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暗香浮動
暗香浮動
徐盛關上勤政殿的窗戶,眼睛警惕的朝四周看了看,發現沒有人之後才合緊了縫隙。
皇帝身上還穿着明黃色刺金龍袍,發冠微松,保持着臉朝下的姿勢趴在書案上,呼吸微弱的幾乎不可聞。
徐盛探了探鼻息,緩緩松了一口氣。
今晨皇帝剛下朝便覺得頭痛欲裂,在勤政殿摔了不少東西,太醫院的太醫在寝殿跪了一圈,皆戰戰兢兢,太醫院之首張先被推出來禀報:“皇上經常忙于政務,氣血不足,故需要食人參大補之物便可緩解。”
他本以為這就完了,結果皇帝趁着人不注意自己跑到前殿來批折子,他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他頭朝下身子懸空在書案上,整個人搖搖欲墜,紫檀木桌下暈開了一灘血跡。
徐盛頭上冒汗,呼吸略微加快,手下飛快地寫着一封密函:望速歸。
直到目送着信函送出去,徐盛的心都無法平靜。皇帝體內的蠱蟲已經埋藏了三年之久,随着時日會一點點蠶食人的精魄,直到變成一具軀殼。巨大的皇宮仿佛一個張着巨大血口的野獸,稍不留神就會被他吞進腹中,蠶食的連渣都不剩。
柳宿坐在窗前,神色肅穆的看着手中的密函,狹長的眼眸在燭光下濃墨暗沉,他垂下眼睫,慢條斯理的磨墨開始在紙上寫着:不日回京。
“惜故,我們現在要出門嗎?”林玉弗手上抱着一盒糕點,淺笑着跑到房間內唯一的桌子旁,當着他的面打開,驚喜的說:“我給你帶了好東西回來!”
她把藏着的糕點擺在他面前,“快嘗嘗怎麽樣。”
柳宿慵懶挑眉,聲音低啞的說:“好端端的給我吃糕點,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他拿起一塊奶黃色的糕點,不緊不慢的咬了一口,腮幫子上下聳動。
“怎麽樣?”林玉弗趴在桌子上撐着胳膊問,細嫩的脖頸緊張的咽了咽,露在外面的蔥白指尖依稀可見密布的細小傷痕。
柳宿将口中糕點咽下去,飲了口涼茶,随意道:“味道欠佳,口感一般,這家店的老板一定生意不好,你是被人忽悠了。”
“啊……”林玉弗失落的拉長了聲調,頓時像一朵凋謝的花朵一般攤在桌子上,“我可是做了好久呢,求了酒樓大廚很久他才同意讓我用小廚房的,真的那麽差嗎?”
她生氣的撅了撅紅唇,伸手拿了一塊糕點,不甘心的送進嘴裏細細品嘗,随即微微皺眉,疑惑道:“你是不是沒嘗出味道,我覺得細膩柔軟,入口即化,分明就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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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宿罕見的怔了怔,臉上劃過後悔,清清嗓子道:“興許是剛剛用過午膳的緣故,沒有真正品嘗出玉弗的手藝,我給你賠罪。”說着他當真起身朝她恭恭敬敬的彎腰拘禮。
林玉弗瞳仁裏閃着細碎的笑意,虎着臉道:“好啊,我辛辛苦苦在外忙碌,惜故你竟然背着我吃獨食,還不從實招來!”
柳宿微微俯下身配合她,故作驚慌的說道:“小姐誤會了,惜故擔心小姐味同嚼蠟,中午只飲了半盞茶便飽了,現下又吃了小姐親手做的糕點,竟不知不覺有了飽腹感,可見小姐做食物沒有半分偷工減料。”
他本就長得清秀俊美,微微一笑的時候眼角泛起細細的波痕,瞳孔黑而亮,幾縷墨發不受控的垂在胸前,林玉弗雖然氣不打一處來,但是看着這張堪比女子一般傾國傾城的臉,實在是不忍心對他下重口。
林玉弗無奈的嘆氣,心中不停地暗罵自己色令智昏。
“玉弗無聊嗎?”柳宿問。
林玉弗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大半,只有臉上的疤痕微微泛着紅,需要一段時間之後才能消失,戴上面紗露出一雙盈盈水眸,依舊讓人覺得豐姿冶麗。
“你又有什麽好主意說來聽聽?”她期待的看着他,眼底躍躍欲試。
柳宿咳嗽了兩聲,故作玄虛的說:“玉弗可能受苦?”
他想教她騎馬,但是馬背粗糙,馬鞍堅硬,很容易便能磨傷女子細嫩的肌膚,女子又天生愛美,所以大殷朝很少有女子會騎馬的。
林玉弗嗤笑一聲,指了指自己,道:“我從小就愛和公子哥們在一起玩,上樹爬牆什麽是我沒見過的,你盡管說就是。”
聽了她驕傲自大的話,柳宿懷疑的看了她一眼,難不成這些年她還學了別的東西不成?往日裏最嬌氣的人就是她。
林玉弗等在客棧門口,時不時朝着遠處張望又很快收回目光。
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
“惜故!”她三步并作兩步上前,驚訝的看着他牽着兩只馬匹走來,呼吸微滞:“這個是給我的嗎?”
柳宿輕笑着點頭。
林玉弗緊緊攥着小馬駒的缰繩,壓了壓胸口,“你怎麽知道我想學騎馬?”她眼眶微紅濕潤,“惜故,你是不是老天爺派來哄我開心的人,我總覺得你很清楚我想要什麽,你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柳宿下颚微收,眼神酸楚。
她是曾經他捧在手掌心的小公主,她想學騎馬,想學紡織,想像前朝的女将軍一樣英姿飒爽,巾帼不讓須眉,明明是小小的一具身體,但是卻蘊藏着無限的力量。
他不疾不徐的說:“想不想學?”
“想!當然想!”林玉弗迫不及待的摸了摸小馬柔順的毛發,看着柳宿眼裏帶着央求:“我們今天就去好嗎?”
柳宿無奈的點頭,幫她牽着小馬,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勻稱,攥着缰繩的手心磨出了紅痕,偏生他皮膚白皙,散發出一種淩虐的美感。
林玉弗急忙挪開視線,甩了甩腦袋将腦子裏不合時宜的想法去除,臉上不受控制的泛起了紅暈。
“很熱嗎?”柳宿奇怪的問。
林玉弗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悻悻的說:“沒有,只是……”她焦急的思索着說辭,支支吾吾的語不成句。
柳宿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她,擡眸柔聲道:“沒有就好,我還以為是你的風寒未愈,那便不能今日學騎馬了。”
林玉弗急忙搖頭,“我已經好了,不礙事的。”
她加快了步伐,挺起脊背走在他的身前,這樣便可以不用看見他的臉,眼不見心為靜。
柳宿将兩只馬都牽到湖邊,湖面波光粼粼,林玉弗直接坐在湖邊,饒有興趣的看着小馬喝水的這一幕。
柳宿随口道:“這有什麽好看的,白白弄髒了你的衣裙。”
林玉弗眼裏閃過向往,眼底的暗色濃稠,“我家中規矩森嚴,我自小就不能随意出門,外面是什麽樣子的我都不知道。”
柳宿心口一痛,神色黯淡下去。
南山寺三年磨平了林玉弗的棱角,也讓她變得不再像兒時那般單純不谙世事,而他,看似閑雲野鶴無牽無挂,但是誰又知道他內心的煎熬。正如此刻看着林玉弗長眉連娟,微睇綿藐的容貌,無端想起他那短暫的皇宮之行,不知是歡喜還是苦澀。
柳宿聲音沙啞,手背上筋脈隆起,壓着聲音道:“它們喝足了水,你一個人騎一匹馬我不放心,還是我先帶着你走。”
女子馨香淡雅的身子落入懷中,柳宿手指摩挲着缰繩,看着近在咫尺的纖細雪白的脖頸,眼神一暗。
他腳下微動,馬匹慢慢向前走着,柳宿想起在客棧的時候林玉弗低聲喊出的那個名字,語氣裏的缱绻和依賴幾乎讓他失去理智。哪怕知道她總有一天會嫁人,會是別人的妻子,會笑嘻嘻的為夫君洗手作羹湯,也會在每一個良辰美景的深夜紅着臉落入別人的懷抱,但是他的一顆心忍不住泛着酸澀,想要将她困在身邊讓她秋波流轉間只能看見他一個人。
許是他手下無意識的用力,林玉弗微弱的嗚咽一聲,回首瞪着他:“你做什麽那麽用力?”
目光交錯的瞬間,兩個人都是一愣。
林玉弗咬着唇眼裏浮現一絲慌亂,他們的動作太過于親昵,她一轉頭就能看到他桃花般微紅的嘴唇,狹長的眸子裏還隐含着未隐藏的情意。
柳宿死死地盯着她上下翕動的朱唇,眼神有些狂熱。女子粉腮紅潤,秀眸惺忪的坐在他懷裏,他能看到她微微垂下的睫毛和因為緊張而濕潤的杏眸。
“惜故……”
柳宿猛地回神,含情脈脈的眼睛襯着一身白衣盡顯風流爾雅,他壓低聲音:“玉弗可有了心動之人?”
“何出此言?”她顫着聲音問。
“那日在客棧,你在睡夢中喚了一個人的名字。”他垂眸掩下眼裏的暗沉,有些幹澀的說:“你喚了陰行。”
林玉弗瞳孔放大,貝齒輕咬唇瓣,面露羞澀:“是我傾心于他罷了。”
柳宿怒火中燒,嫉妒之火灼燒着他的心肺,用力全身的力氣才沒有讓眼前人察覺,再開口時語氣有些冷淡:“玉弗生的貌美,是他的福氣。”
柳宿尚存一絲理智,放在林玉弗腰間的雙手緩緩松開,只虛虛的扶着她不讓她落馬,眼裏充滿落寞。
林玉弗雖是一介女子,但是心志堅定不輸世間男兒。她看似柔弱可欺實則一身铮铮傲骨,她認定了的事,認定了的人沒有誰能輕易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