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見故人

不見故人

幾縷殘陽悄悄爬進來卻被無盡的黑暗吞噬,腐臭的牆壁隐藏着常年幹涸的血跡,只有幾盞昏黃的燭燈閃着微弱細碎的光。

陰行悶哼一聲,額間冒着冷汗,緩緩睜開眼睛。

眼前是一片黑暗,整個牢房裏被包裹的密不透風,一點光亮都看不到。

他被關進大牢,這裏不知年月,更不知道外界的風雨。

“唔……”

身上的傷口有些已經開始發黑,從原本的血痕變成一道道可怖的傷疤。袈裟被團成一團随意丢到牢房的角落裏,上面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破洞,已經看不出原本華麗的樣子。

陰行動了動身子,刺骨的劇痛令他嘴唇失去了血色。他無力的垂下頭,嘴唇幹裂,他已經三天沒有進過食,大皇子把他關在這裏就是要以一個正大光明的手段要他死在殷朝大牢。

這樣他不僅可以博得一個賢孝的名聲,還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鏟除一個心頭大患。

墨珈大師當年坐擁無數信徒,甚至到了光腳上金銮殿的地步,為此,殷朝的每一代皇帝雖然對佛子總是十分恭敬,但是誰又能甘心自己的權利被一個和尚分了一半。

大皇子登基之後也不會放過梵經樓,只是他甘願铤而走險,也讓他真的查到了一些皇宮秘辛。

當年的真相他已經盡數寫道那封密函之中,林玉弗一看便知。

至于他,功成身死,圓寂前總算是随着自己的心而活了一次。

林玉弗騎着馬在城門停下,神色凝重。

這一路上她一刻都不敢停歇,那日無意中聽到父皇已經駕崩的消息已是震驚,不想還能收到大皇子逼宮的消息。

她回頭對柳宿說:“玉弗有事在身,就此別過,若是惜故有事可到嘉福公主府來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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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宿抿唇,“我早就在心裏猜測過玉弗的身份,不想竟是如此尊貴,有幸相識一場,也是惜故之福。”

他深深的看着她,沉重的說:“萬事小心,保重。”

林玉弗感動之餘不免有些愧疚,她将身份瞞着惜故瞞了這麽久,回到京城也不能已經地主之誼好好款待他,但是如今情勢緊張,若是惜故與她交往過密,怕是很大可能會引火燒身。

“等來日,我一定親自宴請你。”她說完,腳下用力一踢,馬劇烈的嘶吼一聲,疾馳而去。

因着她時常進宮尋陰行的緣故,守門的軍兵已經對她很熟悉,她騎着馬一路暢通無阻的進了皇宮。

她将馬随手交給一個宮人叫他牽下去好生養着,便急匆匆的朝勤政殿而去。

林玉央皺眉看着手裏的折子,大多都在說他不守宮規,起兵謀反之事,看得他心煩。

皇帝身邊的徐盛已經被他打發到別的宮殿去伺候了,現在留在他身邊的都是從前在大皇子府上的奴才,都是他養出來的心腹。

“皇上,有下人來報,嘉福公主一個人騎着馬回宮了。”一個清秀的太監走進來,跪在桌子不遠處說道。

林玉央把頭從小山一樣的折子裏擡出來,詫異的反問:“她毫發無傷自己回來的?可有随行什麽人?”

小太監俯身說:“并無,守門的官兵說嘉福公主騎着一匹馬直接進了皇宮,據說是往勤政殿這個方向來的。”

林玉央不屑的嗤笑,理了理衣袖,“她不過一個小小的公主,現在回來也無濟于事,後宮女眷不得幹政,她來恐怕還有別的目的。”

林玉弗走到勤政殿外,不出意外的被攔住,她回京之後未去公主府梳洗一番就馬不停蹄的來到了這裏,現在風鬟霧鬓,好不狼狽。

“我要見大皇子。”她目光一凝,對着阻攔她的宮人說道。

“讓公主進來。”适才的太監走出來,對着宮人吩咐道,林玉弗一把拂開宮人的手,走到他面前。

“你是何人?徐公公呢?”

宮中有規矩,新皇繼位之後身邊伺候的總領太監要先跟着上一任總領太監學習如何在皇帝身邊當差,可是她一路走來并未發現半點徐盛的蹤影。

太監陰笑着行了一禮,“嘉福公主,您有所不知,徐公公因為放陰行進殿殘害先皇,罪人陰行已經被收押了,至于他嘛,新皇繼位不想添血腥,念在他多年功勞就許了一個恩典調到別處了。”

林玉弗眼眶猩紅,死死的咬着唇瓣,身子虛浮的朝後踉跄了兩步,突然拔高聲音說:“不可能,陰行大師是殷朝的坐鎮佛子,豈會加害父皇,這分明就是污蔑。”

“公主,這話可不能亂說,難道你要質疑新皇的決定?”

林玉弗沉默了下去,細長的手指漸漸收攏,咬着唇瓣力氣大到要咬出血來。

陰行不可能害父皇,他選擇在這個時候和父皇獨處一室定有他的理由,只是現在她該做什麽才能把他救出來……

林玉央看着闖進來的人,冷着臉說:“皇妹愈發沒有教養了,見到新皇不行禮不問安,是想造反嗎?”

殿內只有他們兩個人,林玉弗強撐着疲憊的身子立在原地,“皇兄明鑒,陰行絕對不會加害父皇,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皇妹,陰行是否存有歹心豈是你空口無憑可以決斷,那日他與父皇獨處一室是宮中人盡皆知的事情,哪一點冤枉了他? ”

林玉弗站在屋內,後背發涼。

她垂下頭,悶聲說:“是嘉福莽撞了,還望皇兄恕罪。”

林玉央眯着眼看着她,眼底殘存着一絲溫情。

“嘉福,你是皇兄看着長大的,雖然中間離宮那麽久,但是皇兄一直拿你當親生妹妹。”

“嘉福惶恐。”她微微俯身,“嘉福剛剛回京就不叨擾皇兄了,先回府了。”

走出勤政殿的大門,她并沒有朝着宮門去,反而腳下一轉,等到她反應過來之後已經站在西山腳下,她看着禁閉的山門終于撐不住內心的壓力跪倒在地,手掌伏地。

“陰行,你是為了什麽?”

至今她都想不通為什麽陰行會和父皇的死有聯系,明明只要他一直待在梵經樓,無論誰登基都會尊他為佛子,這場旋渦他一定能避開。

往日種種似乎都化作了夢幻泡影,何處惹塵埃。

她像往日一樣踏上了一望無際的階梯,世間萬物為人而生,主人的離去似乎消散了這裏的靈氣,無數的花草開始枯萎,路上的青苔變得青黃無比,絲毫看不出往日鐘靈毓秀的樣子。

“公主。”

“誰?”

小童臉上一片灰暗,緩緩走到她面前,當着她的面留下了兩行清淚。

林玉弗抱住他,眼眶一下子就紅了起來,哽咽道:“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我會想辦法救他出來的,一定沒事的。”

她喃喃的不停重複着嘴裏的話,不知道是在安慰小童還是在安慰自己。

“公主,師傅被抓之前留了一份密函給公主,要我務必親手交給你。”

小童從懷裏拿出一封信,交給林玉弗。

林玉弗顫抖着手指接過密函。

瓊結身世有疑,元妃娘娘自苗疆而來,皇上身中苗疆蠱蟲時日無多,皇後娘娘至今下落不明,瓊結當保全自己。

勿念。

這封密函裏的每一個字都在交代她的後路,可是卻沒有提到自己的危難處境,他是不是早就做好了準備入獄,早就知道現在發生的一切。

“我來晚了……”

林玉弗慢慢站起來,走進梵經樓,推開門的剎那看到淡淡的光暈從窗子裏站射進來,屋子裏因為無人居住落了灰塵,她輕輕拂去書案上的塵土,像往常一樣坐在桌邊。

小童跟在她身後,從那個上鎖的箱子裏拿出了一套熟悉的茶具。

“這是師傅走之前收起來的,自從公主失蹤後,這套茶具就一直擺在師傅的桌子上不曾去過別處,那日師傅害怕茶具受損,所以才将它鎖了起來。”

林玉弗細細的摩挲着熟悉的茶具,眼淚慢慢滴落在茶杯裏,叮咚一聲。

她失蹤的這些日子,梵經樓裏的一切似乎都沾染了她的氣息和痕跡,她坐過的坐墊,她看過的經書,她用過的茶具都被他小心翼翼的收藏了起來,他親手為她開創了一個屬于她的領地。

梵經樓裏還留着她的暖閣,這裏俨然成為了她的另一個家,而現在,陰行卻不在了。

小童跪坐在她的身邊,“公主,切勿傷身。”

時至今日,林玉弗才終于明白了詩句裏的相見不如相念,才終于領悟了什麽叫做痛徹心扉。

三皇子府冷冷清清,雲芙一個人坐在池邊,素手随意的灑下一把魚糧下去,池塘裏瞬間翻騰起來。

“三皇嫂。”林玉弗輕聲道,“嘉福有事求皇嫂。”

她衣裙一撩,直直的跪在原地。

雲芙手一顫,“這是做什麽?”她急忙上前要扶她起來,嘴裏說着:“不管怎麽樣先起來說話,你有什麽事情說來與我聽聽。”

三皇子府中只有雲芙一個主子,剩下的就是一些下人,林玉弗眼睛紅腫,雲芙輕輕嘆了口氣,拉着她的手坐在桌邊。

“到底怎麽了,聽說你平安回來我還興奮了好一陣,怎麽一回來就哭成這樣?”她一邊說一邊撚着手帕替林玉弗擦拭眼淚。

“皇嫂,三皇兄他……”

雲芙眼睛灰敗下去,“他在大皇子逼宮那日就已經不知所蹤,不過我相信他一定在某個地方平安活着,我還等着他回來接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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