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破縫
破縫
空氣凝固了五秒。
“我看一看。”
于琰很快跨下車,蹲在他身側,察看着情況。
“你幹什麽?!”
江繼受不了不熟悉的人碰他,連站得筆直的儀态都變成了拳姿。
于琰的肩突然被推了一下。
要不是他蹲得比較穩,整個人就會坐地上。
他眼都瞪大了。
平白無故被挨了打,他也一下有了點怒火:“你什麽毛病?我他媽看這褲子卷成什麽樣了!你彎腰你看得着嗎!”
“……”人太高,彎了腰也确實看不着。
江繼好似平複了些,那一雙眼皮較窄的眼看人慢慢正常,收回了手。
看着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的江繼,于琰拍去手上蹭的地灰,開始仔細觀察。
江繼的褲腿只卷進去一半,但死死陷在了輪子和螺絲裏面,論于琰怎麽轉動車輪也拿不出。
校褲主人的小腿還有幾道淡淡的紅痕,雖然沒破皮,但與白淨的膚寸格格不入。
不知道是這騎車之人的車技吹了牛逼還是坐車這人的坐姿別致才有了這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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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琰試着用手扯了幾下,發現無濟于事。
這褲子江繼才買的。
換作是誰都會愛惜點新衣服吧。
他哽了下脖,掀起眼皮去看江繼隐忍的臉。
江繼因為重心偏離,只能單手撐着車把,另一只腳原地小挪了幾步,在于琰指尖點到他皮膚表面時顫了一下身。
明明出了汗,但于琰手還是很涼,一碰到江繼的腿就刺激着他神經。
“你又亂摸什麽?”
江繼拍開他的手,沉下聲道。
人的情緒到了極點反而沒什麽情感。
這幾天遇到的事将他格局打開了好幾個度,江繼煩亂勁兒用完了。
“你腿被刮了幾下,”于琰看也沒看就握住他手腕,頭還歪了一下,“但不嚴重,一會兒就會散。”
他換了條腿繼續蹲着,頓了半刻,将兩只手都抓着褲腿,舉眼道:“你站穩,我試試暴力方法。”
于琰微微一扯,江繼的重心又一大往前。
還沒來得及握住車把,手就順力落在了于琰肩上。
“……”江繼準備直起身。
于琰餘光瞥了瞥:“你要不就抓着吧,站得比較穩。”
江繼深呼吸了一下,心情十分糟糕地将唇閉成了一條縫,只是稍微撐着。
他知道,沒其他辦法将這破褲腿拿出。
自己也沒白癡到連褲帶車走進屋。
他最終只低着脖,忍着于琰接觸着他的表皮,在刺眼光線下曬得越漸發熱,但聲線還是盡量保持平穩。
“你行不行?你不會要徒手扯吧?”
“放心,你看這不扯出一角了麽。”
于琰咬着牙,雙手緊抓着卡在輪裏的褲角,用力朝兩邊扯動,有些吃力地回應:“這褲子又不會……”
“破”字尚未出口,意料之外的“刺啦”破褲聲無縫連接。
江繼迅速低頭,只能看到于琰的頭頂發旋,一動不動。
卷進車輪的褲腿被成功拿出。
但氣氛好像并不合适慶祝。
江繼不知道這種時候是該罵人還是該走人。
放大話的人也沒想到是這結局。
他舔舐了一下唇,肉眼可見地吞吞吐吐:“那個……我……不是故意撕破你褲子的。”
江繼望着那排鐵柱,貌似在後悔為什麽沒有直接撞過去。
他過了半晌才吐了出氣:“……所以需要我謝謝你嗎?”
“客,客氣。”于琰習慣性地回道。
“……”
或許人的情感可以在短時間內二次登頂。
江繼趁着自己理智存活,客氣地轉了身,帶着那條半開線的闊腿校褲上了樓。
這褲子從最底部的白色條杠一直往上至小腿的一半都撕破了,就像當下流行的喇叭褲。
但江繼的比較異類。
單條褲腿這樣也就算了,它還像旗袍那樣開個叉,走起路來還灌風。
江繼開了鎖,坐在玄關櫃旁的椅子上看清了這慘狀,說不出什麽滋味。
他剛開始穿上這校服外套時,後領就有些磨人。
當時因為趕速度,江繼還沒看這材質。
現在仔細一摸布料,倒讓他覺得這幾百塊買來的兩套冬夏裝很不值。
滑而薄,還掉着多餘的線條。
穿上是好看,不臃腫也不那麽修身材,但就是不知道這質量怎麽過關的。
這壞了一條還有另外一條……
“你不會要把這條褲子扔了吧?”
突如其來的說話聲讓江繼跳出了思考。
他的想法被無形點出,但更多地是因于琰出現在門口而感到吃驚。
“你還沒走?”
“我不住你旁邊麽。”
于琰坐在了木凳上,兩條腿伸得老直,微微嘆氣,很認真道:“等你把褲子脫下來。”
“什麽?”
江繼直起身時差點又順着那縫撕上來。
“你脫下來給我,我縫上。”
于琰垂着眼,稍長的睫毛掩着,看不清他在盯什麽地方:“畢竟我弄破的。”
江繼眨了一下眼:“你縫?”
他對這坐在屋裏不吱聲但一開口就是說等他脫褲子的變态有些不太相信。
于琰站起了身,放了個東西在餐桌上。
但隔着幾個水果盤,江繼看不到。
“我縫補技術還行,我奶奶教的。”于琰又想了想他的衣扮,又道,“你不用再花錢買一條,沒必要,這其實挺容易縫起來的。”
江繼此時不知回什麽。
各種心緒交織,複雜悶人。
說實話,他家以前是挺有錢,但自己沒那麽金貴,也穿過縫補了好幾次的衣服。
但破成這樣還能縫上,他确實質疑。
更何況是從這人的口中聽到的。
可分析他現在的處境,零花錢比以前少了一半。
如果像于琰所述的,這褲子能補上,那就沒必要花冤枉錢再買。
但他和于琰的交情還沒到替自己補褲子這份兒上。
無論出于哪個角度。
江繼還是說道:“不用,我自己沒坐好。”
“就算是你自己的問題,這褲子還得要吧?”那人仿佛就下定了江繼會這樣,很快接上話,“這抵車費總行吧?這樣也不欠誰的。”
說了那麽一大堆,全都把江繼要找的理由給堵了回去。
也許是太煩人或者想快點靜心,江繼琢磨了良久,輕描淡寫地回了句“行”,去了卧室。
那反應,倒是脫褲子的人更介意。
兩三分鐘後,江繼換了件黑色休閑褲,與站在門外将校服穿得像要幹仗似的于琰交貨。
江繼将僅有一點泥跡的褲角邊緣擦幹淨,再遞給了他。
“什麽時候給?”他一看于琰的勾笑,像是要拿着這褲子跑路。
“後天,”于琰将褲子拿在手裏還掂了一下,“洗了再給你。”
江繼單方面結束話題,還是那樣帶着緊繃的太陽穴轉身。
還沒走幾步,腦後就傳出了一個人的憋笑氣兒:
“你換衣服把門兒關全吧,尤其家裏有別人的時候。”
江繼一聽,又把身子轉過來了:“什麽關門?”
“卧室門,你沒關全我都能看見你換褲子。”
?
江繼表情驟變,聲音有些壓迫:“你變态吧?”
“我沒一直看啊,非禮勿視。”
于琰倒抽一口氣,身子往後退,腳開始踏板:“我可是受過德智體美勞全面教育的人,要換個人說不定就一直看了,我就是提醒一下。”
江繼在那一刻反射弧稍長,花了點時間消化。
等徹底理清于琰這狗屁道理,已經不見他人影了。
沒一直看。
但就是看見了。
江繼暗罵着回房。
沒必要這麽坦誠。
江繼想着是不是因為關門太用力而把門弄壞了,但實驗結果與之相反。
這門用力關會反彈。
就憑于琰當時站在門口的吊兒郎當樣兒,江繼确信他看了不止一眼。
看見了也無所謂,有的都有。
但這事誠實地說出來卻想揍人。
江繼冷靜了會兒去掄了盤子,把他媽準備的晚飯放在微波爐裏熱了一遍。
楊雅剛好在江繼熱完所有飯菜時開了門。
她只是簡單地問了一下江繼在新學校的情況,随後就只是日常瑣事。
看樣子庭案進行得挺順利。
幸好還沒提他和于琰之間的好事。
否則江繼不知道該怎麽說。
楊雅和他邊吃邊談,江繼勉強吃完飯後,除了出去端了盤水果進卧室,他都在趕功課,洗漱完後才去接水。
客廳亮着盞暗燈,楊雅的房門半掩着,橘黃的光線投射在客廳,剛好能照到廚房裏面。
江繼把盤子洗幹淨後,想着和他媽說一聲再回房休息。
他剛準備敲書房的門,就看到楊雅趴在木制辦公桌上。
周圍放了一副金邊眼鏡和一沓紙質文件,書櫃裏塞滿了他外公紅色皮囊的書籍。
江繼腳步頓了頓,像是回想起了什麽,走了進去,将臺燈關掉,把挂在椅背的外套披在她肩上,關上房門。
因為視角問題,江繼把門關上時剛好被茶幾上的東西給閃了一下。
他走近一看,見是檸檬硬糖。
于琰放的。
江繼盯着這糖看了一會兒,糖紙被他捏得唰拉響。
即使這糖是于琰走進說話時就放這兒的,但江繼第一反應不是這意思。
反倒像電視劇裏的角色幹了什麽事留下錢就拍屁股走人的劇情。
江繼大晚上成功地被這東西拉回到下午的記憶。
從在巷子見到他開始,總會發生什麽事。
并且都有他的份。
江繼想着想着額角就扯着疼,帶着情緒睡也沒怎麽休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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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他精神照樣不在狀态,腦子比第一天更沉,起得比較晚。
楊雅看這個點了,擔心他會遲到,準備叫一直準時卡點進教室的于琰用自行車載他一起去學校。
江繼一聽到這兩個字就渾身應激:“不用。”
“為什麽啊?”
江繼用了比較好聽點的言語:“……太麻煩了,我也得自己找路。”
“我走了媽。”
匆匆說完,江繼吃果醬面包片的速度加了一倍,拿起桌上的熱牛奶就提着書包快步往外走。
這次幸運的是,江繼上街後乘坐的三輪車收費很合理。
只不過撞了邪,他在車上一看到騎自行車的人,就能想起昨天不悅的情節。
江繼在心裏重新回答了他媽的疑問。
為什麽不一起?
除了本身不怎麽願意。
他怕他和于琰一起走,自己能再破一條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