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籠中金雀
籠中金雀
不同于外人眼中的熱鬧紛雜，将軍府的後院卻是一片寧靜。護國将軍柳宿意氣風發，容貌昳麗，小小年紀就坐到了和柳老将軍一樣的位子，又多得皇帝厚愛，誰不感嘆一句将門無犬子，後生可畏。
将軍府後院假山上一條條嫩綠色藤蔓細密交織在一起，上滿開滿了紫色紅色暈染的小花，将清幽致遠的意境渲染的愈發安逸脫俗。堂堂武将的府中能有如此美景實屬罕見。
将軍府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都知道，這個後院是将軍請人重金打造，專門用來讨嘉福公主的歡心的，可惜自從建成到現在，除了公主住進來的第一日，這副美景圖再也沒有人願意欣賞。
即使是這樣，将軍還是命人日日澆水打理，花草都長得極好。
林玉弗的心疾愈發嚴重，柳宿知道後沒有什麽反應，只是冷着臉下令不許她踏出将軍府一步，派了幾個婆子來照看着她，連緣兒都不叫她見。他對她從不吝啬，皇帝賞了他什麽珍馐古物珍寶，下朝之後絕對會在第一時間被送到後院。
哪怕她已經好久不見他人，但是身邊吃的用的到處都是他的手筆。
她身子不好不宜有太多人近身，所以在她不出門的時候只有她自己在屋子裏，丫鬟婆子都在門外候着，門內有任何聲音動靜就會第一時間沖進來。
屋內亦是極致的奢華，但是與公主府不同的是，這裏的奢華都藏在內裏。紫荊檀木的桌子椅子，上好的沉香被他拿來做了床榻，桌案上的精巧糕點和茶水不斷，香爐的四周是四個雕刻精致栩栩如生的獅子頭，镂空的線條順滑流暢，就連她屋內随便一件帕子都是用上好的蠶絲水緞，請了有名的繡娘一針一線勾出來的。
偌大的将軍府就像是給她量身打造的一般，猶如一個巨大的金籠子，目的就是豢養她這一只伺機逃跑的金絲雀。
她不是沒有逃過，剛被接進來的時候她又羞又惱，氣的将拳頭大的夜明珠砸到了柳宿的額角，鮮血順着他冷硬的側臉流下來，丫鬟吓傻了，他卻面不改色的站在原地，雲淡風輕的模樣似乎鮮血浸透衣襟的人不是他。
咚咚咚——
“進來。”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虎頭虎腦的小丫鬟探頭進來，對着她福了下身子，眼睛亮的像珍珠，“公主，将軍從老林裏獵了一只雪狐回來，請您去觀賞觀賞！”
聞言，林玉弗破天荒的接話：“現在的時節，哪裏來的雪狐？”
莫不是那人故意扯謊騙她出去。
“是真的！”小丫鬟激動的說，“奴婢看清了，将軍馬背後的籠子裏關着一只雪白的狐貍，四肢都用繩子綁着，就那麽趴在籠子裏，眼睛還在烏溜溜的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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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弗深色的瞳孔望向窗外，半晌後才道：“既然喜歡你就去看個熱鬧好了，我沒什麽興趣。”
一只狐貍罷了，不過也是供人取樂的玩意，和她沒什麽兩樣。
小丫鬟眼裏的興奮黯淡下去，小心的開口：“公主，将軍說了，要是公主不想要那就要把狐貍扔去皇宮飼養的狼圈裏去，奴婢看着那狐貍晶瑩雪白甚是可人，這麽沒了豈不是很可惜？”
正說着，門外一道沉穩的聲音傳來：
“你下去吧。”
林玉弗看着走進來的人，眼皮頓時耷拉下去，臉上沒了和丫鬟閑聊時候的溫和，但是比起剛入府時的橫眉冷對，現在的她十分安靜，只是用行動在抗拒着他的出現。
他們就好像蟄伏的動物，一旦他露頭，她就會迅速豎起全身的刺來防備。
丫鬟出去帶上了門。
柳宿坐到塌的另一邊，與她之間隔着一張小桌案，眉梢帶着溫柔，“那小丫頭應該與你說了，狐貍生性奸詐狡猾，但那只狐貍生的實在美麗，給你當個解悶的。”
林玉弗冷着臉不去看他，黛眉如畫般精致，渾身上下散發着清冷又高高在上的疏離。
若是換做京城內任何其他的女子，現在定是面若桃花，眉目含情。不會像她這般內心毫無波瀾。
柳宿垂眸，細長濃密的睫毛映在眼睑處，鼻梁高挺，臉上的細小傷痕仿佛不是瑕疵，讓他看起來更加英氣逼人。不得不說，這個男人生的實在俊美。
林玉弗晃神之際，那張俊美的臉就這麽慢慢靠近——
“将軍自重。”她淡淡的說。
柳宿充耳不聞，殷紅的唇瓣停留在她小巧白皙的耳垂上，輕輕一嘬。林玉弗渾身顫了顫。
“公主好大的威風，本将軍親自來請都不能讓你移步。”男人低沉沙啞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林玉弗中魔一般回頭，與他幽暗的目光交錯。
“柳宿……”她伸手推搡他，“若你還念着過往的情分，就不要逼我。”
柳宿嘴角勾起一抹笑，柔軟濕潤的吻落了下去，感受到她身子的僵硬後，低聲道：“玉弗還是喚我玉琮可好？”
“你我名字中都帶玉，是天生的緣分。”他說着笑了。
林玉弗重重的阖上眼，唇瓣軟肉咬的碎爛。
男人似乎覺得不夠，一只手撫摸着她墨黑色的長發，眼裏閃過癡迷，“玉弗不束發的時候，甚美。”
屋內氣氛漸漸暧昧起來，林玉弗在旖旎之色中眼神清明，在柳宿的手指已經勾上她背後的亵衣之時，她不冷不熱的說：“将軍想要我嗎？”
柳宿渾身燒的火熱，女子馨香柔軟的身體就在眼前，在她開口的一瞬間，他仿佛被人一盆冷水臨頭澆下，一身的欲望散了個幹淨。
他這是在做什麽混賬事？
林玉弗本就與他諸多隔閡，若是他不顧她的意願強要了她，以後再想将人哄好便再無可能。
他隐忍着心中想要和她親近的念想，無奈的說：“我帶你去看看狐貍。”
林玉弗喘了口氣，沉默着不說話。
柳宿俯身下去，雙手穿過她腿彎，以一個保護型的姿勢将人穩穩地抱在懷裏，柔聲道：“我抱你過去。”
林玉弗靠在一個寬闊的胸膛上，男人溫熱的氣息将她整個人籠罩，恍惚中她想到了一個漆黑寒冷的夜晚——
元妃娘娘也不是一直受寵，在生下林玉弗之後的很長時間之內，父皇都沒有踏足過母妃所在的宮殿。
她長到五歲那一年，像瓷娃娃一樣讨人可愛，在一衆兒女中很容易就能吸引父皇的目光。
那年的京城極其繁華，漆黑的偏門外，有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是幼年的林玉弗與柳宿。
那是他們相識的第一年。在鵝毛大雪中，京城的夜晚被燈火染成了金黃色。
“玉弗，等我長大了一定會好好護着你。”年幼的孩童用稚嫩的聲音說着，臉上滿是堅定。
那一晚他們在完全迷亂在京城的繁華中，一直到第二天早晨被禦林軍帶回皇宮。
林玉弗跪在殿內，臉上挂着淚珠，窩在母妃的懷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宮殿正中央，小小的柳宿跪在那裏，替她攬下了所有的責罰。
板子接觸到皮肉的聲音回蕩在大殿內，只能聽見柳宿淺淺的悶哼聲。他的頭上盈滿汗水，卻還是勉強的對她笑，用嘴型說：“別怕。”
記憶回籠，林玉弗仰頭看着男人有些粗糙的下巴。
“到了。”
林玉弗雙腳剛落地，就感覺衣裙下擺被一個小小的力道拽着，她垂眸下去。是一個藍眼白狐。
柳宿蹙眉，目光環視着遠處的籠子，沉聲說：“誰讓你們把這畜生放出來的？”
這只雪狐天性溫和，但也是在深山野林中長大，牙齒和爪子都是染過血的，野性難馴，萬一傷到林玉弗那便弄巧成拙了。
侍從被他一吼直接跪了下去，道：“将軍恕罪，這狐貍的牙齒十分尖銳，幾乎要将籠子咬斷，屬下剛想給它換一個籠子，沒想到會讓它冒犯了公主。”
柳宿臉色還是不好。
林玉弗對小動物十分喜愛，手癢着将雪狐抱在懷裏，冷飕飕的說：“将軍好大的威風，不過一個畜生罷了，又如何能傷了我？”
她這是用着之前他的話來嗆他。
公主當衆落了将軍的面子，庭院裏沒有人敢出聲，都死死地低着頭斂聲閉氣，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林玉弗一只手撫摸着懷裏細軟柔順的絨毛，眼裏難得有了幾分惬意。
柳宿咳嗽一聲，下人接連退了下去。
曲折蜿蜒的長廊下，林玉弗慵懶的坐在凳子上，懷裏窩着一只圓滾滾的毛球。
柳宿陪着她坐在一邊，二人誰都沒有說話。
遠遠一個穿着侍衛衣服的人走近，彎腰禀告：“将軍，皇上宣您進宮議事。”
林玉弗循聲望去，複又收回來。如今的朝堂被柳宿和林辭聯手死死的拿在手裏，沒有人敢生事，不會有什麽大風大浪。皇宮的波詭雲谲早已經與她無關。
柳宿無聲的退了出去，林玉弗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目光微閃。
在外頭坐的時間長了，淡淡的灼熱感開始彌漫，林玉弗索性抱着雪狐回了房。
屋內的紫檀香爐盤桓缭繞着細細的煙霧，懷裏的狐貍開始不安分起來，林玉弗皺眉輕拍了一下它的頭，“老實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