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終是過客

終是過客

宮中多了一樁趣事,那就是先帝親封的嘉福公主請旨落發出家,被新帝二話不說直接駁了回去。

“皇上,公主已經在殿外跪了兩個時辰了,在跪下去奴才怕公主的身子受不住。”如今跟在林辭身邊的人是姜公公,勤政殿在短短一月的時間內換了三個主管。

林辭處理起政事來游刃有餘,唯獨對自己這個妹妹沒有什麽辦法,若是換做別的公主如此胡鬧,随意打發回去閉門思過便可,但是偏偏是林玉弗,那個在危急時刻柳宿特意要保護的人。

露凝幹片玉,菊散一叢金。

林玉弗一身白衣,脫妝散發,獨自一人跪在殿外,臉色因為長時間的跪坐變得慘白無力。

姜公公打開門走出來,看着遠處那一抹嬌小倔強的身影輕微嘆了口氣。

“公主,天氣冷了您還是快回府吧。”姜公公輕聲勸說道。

林玉弗脫力般的垂下眼皮,緩緩搖頭,用幹涸枯燥的聲音說:“皇上可有答應?”

姜公公一頓,沒有說話。

林玉弗虛弱的笑了,眼底的光黯淡了一瞬,強弓末弩的身子依舊跪着,看樣子要是今日求不到聖旨是不會罷休了。

柳宿走到勤政殿外,看到熟悉的身影後眼神一暗,衣玦翻飛。

姜公公看到救星一般說:“小将軍,您快勸勸公主,再這樣下去怕是身子撐不住。”

柳宿咬緊了後槽牙,直接上前蹲跪在林玉弗面前,慢聲細語的勸說:“公主,莫要為難皇上,殷朝歷來便沒有公主出家的先例。”

熟悉的松香撲面而來,林玉弗鳳眸一撇,嘴唇緊閉并不想與他交談。

柳宿心底冒出一團火,幾乎要将身體內的每一根神經燒毀。

Advertisement

試問看着自己心愛女子為了別的男人苦苦哀求是一種什麽樣的撕心裂肺。

柳宿紅了眼,失控一般的一把抱起地上嬌小的人,不顧懷裏人的拳打腳踢徑直朝外走,“你要是再這樣下去,聖旨沒求到反而會丢了性命。”

“放開我!柳玉琮你個混蛋放開我!”林玉弗紅着臉被他抱在懷裏,杏眸帶淚。

柳宿腳步猛地頓住,看着懷裏瞪着他的女子,堅定地說:“玉弗,聽話,這裏不是你鬧脾氣的地方。”

林辭再如何忌憚他的身份,林玉弗畢竟不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要是鬧大了有損皇家顏面,一個嘉福公主的名號是救不了她的。

林玉弗一下子失了力氣。

她這一生沒有什麽可求的,作為殷朝的公主,她苦苦追求的不過是那個人的側眸罷了,別說他是個和尚。

“玉琮哥哥,你別管我了,随着我去吧。”她弱弱的低喃。

柳宿抱着她走出門,整個心都亂了,頹然的說:“玉弗,別犯傻了,陰行他與你身份雲泥之別,你們之間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柳宿的話,可謂是一語成箴。

聽到這話,林玉弗眼睛濕潤的擡頭,柳宿趕忙笑着說:“就算是要求聖旨也不急于一時,事關皇家顏面,皇上不會輕易答應的,我們先回去可好?”

有了柳宿這個行為,姜公公深深的松了口氣,滿是褶皺的眼皮松松垮垮的塌下來。

林辭驚訝的挑眉,說:“就這麽簡單便帶走了?”林玉弗剛烈的性子居然被柳宿三言兩語就說服了,看來在皇妹的心中,柳宿的分量屬實不輕,這樣一來事情便好辦多了。

他吩咐道:“宣陰行大師入勤政殿,記得要暗中去辦,莫要叫人察覺。”

胡鬧的人一個人就夠了,陰行早已閉門謝客,聽說後來連林玉弗都進不去,那便是用實際行動回絕了公主的心意。

陰行身披袈裟,踱步而入,“拜見聖上。”

林辭笑着說:“免禮。”

姜公公為陰行看了座後便悄然離開。

陰行神色淡然,從容的樣子絲毫沒有收到來日裏流言蜚語的影響,林辭心裏松了一口氣。

“陰行大師當年受墨珈大師點化留在宮內編纂經書,如今已然十餘載,宮內經書盡數完善,陰行大師方可離開皇宮,去暢快雲游一番。”

陰行擡頭看向高高在上的皇帝,發現他眼底的強硬後了然。

終于等到了這一天,他該走了。

陰行緩緩起身,面若蓮花,第一次雙膝跪地,恭恭敬敬的全了大禮,“陰行向皇上辭行,道法無邊,陰行學識尚淺,當融世間歷練磋磨,就此拜別。”

往後的梵經樓,淺灰沒落,自當有後人打理。

柳宿親自将林玉弗送回公主府,親眼看到她在香料的作用下昏睡過去才跨出房門。

緣兒在外守着,見他出來急忙上前叫住他:“将軍留步。”

柳宿側目:“何事?”

“公主心病難醫,緣兒每日看公主落淚傷身心中不忍,請将軍念在與公主幼年情分,相助與她,緣兒下輩子做牛做馬報答将軍。”

柳宿臉色越來越黑,聽到最後直接拂袖而出,冷硬的話飄蕩在空中:“照顧好你們公主即可,其他的事情休要多嘴。”

看來他不得不親自去拜會一下這位叫林玉弗魂牽夢繞的僧人了。

茶水漸冷,陰行喚來小童:“為将軍換茶。”

柳宿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平靜無波的人,指尖摩挲茶杯,輕笑說:“不必,柳宿久居漠北風沙之地,不喜飲茶。”

陰行嘆了口氣,吩咐小童退下,室內只留他們二人對坐。

柳宿率先開口道:“陰行大師為聚天地靈氣之人,當是孑然一身?”

“柳将軍突然造訪,有話不妨直說。”

柳宿笑了笑,看着他超脫塵世的面容,心中泛起苦澀。

陰行的神色淡漠,眼中泛着悲天憫人的佛光,柳宿聽着耳邊一聲聲清脆的木魚聲,一時心中竟然冒出一絲慌亂來。

這讓他有些無措。

柳宿憋了半天,終于将這次來的真實目的說了出來:“陰行大師對嘉福公主,可有心意?”他問出這句話後緊緊握着拳頭,心提到了嗓子眼,目不轉睛的看着陰行。

水流入杯的聲音劃過心房,陰行道:“貧僧福薄,當不起公主厚愛,已經向皇上辭行,三天之內便會離開京城。”

柳宿一怔,如夢初醒般的說:“這件事情玉弗可知?”

陰行咳嗽了幾聲,淺淺說:“她遲早會知曉。”

柳宿神色複雜,心中的建設與防備頃刻坍塌,他知道,陰行說出的這句話絕對不是兒戲。

“你當真能放下?”

“将軍不知,嘉福在貧僧面前常常提到将軍,當是真的見将軍歡喜。”他深深的看着柳宿,仿佛在看另一個自己,良久,無奈的笑了。

柳宿皺眉。

陰行的眼神變得飄忽悠長,語氣沉靜:“嘉福性子倔強,還望将軍多遷就一些。”

柳宿聲音沙啞:“我自當護她一世周全。”

少年擡眼,心中百轉千回。

“多謝将軍。”

一聲謝,道盡煙雨苦艱。

林玉弗一邊用膳一邊看着手邊的經書,嘴裏念念有詞。

她手中的這本經書是陰行編纂的第一部經書,她要将其銘記在心,來日與他促膝長談,必定能驚豔一番,讓他用贊賞的目光看着她。

思及此,林玉弗眸子裏泛起笑意。

緣兒站在一旁,看着沉浸在欣喜中的公主,進退兩難。

陰行大師明日就要離開京城的消息已經人盡皆知,公主府被柳将軍暗中封鎖,一點風聲都沒有溜進來,等到林玉弗反應過來,怕是與陰行此生都不能再見了。

“緣兒,去将昨日我寫得墨寶拿出來,改日見他我一并拿去。”林玉弗随口吩咐,感到身邊人一動不動,奇怪的回頭,“你走什麽神呢?”

緣兒咬唇,欲言又止。

林玉弗早就和緣兒有了默契,見她這樣頓時沉下臉,“緣兒,你有事瞞着我?”

緣兒受不了的哭出來,跪在地上說:“公主,緣兒對不起你,陰行大師明日便要離開京城了,緣兒不忍公主傷心才未禀告,公主罰緣兒吧。”

林玉弗怔怔的看着哭求着求罰的緣兒,聲音顫抖:“你說什麽?”她踉跄起身,一把推開緣兒想要扶她的手掌,搖着頭不可置信的呢喃:“怎麽會呢,為何我一點消息都不知道,他怎麽能走?”

林玉弗咬着唇,腳下不停的朝着府外跑去。

這次她沒有走正門,反而趁人不注意繞到後門出了府。

這麽大的事情她卻一無所知,這其中必定有皇上和柳宿的功勞,她不能讓人知道她的行蹤。

知道陰行是明日出宮,林玉弗在路邊酒坊買了幾兩酒。宮門口還是上次她見過的那個侍衛,在她的央求之下神不知鬼不覺的幫她入了宮。

因着手中提着酒壺,來到梵經樓後她已經有些乏力。

這裏還是原來的模樣,寂靜無人,只有時不時傳來的木魚聲彰顯着這裏還是有人居住的。

一只素手推開大門,光洩了進去,陰行似有所察,緩緩睜眼,在看到她的一剎那,眼底飛快地劃過一抹慌亂。

林玉弗臉上帶着淺笑,緩緩走到他身邊,在他的注視下将懷中的酒壺放在書案上,看着他說:“走之前陪我醉一場如何?”

“你知曉了。”他篤定的說。

“是。”林玉弗強壓下眼眶內的酸澀,擠出一抹如畫的笑容,歪頭輕笑,“怎麽,我這麽簡單的一個願望你都不能幫我實現嗎?”

見他不說話,林玉弗又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就莫要守着繁文缛節,偷偷飲幾杯,我不會說出去的。”她白皙的手指為他斟酒,笑彎了眼簾。

陰行呼吸一滞,垂眸慢慢接過酒杯,皺眉将一整杯都喝了下去,臉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泛紅,眼角咳出了眼淚。

他眼角濕潤,她也看着他。

“笨死了,哪有這樣喝酒的?”她笑罵道,手下又為他斟了一杯,嘴中喃喃:“本是仙人之姿,淺酌一杯竟叫你下凡了。”

她淺笑着打趣他,陰行不言,悶着一個勁的喝酒,她倒一杯,他便飲一杯。

酒過三巡,他已經醉意上頭,她卻眼神清明,像一個高高在上的神一般注視着意亂心麻的信徒。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