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結浪
結浪
在這兒待了一個多星期,集訓生都已适應了這裏的節奏。
高強度的訓練模式讓他們沒空去想別的,只想在結訓時獲得好成績。
食堂風波之後,許川文去了醫院,瞎找了理由糊弄怎麽摔的,在宿舍歇了幾天。
但這掀起了點小風浪,又把江繼的事給擺了出來。
人就是這樣,看完熱鬧要麽固定看法,要麽失憶,等又出了事,過去再久的賬都會被擡出來娛樂時間。
傳着傳着就得知江繼現在的家庭條件比以前還好,曾經學校的人就又開始議論,過來給他說話。
很多人他都不認識。
他知道原因,也只是和往常一樣,簡單說了幾句。
借着這段時間的集訓,他腿每天都是酸的,哪兒都磕過碰過。
好在集訓接近尾聲,效果也不錯,後面幾天稍微輕松些。導師根據此階段的表現給他估了下考哪些學校比較穩妥,也問了本人的想法,給他說了些小問題。
江繼見導師在考核表上打了勾他才放下心去收拾東西。
看他有點僵硬,導師問:“肌肉拉傷了?”
“不,就是酸。”
每天起碼八小時都在練舞,沒這反應才怪。
托某人的福,他韌帶那塊最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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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了幾句,江繼背着書包走了。
拿出手機,看四人群聊得正嗨。
江繼往上滑了滑,看到于琰發了張外景圖,好像是在周邊的公園。
杜飛陽正在問他回不回來吃飯,然後那人發了句他下課了。
江繼還在窺內容,一通電話就來了。
一接通,背景嘈雜聲一下刺進耳。
江繼還沒開口,那邊就說話了:“江少下課了?”
“嗯。”
江繼聽見重物落地聲,微蹙眉:“你在幹嘛?”
“我們出去上課了,跟美術生取景寫真差不多,我們也要結合所處環境即興彈奏自己編的曲目。”
“那你怎麽樣?”
“我當然……最慢了。”于琰說,“我要想很久才會創出我滿意的曲子,但老師說還不錯,後面彈給你聽。”
江繼哦了聲,想起齊松在群裏的話,過了幾秒問他要不要過來吃飯。
“不了,我這兒找了兩根樹枝。”
剛想說他是不是有病,就聽于琰道:“你猜我在幹嘛?”
聲調揚得都不忍心罵了。
聽着他那裏的電鑽聲,江繼猶豫道:“……鑽木取火?“
“真聰明。”于琰一笑,“我在收集材料做東西。”
“什麽?”
“這能告訴你麽,就只給你個預告。”
于琰說:“我晚點回來,你和他們先去吃。”
江繼嗯了聲,在群裏發消息說在食堂見,別給于琰留飯了。
走下訓練室的樓梯,江繼隐約聽見樓道裏的聲音,并逐漸清晰。
“我跟你說了別成天惹事,我給你擦的屁股還不多嗎?江繼那家庭你惹得起?”
嚴厲的女聲回蕩在樓道。
另一男生回道:“我怎麽知道他東山再起了,那他還在附中那破學校不轉回來,我看他就是怕了不敢。”
他又提起音:“哎呀小姨,我就是看不慣他那副自以為是的樣子。我的錯,別讓主任知道了,不然又要弄處分。”
“現在知道怕了,這事兒要是大了我可兜不住,再說了,江繼他——”
聲音嘎然而止。
樓道轉角站着位皮膚冷白,低頭看手機的瘦高男生,聽見聲後擡起了頭。
撞上視線,空氣安靜。
她沒想到江繼在這裏。
剛才那番話應該都聽見了,讓她忐忑。
曾經的師生此時重逢,不是激動也并非喜悅。
而是心慌。
面前這位女教師,是他以前的班主任,也是許川文的小姨。
江繼的優秀成績給她帶來了諸多榮譽和獎金,讓她在一中特有面子。
但就是她這侄子不太争氣,整天惹事。
上次江繼來辦轉學,她就聽到了那些流言,雖對他也有了偏見,但她家得和江繼家的企業合作,也不好說什麽,就在他轉走後寄了學習資料,也算是仁義至盡。
前幾天在食堂的事傳到她那裏,就去醫院看了許川文,她就更肯定了。
她要不壓着,按江繼的性格,這事兒不會風平浪靜地過去。
再加上一中的嚴格校規,她侄子肯定得落個處分,那這輩子就完了。
上次她就苦口婆心說服主任放過一次才不至于讓許川文得個大處分。
這次又一捅,只得來道歉。
但面對臉色清冷的少年,她竟有一絲慌神。
她努力扯着笑:“江繼,好久不見。”
男生看了眼她旁邊的人,點頭:“老師好,最近一切都好吧。”
“挺好的。”
說完後,沒人再接下一句。
氣氛凝固。
她頂着尴尬,将許川文拉過來,給他遞眼神。
許川文傷才好了些,扶腰哎呀了聲,明顯不服。
江繼知道這出于什麽。
見他白了自己幾下,他也快沒耐心了:“說不出口就算了,沒必要強求。”
“你他——”
“這怎麽行呢!”她拍了把許川文的背,“這事是不是你先挑的,處分再多一個你哪所大學都上不了!”
“……知道了。”
他啧了下,吊兒郎當的:“對不起啊,我之前說的那些話,但我也真不爽。”
江繼也不想跟他廢話:“那辛苦你了,你看我不爽的機會也只有在這藝術中心或者藝考。”
“那江繼,看我面兒上,就原諒他這一回啊。”她趁機說。
有時年齡和情商真的不會成正比。
江繼短促地笑了聲,讓她顫了下。
“随便。”他說,“我要吃飯了,你們沒吃也去吃吧。”
說完他朝她淺鞠了躬,出去了。
吹着外面的熱風都要比在那兒好受。
這種場面他從小見過太多次,只是現在他從低谷再回到原來的位置,突然就挺累的。
出了教學樓就碰見急忙奔過來的杜飛陽和蔣玲月。
杜飛陽手上還拿着不知從哪兒撿來的樹杈,一見到他就氣喘呼呼跑來,說他們看到那個平頭男跟着名老師,要來找他,怕他理虧就帶着家夥過來了。
還說他告訴于琰了,他正在回來的路上。
江繼見他們這樣,心裏松懈了不少,便打開手機,果真看見他回消息回一半自己消失,于琰發了滿屏的問號,還打了幾個電話。
但他摁了靜音鍵,現在才回句沒事。
【腌魚】:?
【腌魚】:我回來的路上,把飯點上。
還附贈了個禮貌微笑的表情。
江繼把他請進黑屋三秒再把他放了出來,叫給他留飯。
之後給每人點了杯冰飲。
于琰速度快,要到食堂門口了江繼才給他點了平日愛吃的菜。
剛放下盤,導師就發消息叫他去拿集訓測評表,說下午不訓練他要去開總結會。
江繼回了好,跟他們說了聲就去了。
他前腳走後腳于琰就到了。
望着于琰亂成雞窩的發型,杜飛陽差點噴出水:“于哥,你坐大炮回來的?”
“乘大爺的三輪,開太猛了。”于琰理了理,見蔣玲月比了個“OK”就坐下來了,問江繼在哪兒。
“被叫去拿資料了。”蔣玲月說。
于琰點點頭,看了看面前的餐盤和飲料,把炸得反光的脆層挑開,将瘦肉放進江繼沒多少葷的盤裏。
杜飛陽見于琰手上有些淺淺的皮外傷,拿着半根粗直的樹枝和弧形的東西,還有個小燈泡,就問是什麽。
“做東西。”于琰裝進大袋子裏,草草回道。
“給誰啊?”杜飛陽說,“女……男朋友?”
于琰咳了幾下,拿筷子做出一副要扔他臉上的架勢:“想什麽呢!”
“不然你做東西幹嘛?”
“我他媽自己用不行?”
杜飛陽哦了聲,吃飯了。
只有蔣玲月咬着吸管抿笑,把于琰盯得啧了聲,扔了塊餅給她。
于琰沒怎麽參與他倆的閑聊,一路過來太渴,他很快喝光了飲料,便去食堂開的奶茶店再買了幾杯果茶。
正好買二送三,多給那人喝杯。
他在另一邊等着,沒一會兒店內又來了幾人。
于琰瞥過去見是前幾天在食堂的那兩人,但沒見平頭男。
兩人還在正常講話,沒看見坐在隐蔽角落的于琰。
過幾秒,他們老大就來了,兩人就問他在樓道和江繼處理得怎樣。
于琰聽後心一松,也沒興趣聽了,準備給江繼發消息,但很快畫風轉變。
“要不是他家東山再起,我小姨又和他家有項目合作,老子才不會低聲下氣地跟他道歉。”
“行了,你那處分下學期才撤銷,這兒再多個,學沒法上了。”
“再說江繼不在也挺好的,你反正是第一。”
許川文哼了聲:“那他就在那兒跟群廢物一直待着吧。”
“诶,別。”
一人說:“江繼身邊那幾個都挺牛的,就那個最高的,是這屆全國電吉他比賽亞軍,那一男一女也拿了播音主持三等獎,這放我們學校也算是有頭有臉了。”
另一人附和道:“對,而且我打聽了,吉他那個叫于琰,怪不得看着面熟,他從小就在偏鎮上,脾氣差,打架惹事兒,這學期就打了三四次了,鬧得都挺大的。但上次他們還路演了,他和江繼關系聽說賊好,他們學校還專門發布了他倆的CP帖……”
“閉嘴,他第二怎麽了,第一在我們這兒。”許川文煩了,“那地方的,垃圾永遠是垃圾,搞不好就是你媽個變态。”
“你別這麽說。”
“怎麽了,嘴長我身上,而且老子歉也道了,也沒做什麽了,還不能說了——”
唰地一下,冰透的水和碎冰全從他頭上淋了下來,斷了他的對話。
“我靠!他媽誰啊!”許川文一下轉頭,捶着桌。
男生把空了的杯扔進垃圾桶,扯紙擦手:“不好意思,手滑。”
“是你……”許川文眉頭一抖,“于琰?!”
于琰擡眉笑道:“認識你老子啊。”
“你他媽有病——”
咣當——!
他話都沒說完,頭發就被人一把抓住砸在了桌上,撞出的聲響大得出奇。
“剛說的話再說一遍,我沒聽清。”男生沉聲道。
許川文眩暈了好一陣,額角死疼:“我……我他媽又沒說你!”
于琰揚調嗯了聲:“我不管你說的什麽,老子聽着就是不爽。”
他手上力度越來越大:“你剛不還聽了我的傳聞?那可不興假啊,我這樣又窮又沒教養素質還不好的人,卸人胳膊全當發瘋。”
他拽着許川文的頭皮往後,讓他直起了身,人們才看見他額角紅了大片。
這動靜讓周邊人停了又停,卻不敢上前勸一步。
抓頭發紮人,于琰逮過他衣領,輕而易舉掄到牆上,說:“你随便說我都行,但你要清楚,江繼丢哪兒都會比你好。我上次就想揍你了,我可沒江繼脾氣那麽好,那麽有耐心。”
“你……”
許川文喉裏已經有了股血腥味,那些傳聞大概屬實。
他本要投降認輸,但又想到剛才他們的對話,笑呵了幾聲:“你這麽幫他,難不成你和他有什麽?”
許川文顫着聲說:“老子從來沒見過對一個外人比對自己還上心,你們不會真是什麽同——”
“你他媽再亂叫!”于琰直接讓他頭撞牆。
“急了?”許川文疼得直冒淚,“是真的了?你們都是變态,傻逼,垃圾!”
于琰後槽牙咬着疼,脖頸和手臂青筋顯露:“你嘴巴——”
“嘴不要了就直接撕爛。”
一道冷聲潑來,所有人止住。
于琰心一噔,側過頭就看見了江繼繃緊的臉。
毫無波瀾,看不出一絲情緒。
“逮着個人就往髒的想,腦子沒洗過?”江繼晃了晃手機,“造謠的話,不僅是處分這麽簡單。”
“我說過我只會忍兩次,”他走上前,當衆蓋上于琰手背,也抓上許川文的頭發,每說一個字就冰冷一分,“但招惹他一次都不行。”
在場一片噓聲。
“我……”
許川文卡了半天,不說話了。
他知道江繼說到做到,而那人一看就不是講理的人。
頭快破皮了,他只能屈服。
此刻,江繼以前的班主任拉人過來呵止,才阻止了這場快被點燃的戰争。
了解清楚後,她又把許川文訓了,丢臉地離開。
人漸漸散去,周圍恢複如常。
杜飛陽兩人之前被江繼警告別來,這下趕緊過去。
江繼緊到極致的神經一下崩開,雙腿一軟,向下倒去。
于琰穩穩接住,半跪在地上:“江繼。”
他搖搖頭,手抓上于琰衣領:“你扯進來幹嘛……如果我沒及時來,他說出那些話你要怎麽做?揍死他?”
意思是,剛才于琰短暫的停頓,就已經暴露了一切。
以往于琰面對這些言論,他會視而不見,但現在不同。
江繼對他來說,是致命心跳。
“你……”于琰撫去江繼額頭冒出的汗,“被吓住了?”
“你說呢!”江繼吼着,“你知不知道他抓了你把柄會在背後怎麽搞你?!”
他體會過碎語淹沒的窒息感,于琰要有第二次,全都歸結于他。
“……沒。”于琰彎了彎唇,“他真搞也只能在這兒,就他那武力值,比不上和我交過手的任何一個。”
“你還挺牛。有錢的不會親自動手。”
“那他要雇人殺我?”
“于琰。”江繼氣笑了。
于琰也跟着笑了陣:“他真要找人來弄我也找不到,我那兒片的大多都認識我,整個學校除了兆子帆和你,沒人敢跟我橫,也橫不過。”
江繼慢慢松開。
他知道許川文不敢了。
像他這樣的,包括自己,都要受家庭利益的束縛。
怪可憐的。
即使再怎麽看不慣,總之他也不會招惹了。
杜飛陽他們拿了果茶,說是把江繼的飯打包。
江繼嗯道,剛走一步褲腳就被一股力往後拖。
回頭一看,是只全白的小狗。
于琰蹲下去摸了摸它頭。
集訓這段時間,他們常來這兒,這狗不知怎麽的,就喜歡扯他們四人的褲子,每次出場都能把人吓死。
于琰讓它別把狗毛蹭江繼腿上了,老板娘聽了直笑,像剛才什麽都沒發生。
江繼也蹲下摸了摸。
太陽極曬,熱浪在空中陣陣卷,熱得讓人懶散,但意外的和諧。
“如果真被發現,會不會拖累……”于琰突然冒出句。
江繼語氣有點沖:“你要有這樣的想法,當初你就不會告訴我,我們都一直憋到死算了。”
他手貼着小白狗的臉,任由它蹭,說話聲夾在背景音裏:“于琰,我從一開始走向你這邊,就沒想過要放開。你要是累贅,我就不會把你劃入我的前途裏。”
于琰愣在這兒,忽而感覺他面前這位男生,竟跟之前不一樣,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直到他手指被狗舔了才回神,清着嗓,另一手揉了下鼻尖:“我去洗手,杜飛陽他們給你打包,我去拿。”
說完他起身,望着前方,在江繼頭上輕柔了下。
“有狗毛。”江繼拍開他的手。
“我這只手沒有。”
于琰俯身笑道:“一手摸狗,一手摸我男朋友。”
“你……”
他們關系變了後這稱呼也沒叫過,江繼變得措手不及。
想扯把狗毛糊他臉上。
于琰從食堂廁所洗手出來,提着有點涼了的飯,準備去叫在小吃店的杜飛陽兩人。
但快到門口時,碰到了人。
那人徑直走來,扔給他一塑料袋,裏面裝着消毒酒精和棉簽,還有其他幾個中藥味有點濃的藥品。
于琰有些意外,挑眉示意這幹嘛。
“食堂的事我聽說了,剛我也看見了。”
兆子帆叼着戒煙棒,很不屑:“放心吧,這段時間我那兒有人會盯着他,要有什麽我會說。”
于琰意外二連。
“吉他受傷什麽的貼着就行,金嗓子給那兩人,膏藥貼……江繼練舞會用到。”
兆子帆頓了頓:“拿去給你男朋友用。”
于琰謝謝的話全咽了下去,手抖了下:“……什麽?”
“什麽什麽,”兆子帆啧道,“他是你男朋友,給你一樣的,還人情。”
就說他那錯鄂的表情會有人看出來。
更別說和他同住一片地,聽他事兒像嗑瓜子聊天一樣簡單的人。
兆子帆看得出來。
那杜飛陽他們可能只是不說。
“你知道了?”
“除非我瞎了。”兆子帆說,“雖然你們和以前的相處沒什麽不同,但朋友和戀人,哪怕是句簡單的話,感覺都不同。”
他又說:“江繼會和你成為這種關系,我還真沒想過。”
“怎麽說話的?”于琰想把沒洗幹淨的狗毛甩他身上。
“我以為你從那以後會怕,但說真的,你倆遇到彼此挺幸運,比我好多了。”
他說完于琰就笑了。
“反正,社會跟校園不一樣,現在也有人拿些破事給人貼标簽。反正你倆往前走吧就。”
于琰聽完他的話,沒立即回。
他們生活在那地方,物質和教育資源都比城中心欠缺,身上背負的東西可能比同齡人更重,思想也更成熟。
什麽惡心醜陋的事在他們那兒,在他們身上都會被埋藏,沒人看得見。
所以他得走出去,他不相信這輩子就爛那兒了。
更何況,有人被流放到這兒,不也留下跟着重新爬上去了麽。
聽見聲狗叫,于琰朝聲源望去。
他眼裏那位男生在一片綠蔭下,一邊嫌那狗脫毛一邊摸它,被斑駁的光照着,耀眼得讓人移不開眼。
于琰笑聲輕而短,沉沉嗯道。
于琰:我自己男朋友自己會疼。[叉腰]
江繼:……嘴閉上。
感謝姨姨們的追更^0^!
現實中碰到這樣的事不要學他倆!要走法fa律途徑的![根據劇情和角色的成長需要而設,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