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秦昭

秦昭

安和踏入了秦昭的側院,準确的說是進入了秦昭的卧室。大家覺得這是公主與驸馬感情更進一步的象征。

主人不在,不要擅入別人的地盤乃是基本的禮儀,但禮儀是禮儀夫妻是夫妻,距離拉近,不分彼此,正是感情好的體現。

尤其卧室,一個頂私密的場所,一個極自我的地方,若是感情沒親近到距離為負,是不會亂來的。驸馬不在,公主駕臨側院那自然是來睹物思人的。

秦昭的房間布置很簡單,桌子,圓凳,很窄的一張床,但他有很大一扇窗,還有很舒服的躺椅。

他往日喜歡在窗子下曬太陽,暖暖的日光映照在他周身,他整個人仿佛沉浸在琥珀裏,有種光潤而通透的質感,讓人想要伸手撫摸,又擔心這種嬌貴的東西被汗漬皮脂污染。但安和知道鐵馬金戈的将軍很能将就,也很能忍耐,他從來都不矯情也不自貴。

現在他人不房間,劍卻還挂在房間牆壁上,劍身古樸劍穗精美,安和不可避免的被那劍吸引視線。

她想起自己初次在馬車下仰望秦昭的場景。劍之于他,如此貼切,如此渾然天成,好似花朵之于春天,冰雪之于青山。但那劍穗是怪異的,是春天驚雷,山頂滾石,是格外添上的一筆。

聽說這是秦昭祖傳的劍。

安和盯着劍看了半晌,心道這劍或許是祖傳的,但劍穗絕對不是。這個穗子不是普通的絲繩,而是月華金。

用上好的蠶絲混合白金線編織而成,造價極高,工藝極繁瑣,十幾年前皇朝鼎盛,也不過只有她的姑母太元長公主可以享用。她用全匹的月華金做了一條裙子,三月三日穿上轟動全京都。可西齊入侵,宸妃自裁太元和親的恥辱發生後,這種奢侈的料子就絕跡了。

安和這種年歲小的,只聞其名,不見其形。她只在淑妃娘娘慨嘆神往的描述中,想象過月華金的模樣。她問,這種東西到底長什麽樣。淑妃說那是如同實質的明月光,你不見便罷了,若是見了,一眼就能認出來,因為再沒有別的料子能配得上這個名字。

沒想到她今日能看到——而且是在秦昭身上。“人如遠山冰雪,可比明月同列”,全靠氣質取勝,跟奢侈品半點不沾邊的人。

将軍怎麽會有這樣的劍穗?

安和心裏仿佛被一只小貓輕輕抓了一下,有一種難以忍受的刺撓。

作為平康帝唯一嫡親的妹妹,太元長公主的名聲并不好,但她對安和等小公主們卻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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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和那個時候還不是“小呆子”,平康帝後宮兒女也不多,姑母時常送她們禮物,都極為別致,極為珍貴。

太元驕奢淫逸卻并不貪婪吝啬,總是很大方的對喜歡的女孩“雨露均沾”。

用她的話說,女孩子活在這世上,本就艱難,能讓自己盡興的時候就努力盡興了吧。

安和以前挺佩服她這種潇灑的态度,現在卻忍不住揣測,她曾經潇灑到秦昭身上嗎?

在萬般複雜的心緒中,安和迎來了秦昭的又一次回歸。

她想問,又猶豫着不知道該怎麽問。

對秦昭來說,安和是個很好懂的姑娘,具備流水的澄澈和青石的堅忍,然而水是水,石是石,她都很坦誠的展現給你看。

他扛着安和驸馬的名號,自然要伺候公主,公主需要,那他責無旁貸。然而安和的表現還是讓他有些驚訝,她沒有尋常女子的羞澀或風流情種的浪漫,她只是坐在紅紗帳後等他,輕輕喊他“将軍”,那聲音神态與他列隊進城時,激動又狂熱的百姓無疑。

橘紅的燭火,飄搖的紗帳,閃爍的珠寶光芒,沉沉浮動的香氣……夜色下朦胧香豔詭谲難測的畫面讓他腦海隐隐作痛,承載記憶的神經開始不受控制的跳動。

十四五歲的少年郎會對女子充滿幻想,也許連女子的身體究竟什麽樣都不知道,卻已在心裏為自己開上三宮六院或者建造一座神廟,恭敬的供奉一個菩薩似的女郎。

但戀愛有時效性,過了這個年紀,過了二十七八,熬過了寂寞,打消了妄想,淡漠了誘惑,自然而然就過了那個關卡,對情愛,對婚姻,對性,都沒有那麽熱衷和期待。

秦昭現在就處于這個階段,他從理智上知道自己應該對公主好,為公主盡忠盡心,但情感上便好似溫吞水,熱不起來。

成婚這麽久了,公主主動傳召,秦昭順其自然,公主不需要,他就自行其樂,不管哪種他都樂意配合。

秦昭撣了撣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我剛從軍營趕回,狀态不是很好。”

安和捏緊了衣擺,其實她心裏焦灼又緊張,只是不想表露出來,所以幹脆跟以前當“呆子”一樣,直愣愣說出“呆話”。

“沒關系,本宮可以将就。”

一般男人都很忌諱說自己不行,連同此意相關的詞句也一起回避了,秦昭顯然不是一般人,而公主,從這個回答看,顯然也不是一般人。于是他嗤得笑了,“倒也無需這般委屈。”

秦昭接到公主的傳召,就去準備,他照例先給狗洗澡,又給自己洗澡。熱水從身上滾滾淋下,修長的身體被迅速打濕。他的肌膚并不是尋常武将的健碩與力量感的美,反而透着病态的蒼白和柔脆,就好似冬季被水汽浸染的白菜。他的腿長而直,線條極美而沒有毛發,有種不正常的光潔。

秦昭很少如自憐的女子或自戀的男子般打量自己的身體,今天他難得認真看了一會兒,然後換上了一條寬松的衣袍。

今天他回到自己的卧室,就發現寶劍移動的痕跡,略微一推,就知道安和心裏壓着什麽,但她不問。既然如此,他也不回答,任由她自己去撈答案。

少了言語溝通,會少很多麻煩。

燕兒和大膽偷窺的宮女都紅了臉,秦昭也并不介意被她們偷看,他經受過更□□,更過分的打量和圍觀,對公主貴人身邊的一切都有擺爛式的自如。

月色升起的時候,安和看到了秦昭,他踏着松竹和桂樹的暗影走來,穿了一身雲白水紋的睡袍,半散了頭發,很松散很閑适的模樣,好似夜游的神仙,成精的草木。

秦昭年紀并不小了,卻依然風情款款。安和喜歡看秦昭的背影,飄搖的衣衫在晨光下微微擺動,寬松的袍服籠罩下,一股子疏松影落,微草香閑的風流旖旎滋味。

安和這時還年輕,她不知道這種風情只存在于與女人厮混過的男人身上,與許多女人厮混,或與一個女人用了許多方式厮混。所謂風情,便是一張白手絹在不同的人或不同的部位上擦過,于是染上了各種味道和顏色。

秦昭如此“放浪形骸”的出現在她面前。安和原本準備好的盤問措辭,在這一派“我盡情,您随意”的姿态下,灰飛煙滅。

驚鴻一瞥,她看到了秦昭的腿。

與她想象的,見過的“螳螂腿”都不一樣,過于白而瘦,有種被刻意修正過的漂亮與幹淨,那不是普通男人會有的腿。她隐約看到一道藤曼似的紋路,紅色的花須花莖,從腳踝那裏生發,一路往上延申,在膝蓋後消失……

安和被那風情旖旎的畫面震懾,隐隐覺得哪裏不對,她腦子裏浮現的卻不是秦昭的風韻萬種,而是後宮那些精心修飾自己,争寵獻媚奪取父皇歡心的女子。

當初是有嫔妃在自己身上動手腳,用顏料塗抹,更狠的直接用刺青,描畫自己的身體,裝點肩背,腰腹,甚至胸膛。淑妃還把她們當做反面教材來教導安和安佳:正經人才不用這種狐媚之術。

仔細回想起來,這股浪潮還是她的姑姑太元長公主帶起來的,後來傳到了後宮,現在随着這位姑母的離去,後宮也些風氣也消歇了。

将軍竟然有這個。

答案呼之欲出,安和想去确認卻沒有揭開的勇氣,只是心底的感慨按壓不住的往外蹦:所以神仙似的秦昭,其實是個狐貍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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