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将軍被擒
将軍被擒
暮色沉沉,風嘶吼着劈裂長空。
柳宿帶領着五百精兵悄悄越過低矮的沙坡,遠遠地望見新都的軍營火光。
“将軍,我們現在沖進去,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不急。”他手掌撈起一捧黃沙,看着風将他們吹散,“天時地利人和,等他們火燒屁股我們再去也不遲。”
早在三天前他便派人摸到了新都的糧草倉庫,新都氣候濕熱,他們的糧草極不易儲存,食物都要每天由專人看守,白日裏囤在倉庫裏,到了夜裏便搬運出來晾曬去暑,因此破綻百出。
聰明的新都人可能想不到他們的唯一弱點就在此處。
“将軍這一招真秒,先燒了他們的糧草,之後我們再猛攻,這樣一來新都糧草與陣地皆失,運氣好的話還能生擒新都王麒芷。”那人仰慕的看着柳宿,眼裏是大寫的敬佩。
麒芷王子年少繼位,外界對他的評價褒貶不一,有人說他城府極深,心狠手辣,有人說他怠政腐敗,荒淫好色,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柳宿恍然回想起那日他們二人交談的畫面,那般風骨身姿的人,斷然不是平庸之輩。
“莫要輕敵。”他淡淡的提醒道。
天色暗沉了下去,夜裏的愈發猛烈了起來,柳宿和一行人躲在坡下靜靜等候。
很快,遙遠的天際閃過寥寥火光,在風的作用下很快便如星星之火燎原之勢鋪散開來,遠處的軍營裏人頭攢動,柳宿突然眼神一凜,對身邊人說:“拿一把弓箭來。”
箭矢飛速射出,直直的穿過營帳,刻在了一根柱子上。
柳宿有些失望的收回目光。剛才那一箭是必中的,看來麒芷的武功十分強悍,絕不像傳言那般。
“将軍,我們要上嗎?”
“上。”他沉沉的說,率先勾起長矛騎上駿馬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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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場面變得躁動起來,馬蹄聲、尖叫聲、長劍刺入肉體的聲音混雜在一起,鮮血噴濺得到處都是,無數人的頭顱被人踩在腳下,柳宿沖出重圍闖進主帥營帳,謹慎的邁出每一步,耳邊一點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耳朵。
“別來無恙啊柳小将軍。”
柳宿目光一閃,腳下迅速變換着各種招式,堪堪躲過了一排箭矢。
麒芷沒有穿将士的甲胄,像一個游山玩水的小公子一樣身着淺青色衣袍,頭戴冠玉,腳步穩健的走了出來。
柳宿笑了一聲,收起長矛,定定的看着他。
麒芷一屁股坐在書案上,随手把玩着一把匕首,随口說:“怎麽是你來了,你們那個皇帝不快死了嗎?”
“他很好。”
“真遺憾。”麒芷有些失望,看着柳宿說:“你是不是也很失望?”
柳宿劍眉微挑,反應過來後笑了笑:“麒芷王子來一趟殷都,收獲頗豐。”
“将軍說笑,這不是将軍讓本王知道的嗎?”他嫌棄的睨了一眼柳宿手中的長矛,“你最擅長劍,如今卻拿着一柄長矛來擒我,還不快丢了,免得丢人。”
柳宿身姿如松,從胸膛裏發出幾聲悶笑:“殷朝皇帝确實不配當這天下之主,但是不代表你麒芷就是最佳人選。”
四目相對,兩人目光如炬,一點破綻未露。
麒芷側耳聽了聽,“你的人已經贏了,還不動手?”
柳宿坐在營帳內,聞言淡淡的說:“都是些殘兵罷了,要他們也無用。”
他今日帶兵攻打新都陣營,林辭為了派人監視他的一舉一動,公然調度了他手下的精兵,把一隊自己手下的軍隊派給了他,如今落得如今下場只能說咎由自取,經此一戰,林辭手下元氣大傷。
麒芷看着他有些咂舌,一身正氣的将軍,陷害起人來如此殘忍,幾百條人命完全不放在眼裏。
“事到如今,你放在我糧草那裏的人也該撤了。”他說。
柳宿自顧自的倒了一杯熱茶,微微擡眸,“不急。”
麒芷眯着眼,手中匕首抵上他的胸膛,分毫不差,冷冷道:“柳将軍可別和我耍花招,我的手段你應當有所耳聞,我可是最喜歡血的。”
新都人茹毛飲血,幾百年前以打獵為生,骨子裏藏着野蠻嗜血的脾性,麒芷眼裏閃過暗芒,匕首入了幾分力道。
厮殺聲漸漸低了下去,柳宿頂着匕首站起身,掃了他一眼,“綁了我。”
麒芷目光幽深,沒有動作。
柳宿解釋道:“這是你唯一一次打敗殷軍的機會,今晚過後我手下精兵蜂擁而至,你将屍骨無存。”
麒芷冷笑一聲,“大将軍莫要口出狂言,小心言多必失。”
他的手下力道松了,真叫人拿着繩子綁了他。
他邪笑着看着柳宿,“你就不怕我将你殺了?”
“你不會。”柳宿泰然的說,“你不敢。”
新都攻打殷朝完全是螳臂當車,他要是殺了一國将軍,那林辭一定會在各方勢力的逼迫下被迫出兵,最後兩敗俱傷。
柳小将軍被擒的消息快馬加鞭的傳到林辭耳中,三軍震驚。
林辭砸碎了一個玉杯,怒目道:“廢物,跟着将軍的那些人都是廢物不成?”
來人戰戰兢兢的跪在下面,顫抖說:“回皇上,柳小将軍遭到了新都人伏擊,去的人沒有一個活着回來,全都留在那裏了。”
林辭猶如當當頭一棒,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全都沒了,全都沒了……”
良久,他擡起頭,眼底布滿了血絲,臉上疲憊又頹然,“派人去談判,只要能救出柳小将軍,他們的任何要求朕都答應,但是一定要保證小将軍毫發無傷。”
麒芷啧啧稱奇的看着林辭派人送來的消息,又看着遠處端坐品茶的人,揶揄道:“想不到狗皇帝還挺重視你的性命,真如你所言,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救你回去。”
柳宿與他錯開視線,心中已經有了大概。後面的話無需多說,他們已經心知肚明。接下來就要好好斟酌一下林辭松口的這個條件了。
“散兵十萬。”柳宿淡淡的說。
麒芷皺眉,有些詫異的看着他,“你可知失去了這十萬士卒後,殷朝會陷入什麽樣的局面?”
當今天下,唯有殷朝地大物博,四方來賀。若是散兵十萬,兵力大大削減,殷朝的盛世就要敗在林辭這一代皇帝手上。
“先帝酷愛練兵,百姓家中壯漢皆充軍,對百姓又何嘗不是烈獄?”
麒芷面色漸漸肅穆起來,撣了撣衣袍,“就依你所言。”
柳宿放下茶杯,順勢說:“這一舉無疑是自斷臂膀,希望麒芷不要忘記你我之間的約定,若是在柳宿有生之年新都來犯,我不會心慈手軟。”
麒芷聳肩,“我只想好好守着新都,若不是狗皇帝挑釁,我定不會如此興師動衆。”
人只有在擁有相同的利益的情況下說出來的話才更加令人信服。
一代帝王,若被百官言谏,又何嘗不是一種侮辱與打壓?
林玉弗得到柳宿被擒的消息,微不可查的心顫了一瞬,随即平穩了呼吸,“與我說這些做什麽,我一介女流之輩還能沖到戰場上厮殺不成?”
緣兒低着頭,臉上泛着糾結。柳宿雖為她不喜,但是乍一聽他被擒的消息,她擔心的是林玉弗。
“茶涼了,去換一壺。”
“是。”
待人走了,林玉弗猛地嘔出一口血來,她急忙用帕子堵住嘴,殷紅的血跡透過潔白的絲帕滴落在地,開出一朵萎靡之花。
她将手絹收進袖子,臉色慘白,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喉嚨裏泛起一股無邊的癢意,不重不輕的咳嗽了兩聲。
“公主!”緣兒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手忙腳亂的為她擦拭着嘴角的血跡,哭着說:“怎麽會這樣,我去請太醫。”
“別去。”林玉弗剛說了一句話,嘴角又流下了一道血跡。
緣兒吓蒙了,眼淚不要命一樣的往出冒。
她哽咽的說:“公主,您的身子要緊。”
林玉弗閉上眼,虛弱的搖頭。
緣兒電光火石間仿佛知道了什麽,嘴唇顫抖:“公主要去找柳将軍?”
林玉弗與麒芷是舊識,且當年還對她有情,若她去勸,或許還能保下柳宿。但這是極其兇險的一步。一不小心便是通敵叛國之罪。
林玉弗目光黯了幾分,沉吟片刻,“去準備吧,明日便啓程。”
緣兒嗚咽一聲,跪倒在她的腳下,雙手死死的拉着林玉弗的衣擺,不住地搖頭。
林玉弗長嘆一聲,手指撫摸着緣兒細軟的頭發,心中五味雜陳。她這副身子積郁已久,若是能救下柳宿,也算完成了她嘉福公主的責任。
殷朝不能沒有柳宿,但是可以失去林玉弗。
夜裏的公主府變得十分幽暗寂靜,虛虛的籠罩着一股死氣。
林玉弗斜靠在軟榻上,手中緩緩的繡着花樣,連緣兒走進來都未察覺。
“公主,早些休息吧。”
林玉弗輕輕撫摸着手下精致的紋路,眼裏閃過一抹痛惜,輕聲開口:“他要是還在,這個荷包便是他的,要是晚些走,當年我也能繡完。”
緣兒不忍的別過頭,眼眶泛紅。
這麽長時間過去了,她還是沒有忘記陰行,似乎這個人已經刻在記憶裏揮之不去,一輩子都在折磨着她。
緣兒心想,若是陰行大師知道他走後公主積郁成疾,不知會不會後悔當時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