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故人惜故

故人惜故

第十四章

天空下,戰馬嘶鳴,時不時傳來箭矢的破空聲,一場尋常的秋獵因為一張免死金牌變得硝煙四起。

林玉弗在林中漫無目的的走着,盡量避開有馬蹄聲傳來的方向。她不想回到女人堆裏去,那讓她感到無盡的壓抑與禁锢。

她不明白,為什麽皇宮那麽難熬,還會有那麽多人義無反顧的也要進宮,只為争取那虛無缥缈的權勢與尊貴。

被供奉在南山寺裏的佛都是尊貴的,但是她總會為他們傷懷。

慈悲的面容下是否藏着深深的疲憊,永生永世傾聽世人的苦難,那又有何人能夠傾聽他們的苦難呢?

天心傳來一聲呼嘯,凄厲而刺心。她急忙回頭去看,只見一只雄鷹舒展着巨大的羽翼在她的頭頂盤旋,陰影倒映在她的臉上,她宛若一個虔誠的信徒仰着頭顱,愣愣的看着天空之主的蒼鷹無力的閉上眼睛,跌落在人類的獵網中。

一陣急促又規律的馬蹄聲在耳邊呼嘯而過,她下意識的閉上眼睛去阻擋塵土的飛揚,等到一切安靜下來,林玉弗緩緩張開眼睛,對上了一雙桀骜熟悉的鷹眼,她下意識的顫了顫。

這雙眼睛是屬于殷朝三皇子的,但是在那雙冷冽的眸子裏,夾雜着另外一個人的狷狂與血性,那是手染無數鮮血磨煉出的冷酷無情。當那雙眼睛看到她的一瞬間,冷意消去,又是她熟悉的關切眼神。

“皇妹只身闖進圍場裏,是玩樂還是尋人?”

不怪乎他這麽問,只因殷朝民風開放,每次秋獵便會有大家女子悄悄潛入圍場,只為一睹心上人的英姿飒爽,所以她出現在這裏,下意識的就會被認為是來尋人。

林玉弗對大皇子心有芥蒂,但是對這位三皇子倒是心生親切,哪怕那雙眼睛再如何淩厲,但是她不怕他。

“嘉福身子不适想自己在林間吹吹風,一時出神沒有留意四周,所以從在這林中迷了路。”她坦然說。

林辭皺眉,手下控制着馬匹,說:“這裏太危險了,既然你不是尋人,不宜久留。”他呼喚手下人,又看向她,“讓他送你回去,不要亂跑。”

林玉弗點頭,又是一陣嘶鳴聲響起,林辭帶着一衆人跑進了密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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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請您随小的走。”

林玉弗跟在人身後慢慢走着,身體上的不适已經消失,此時她倒是有心思欣賞這圍場內的風光。

還未走出林子,突然走在她前面的人停了下來。

“怎麽了?”

她話音未落,四周濃煙四起,幾乎是一瞬間她感到鼻腔內吸入了一股香氣,還未細想便感到她的身後有一人飛快地接近,脖頸一痛便昏厥過去。

雲芙擔憂的蹙着眉頭,眼睛緊緊地盯着林玉弗走時的方向,“綠巧,嘉福公主去了多久了?”

被叫的侍女默了默,開口:“大約兩盞茶了。”

兩盞茶的時間已經足夠一個健壯男子繞着圍場走個大半圈了,林玉弗一個弱女子又能走多遠?

“快吩咐人去找,順便禀告皇上,說嘉福公主不見了。”她眉間布滿焦灼,眼裏閃過懊悔的神色。她不該放嘉福一個人去林間透氣,暗箭難防,若是有人趁此機會報複她,她想逃都逃不掉。

林玉弗意識漸漸回籠,她在香味入鼻的時候下意識的屏住呼吸,只吸入了丁點迷香,所以醒的很快。她感到自己被人扛在肩膀上,耳邊是呼嘯的風聲。

她被人扛着看不清是誰劫持了她,迷蒙的腦海裏想不出她回京後得罪了誰,竟然能讓人冒着殺頭大罪在皇家圍獵之時劫走她。

林玉弗緊緊咬着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在那人提着她準備越過山崖的時候,她猛地将手中的簪子紮進那人脆弱的腰部,劇痛使他顫抖着松了力道,林玉弗想要從他身上跳下來,但是那人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衣擺,竟是要和她一起落下山崖同歸于盡!

下落的過程中,她不停地摩擦着山壁,感受到臉被山間的枝幹劃傷,原本整齊的發髻也散落下去,纏繞着她的身體。

在失去意識前,她想起了兒時與母妃一起玩耍的時光,腦海裏劃過陰行的面容,她戚戚然的想,以後怕是不能親手送他桂花糕了。

寂靜的山崖下傳來了巨大的水聲,林玉弗掙紮着游向岸邊,她渾身都被浸濕,淩亂的頭發粘在臉頰處,山風吹過,她緩緩打了個冷顫。

她是被水花硬生生砸醒的,水面上漂浮着一具屍體,因為巨大的沖擊力已經面目全非,林玉弗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她拖着殘敗的身子行走在山崖底,這裏并不是死路,在山崖的盡頭有一條小路通向外面的世界,但是她現在這個樣子是無論如何不能出去的。

山崖底有一個巨大的湖泊,陰暗潮濕,她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一根可以生火的幹柴。

林玉弗微微皺眉,這一動作不小心牽動了臉上的傷口,頓時叫她疼的倒吸一口冷汗。

她慢慢撫上臉頰,摸到了那條猙獰的傷口,感受到皮肉外翻的觸感,堪堪落下淚來。

女子最在乎的便是自己的容貌,這條傷疤若是得不到及時醫治,就算痊愈也會留下深深的醜陋疤痕。

在她昏迷後那人帶着她走了許久,林玉弗沿着這條小道走了半天沒有碰到一個人影。她渾身已經半幹,但是頭昏腦漲,身上傳來陣陣燥熱,腹中空空如也,她咬着牙不讓眼淚流下來,繼續向前走着。

不知道父皇有沒有接到她失蹤的消息,若是一直無人注意,她又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柳暗花明。

忽然,她屏氣凝神,眼裏閃動着激動地光彩。

在不遠處,一人騎着高頭大馬飛馳而來,她再也堅持不住的昏死了過去。

“籲!”柳宿皺眉看着倒在路邊的女子,翻身下馬。

女子身上的衣物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但是錦緞質地的衣袍一看便知此人身份尊貴,頭上的玉釵已經不翼而飛,柔順如瀑的長發披散在身上,遮住了春光外洩。

他脫下外袍蓋在她的身上,将她打橫抱起放在馬上,自己則在身後扶着她的腰肢。

感受到女子纖細柔軟的身體,柳宿目光一暗,随即策馬而去。

林玉弗醒過來的時候有些恍惚的看着破舊的木屋房頂,呆呆回不過神。

殘破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林玉弗循聲看去,一身月色錦袍的少年讓她瞬間失去了呼吸。

柳宿生的像母親,面若冠玉,眼若蓮花,劍眉星目,陽剛又不失俊美,棱角分明的側臉精致完美,身形八尺有餘,頗有大家之風。

林玉弗生平沒有別的愛好,好美玉,好美人。

眼前人是和陰行不一樣的俊美,若陰行是高貴純潔的蓮花,那眼前人就是經過風雨摔打後的沉澱穩重,一柔一剛,光輝相印。

“醒了?”柳宿溫和的揚起一抹笑,他将頭發散落下來,用一根月白色的帶子松松的束在腦後,讓他在燭光下的臉龐平添了幾分親和。

“是你救了我?”林玉弗問。

在昏迷前她明明看到是一位騎馬的男子,怎麽變成了溫潤如玉的公子?

見她不信,柳宿抿唇笑了,“我常年游離在外,不會騎馬豈不是要走斷腿?”

林玉弗讪讪的咬唇,好像是這個道理。

“敢問公子姓名,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改日我必定知會家中長輩,重金答謝。”

柳宿一邊将溫熱的藥湯放到她嘴邊,一邊說:“我與姑娘一見如故,心裏生出了結交之意,這話倒是有些生分了。”

林玉弗看着放在嘴邊的湯藥,有些無措:“我自己來就好,不勞煩公子。”

她伸出手想要将碗拿在手裏,但是伸出手的一瞬間便愣在原地,嘴角尴尬的扯了扯。

柳宿的臉上憋着笑,“還是我來吧,等你的傷好些了再自己來。”

林玉弗漲紅了臉,不情不願的張嘴喝下了苦澀的湯藥,直到一碗藥見底都不敢再說話。

她渾身是傷,看上去已經被人仔細的包紮過,一些不方便的地方則沒有被人碰過,看來在她昏過去之後眼前這人并未趁人之危。

柳宿起身掩上房門,回看她:“此處只有這一間木屋,今晚就要委屈姑娘和我共處一室了。”

林玉弗動了動身子,瞬間冷汗直流,緊緊咬着牙關才堪堪不叫自己在他面前叫出聲。

柳宿急忙上前查看她的傷口,吩咐道:“你的傷不深,但是也要好生調養,不然将來就會留下疤痕。”

林玉弗點頭,随即想起什麽,手顫抖着摸上臉頰,那裏不是光滑一片,手下的觸感凹凸不平,她的心瞬間跌入谷底。

“別碰,這裏的傷确實嚴重些,但是我略懂醫術已經處理過了,将來好好養着還是能恢複的。”柳宿小聲的安慰她,替她掖了掖被腳。

林玉弗應了一聲,在他出門的時候開口:“敢問公子姓名?”

背對着房間的柳宿眼裏閃過一絲暗沉,随即笑着說道:“我名惜故,無姓。”旋即推門而出。

直到月白色的衣衫消失在門口,林玉弗徐徐吐出一口氣,疲憊的往後一仰靠在床邊。

現在她失蹤的消息應該已經傳開了,不知道這裏是哪裏,她也沒有什麽辦法能找到回宮的路,她現在身無分文,無論怎樣都不可能直接回宮。

究竟是誰要害她……她想着想着,腦袋漸漸昏沉,就這樣靠着床邊睡着了。

屋內傳來淺淺的呼吸聲,柳宿推門而入,有些詫異的看着床上熟睡的少女,眸子裏閃過無奈。他輕聲走到床邊,手指描繪着女子精致的容貌,陌生又熟悉。

她沒有認出他是應該的。一別數年,她還是那般綽約多姿,嫣然一笑便能輕易的叫人生出喜愛之情,而他,卻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少年郎了。

他眼中明暗不定,良久才輕嘆了一聲,略有倦怠的閉上了眼睛。

她現在除了林玉弗之外,還是殷朝的嘉福公主,無論如何,當他選擇走上這條路的時候,他們之間注定要天涯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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