無法原諒自己。

雖然這的确是孩子的意願,但是昨夜她卻是徹夜難眠以淚洗面,不斷地自我唾罵着。

到最後,她的哭聲小了,擁抱着被她氣上頭責怪埋怨的丈夫,除了痛哭嗚咽再說不出一句話了。

“他永遠離開我們了……”

是的,離開了。

前額葉切除手術在二十一世紀末不僅被重啓,還經AI數據分析得到了徹底的優化。

被切掉的不僅僅是病人的腦子,還有病人的意識與靈魂。

他們将不會再擁有清醒的現實自我認知。

根據人權保障協會的觀點,身患現實脫離症難以治愈的患者既然已經發自內心否定了原生世界,與其讓他們在不認同的世界裏邊掙紮痛苦,倒不如尊重他們的意願,送他們前往真正認同的世界獲得心靈上的寧靜。

這一觀念曾一度被予以批判。

但伴随着時間的流逝,藍星的公民越來越習慣在第二世界生活。

異議聲逐漸被掩蓋。

直到現在,呈現了這樣一種默認接受的結局。

痛哭聲回蕩在走廊當中。

醫生朝着路德的父母深深地鞠了一躬,還是将手術結果告知,“手術很成功,患者已經被徹底切斷了與現實世界的意識聯系,上載數據到了對方選定的虛拟世界,在另一個世界安然生活着。”

哭聲有一瞬停滞,但很快便被歇斯底裏的哭喊所取代。

走廊的盡頭,推着輸液架的米爾斯在護理機器人的陪同下,在手術預計的結束時間來到這裏等候。

聽到這一結局,長舒了一口氣。

看着手中的芯片盒,裏邊已經空無一物。

作為對方的摯友,他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事了。

擡頭凝視着天花板,米爾斯嘆息着道:“好好過,路德,以後別再那麽固執,偶爾多聽聽朋友的意見麽,總是當孤狼也不是個事,不是麽?”

這些話,米爾斯不敢當着路德的面說,直到人都走了,才敢将埋藏多年的心聲盡數告知。

總是一個人背負責任,不斷規劃、不斷試錯。

壘起了強大自信的同時,也隔絕了來自外界的關懷與溫暖。

他不夠堅持,也不夠強大,沒辦法再把這樣的路德往回拽了。

雖然那個模拟實驗進行得虎頭蛇尾,但也讓米爾斯看到了一絲希望。

“加油啊,我的朋友,我的同事,我的最佳拍檔……”

“擁有了一切的你,承載着如此多關懷與愛意的你,如果還不能獲得真正的幸福,我真的會氣到半夜心梗的好嗎?”

米爾斯的碎碎念路德是聽不到了。

畢竟,這個世界的一切人事物,從手術結束的那一刻開始,已經完全跟路德沒有任何關系了。

“父親,人類,是怎樣一種存在呢?”

沐浴着月夜星輝,由生命樹誕生的第一位精靈,同時也是精靈族的王,格拉德守護在月光泉岸邊,寧靜眺望着湖中心的金發精靈。

“如果是以前的話,我會告訴你,他們狡詐而僞善,是森林的棄子,是令我最不恥的存在。”

浸泡在泉水中,身心都得到了淨化,寧靜且祥和。

路德十分習慣在一日之末來到泉水中浸泡一會兒,蕩滌身心。

“但現在……無所謂了,我們偏安一隅,擁有着自然的寵愛神明的眷顧,永生不死,珍惜我們的一切,不去招惹是非即可,他們總歸不是我們的敵人。”

米爾斯将《斯蘭特爾》的完整框架給了他,包括最新發布的精靈資料片。

同時暗箱操作将路德在即将前往生活的虛拟世界中的身份權限調至最高,并且用芯片數據覆蓋了原本院方聯合人權保護協會給他準備的虛拟世界。

“之前不是出了賬號融合的BUG,我叫他們連夜加班給你整個了硬活,既然融合了也就別區分了,四合一,随機更改外形,能力值整合統一,以後也省得切來切去怪麻煩的,而且這樣一來,你也能完全保留你想要的那些賬號訊息了。”

路德的每一個賬號都有故事。

不單單是赫爾菲·倫納德這麽一個NPC是路德的賬號原型。

埃克斯與卡米爾也各有淵源。

甚至最後路德的半成品精靈賬號,原型也是來自于一個選擇在《斯蘭特爾》中告別世界的漸凍症患者。

“她就像精靈一樣美好啊……”

因為同事無意中的感慨,路德有了創作的靈感。

也有了這個精靈賬號,并且為其賦予了命運之名,蒂斯媞妮。

逝去的人不當伴随時間流逝被世界遺忘。

路德用着自己的方式去記住并緬懷他們。

也許千百年後沒人能記得他們,但只要這些賬號存在,就能證明他們來過、存在過,也曾擁有過一段精彩的人生。

找回了現實記憶的路德,重回斯蘭特爾,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就連他本來的固執以及偏執勁兒,也在近來平複了不少。

邁步走出泉水,接過格拉德遞上來的潔白綢緞罩籠身體。

赤足踩在草地上,擡頭眺望着圓月,路德神情淡然,言語平靜。

“格拉德,我想去看望一些老朋友。”

“需要我随行嗎?”

“不是需要,”路德望向對方,“是邀請,請陪伴我完成這場漫長的旅行。”

“榮幸之至,吾父!”

離開帕米爾斯山新開辟出來的精靈國度永晝之境。

權杖遁地,解封,時間線開始正常流動。

金發的精靈形象為銀發獸耳的亞人少年形态取代,看着縮小了一圈的手掌,路德失笑。

米爾斯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是個死變态正太控啊。

路德先行一步,格拉德緊随而至。

前往了文明誕生之初,狼人開啓征服序幕的時代。

後面就是路德看望老朋友們的內容了。

以旁觀者的視角再把曾經的路走一遍。

感謝大家陪伴到現在,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