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吵架

吵架

林知水沒有去祭奠秦昭。他現在旗幟鮮明的站在“倒徐倒秦”的派別裏,當初平西軍營的出身,讓他需要非常小心的避嫌。

喪禮結束,林知水想順路護送安和回京,但安和拒絕了。

她告訴林知水,“要不我們先緩緩吧。”

林知水原地裂開。

後來,他得到了一個更炸裂的消息,于是原地裂開的他又裂了一遍。

“公主不回京城,要在這裏為秦昭守喪?”林知水素來清明的眼神終于參雜上些許困惑,過了片刻,他仿佛想到什麽似的,眼角彌漫上嘲笑的神色。

“真是情深意重啊。”

“都說天家無情,安和公主倒是有情有義有膽有識,舍身下嫁,相伴邊塞,冰心素容,就跟那話本裏寫的奇女子似的。”

安和沒有理會他的陰陽怪氣。

她問出一個頗為深沉的問題:“林知水,你這輩子有沒有遇到什麽事或者什麽東西,是值得你豁出一切去做的,放棄眼下擁有的一切也要追求的。”

林知水果斷搖頭:“我擁有的東西很少,但每一樣都辛苦得來,彌足珍貴,我哪個都不要放棄。”安和低低笑了。

林知水并不覺得自己說得有什麽不對“公主何故發笑?”

“沒,沒有”她想,英雄能成為英雄大抵總有常人難及之處,讓他在凡夫俗子中卓然不群。他們只是在某些方面把生命用到了極致。

林知水眉頭一皺,意識到問題并不簡單,公主多半又被秦昭教唆了什麽。

“公主,如果有人勸你放棄什麽去追求某個東西,你一定要想想那是不是一個騙局。眼前的幸福,自己現有的東西,怎麽長久的抓住,維持一種自己喜歡的生活狀态,這才是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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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和顯然也覺得他此言有理,她陷入了混亂的狀态。

她腦海裏總是出現秦昭與自己最後一次見面的場景。他臉上有種溫柔而沉寂的顏色,在生命的最後關頭,選擇了釋然,放下一切。他輕輕捧起她的手,笑着說:都拜托公主了。

安和不懂那樣的神情,只是心裏空得難受。

她甚至開始重新思考自己與林知水的關系。

嫁與林知水,她可以擁有肉眼可見得幸福,回到京城,安全平靜,富貴榮華,林知水一定會好好珍惜她,愛護她。

可她對這樣的未來,不僅無法“義無反顧”,甚至還有點回避。

林知水……倒也沒有慌亂。現在的他已經今非昔比,擁有了往日沒有的地位,實力,自然也有往日沒有的自信。

安和在這裏呆不了多久,他沒必要非得在這檔口跟她擰着來,平白得罪了她。

秦昭去世,新任将軍走馬上任,皇上派他來暫管平西軍。

他叫陸芸熙,是一個形容俊美而意氣風發的年輕人,一路風塵仆仆都未消磨他眼中的光采。頭戴金冠,腰佩美玉,行動之間,自帶京城貴宦子弟尊貴優雅之氣。

新任将軍來了,她這個前任将軍夫人就得讓出房子。安和東西雖然不多,但也只是相對于其他公主來說不多而已,真要收起來,還頗費功夫。

安和原本以為自己不會與他有什麽交集,但很快就傳來了變故。她練箭的時候忽然聽到庭院裏傳來喧鬧聲。安和整理好儀容出門去看,卻發現幾個壯漢在争吵些什麽。

王武眼見安和款款站在那裏,便好似找到了主人,當下一五一十說了原委。原來陸芸熙新官上任三把火,對平西軍做了些許調動,其中就包括班操的調整和軍屬的安置。平西軍乃秦昭一手組建,這其中不少人跟着他一路走來,領受的都是他的套路,忽然更改,自然有人不樂意。

“那陸雲……陸将軍怎麽說的。”安和的口齒有些含糊,在她心裏,将軍是秦昭的專稱,她還是難以把他的名號讓渡到別人頭上。

“那混蛋為了立威,将王哥貶為平頭兵卒。”

衆人義憤填湧,面色憤憤,顯然十分不服。

安和心下恍然,跟王武關系好的兵士不在少數,像王武一樣跟着秦昭奮鬥一生,對秦昭深信不疑的人更不在少數。

陸芸熙拿王武開刀,目的還是想打消衆人對秦昭的崇拜,換自己的令行禁止。可他錯了,平西軍都是秦昭的鐵杆擁護者,宜誇不宜貶,與其大費周章,不如蕭規曹随。籠絡住這幫老兵,他的管轄才更容易,盲目立威,只會适得其反。

安和敢肯定陸芸熙越折騰,這些人就越追懷秦昭,再鬧下去說不定還會出現嘩變。

“要是将軍還在,哪裏輪得到那小子在軍隊中胡來。”

“王隊長稍安勿躁,待本宮去問問陸将軍。”

衆人都用驚喜又期待的眼神看着安和。

他們自秦昭過世就仿佛失去了主心骨,現在眼看着秦昭在軍中的痕跡被陸芸熙強行抹去,更是心如刀割。如今安和一出面,倒似看到了新的希望之光——這是将軍的妻子啊,是皇朝的公主。

安和出嫁時配送西北的侍衛先後死亡或歸家,如今身邊的人手多是後來又訓練調派的,平心而論,身高長相氣質都無法與以前充當排面的皇家儀仗隊相比,現在更是連統一的明黃铠甲都配不齊。不過這邊時不時就爆發實戰搏殺,所以觀賞性反而沒有那麽重要了。

當她帶着這參差不齊的儀仗隊出現在陸芸熙門口的時候,新上任的陸将軍顯然驚呆了。

“公主的儀仗隊何以變成如此模樣?看來您在西北果然受了不少委屈。”

第一句話的疑問還算是常理,第二句話直接下了結論就讓安和無話可說了,她只是微笑搖頭,表示自己并不曾受委屈。

新任的将軍自然不能住在客舍,安和遲遲不願搬離。陸芸熙就在本地一個鄉紳的殷勤示好下,臨時居住在一方大院裏,雖說是臨時居住,但也有三進三出,闊大優美,鬧中取靜。

安和略微觀察了一番,便發現簾幕後收着幾只大箱子,很明顯那是他的行李,這麽長時間了他都沒有拉出來歸置,顯然是打算随時搬過去。可他不敢上門催促,畢竟安和是個公主,還是個剛喪夫的寡婦,他急着上門占人亡夫的地方,怎麽看都有欺負人的嫌疑。

“公主有事派人吩咐一聲就行,何用親自來一趟。”

安和決定先示好,她告訴陸芸熙自己已經在收拾東西,另覓居所,過幾日就可以搬出将軍府。陸芸熙心裏樂開了花,面上卻還要客套,“讓公主麻煩了,公主以後若有吩咐,盡管安排。”

安和原本也不擅長說客套話,略坐一刻,便把來意說明:“秦昭統軍多年,行軍練兵自有其非凡之處,他制定的班操從日常整訓,戰時調度到進攻防守都自有成效,依本宮看來,不需要随意更改。”

陸芸熙的神情忽然嚴肅:“公主這話是随意說說,還是認真點評本官的政策。”

“大人自有主見,哪裏用得着本宮點評,只是本宮與秦昭将軍相伴多年,自能體會到其中妙處。”

“秦昭練兵用兵自有玄妙,但這玄妙也有限,不然也不會前幾年僥幸得勝,現在又失地失人。”

“你……”

“公主既為皇室貴女,理當安富尊榮,勿要效仿當初太元長公主,依仗天子縱容,對朝廷用人,理政指手畫腳。若非她最後和親西齊,對皇朝也算有一二裨益,以後注定要在青史上留下千古罵名。”

安和馬上喪失了交談興趣。她忽然有點理解秦昭為什麽不愛交際,不愛走動,寧願自己在松樹下曬太陽……早年為了争取支持,游說君臣,他不知道要與多少這樣的人打交道,想想就氣悶。

平日裏,安和身邊的人與她說話,都是揣測她心思,哄她開心的,這種讓她上來就想掀桌子的還是頭次遇到,但她答應了王武他們努力一把,總不能受了點憋屈就走人。

“本宮做什麽事該遵守什麽規則,本宮自然知道。不僅如此本宮還知道一個地方官員到任,最好聽聽本地老人的意見。平西軍多年征戰,如今留下來的都是老兵。這些老兵在軍隊中都是以一當十的寶貝,也是平西軍的火種,有這些人在,我們就有繼續對戰西齊的希望。”

陸芸熙一揮手站了起來:“公主此言差矣,秦昭拒不執行君令,從戰場逃亡,這些人不過是逃兵罷了,哪裏是什麽寶貝,陛下仁慈不處罰他們已經是開天之恩,況且對戰西齊的希望在陛下身上,也不在這些草民身上,這不過一群烏合之衆罷了。”

他嘴角譏諷的笑了笑,“公主,這些人的資料我看過,有屠戶有鐵匠有落草過的山賊,甚至還有罪人之後,那個王武也不例外,連良家子都稱不上。您是在這裏呆了太久,被這些人給污染了,您還是趁早回京城的好。”

安和胸口猛地起伏,活這麽大了,她還是頭次這麽生氣。

“大膽狂徒!敢對本人随意置評,來人,掌嘴!”

燕兒冷了臉,一步上前扯過他的袖子,對着那潔白周正的面龐就是一巴掌。啪得一聲,肌肉相親之聲分外響亮,陸芸熙驚呆了,惱羞成怒,指着安和:“你,你,身為公主你怎可随意毆打朝廷命官。”

“沒辦法,本宮不是普通公主,本宮已經被污染了。”安和冷笑一聲揚長而去。

爽還是很爽的,直到安和看到一院子滿含希冀的兵士。

得,爽了有什麽用,問題還是沒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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