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暮色菜市場
暮色菜市場
“聽我講一個故事吧。”挼比特的聲音聽上去很平靜，低沉中透着青澀的少年感，很好聽地略過耳廓。
眼前景物陡然扭曲變幻，殷黎迷茫地眨了眨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兵荒馬亂的牧田，大片的【挼比兔人】奔跑着，好像是為了特意躲着什麽東西。近處，有兩個人類，磕着瓜子兒，聊着天。
“哎，你聽說了沒啊，就那些占了我們的好幾片田的怪物，身上有一種東西，和那個什麽藍寶石的材質是一樣的，拿到市場上可以賣好幾個億！”紅衣服的大媽說。
花衣服的小姑娘的眼中泛出光來，激動地搖着那根混着汗的麻花辮：“可聽東村口的喜姑說了，那些東西可真不要臉，明明自己帶的玉石賣的錢就可以養活他們了，還非要占我們的田地！
“咱們農民老百姓也是要生活的好吧，政府搞我們，地主搞我們，爹爹和二娘生了病都沒法子治，現在還加這麽些狗日的玩意兒！我呸！話說啊，他們自個兒不願意用，我們搶來賣了就是，那不就一輩子吃穿不愁了嘛……”
“屁嘞，”紅衣服吐了一口瓜子殼，“就是咱這兒的地主也這麽想哦。
“昨個兒錦娃和矜娃跑到他們田裏去了，本來說啥也沒幹，被那群怪物追着跑了一片蘿蔔田，一路跑到他家門口的那片油菜花那兒。丫搞得跟什麽一樣，那不肯定……操！”
大片的【挼比兔人】從田野那邊越過來，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和他們在【暮色菜市場】門口聽到的一模一樣。殷黎扶額，相比之下，挼比特簡直就是天籁之音。
花衣服反應快，一把将長長的辮子甩到身後，抓起紅衣服就跑，破草鞋踩着田野間或松軟或幹燥的泥土，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沒入了【挼比兔人】的怪叫中。
現在迷茫的不止殷黎一個人了。
大家之後追着紅衣服和麻花辮一路狂奔，直到看不見那幾個【挼比兔人】的身影。殷黎上前去，遞給麻花辮一顆糖。
麻花辮皺了皺眉：“你是我們村兒的人麽？還有，我娘說這些糖之類的東西正常日子是不能吃的，要到大年三十晚上，放在水果盤裏。”
這…殷黎抱歉地笑了笑，詢問了【挼比兔人】的事兒。麻花辮又抓了一把瓜子，靠着紅牆瓦泥下的磚塊兒，絮絮叨叨。殷黎以理解魯迅和朱自清散文的方式聽了半天，不明所以，最終理了理她蘑菇頭的鬓發，指節屈起，微微染出藤黃，顯得沒什麽肉色。
然後就開始打架了（？）
【系統提示：玩家木柯使用技能（閃現一擊）】
“……”木柯良好的涵養讓他沒有說出什麽來，心下不解，為什麽他的技能對他們造不成任何傷害？
挼比特只是笑了笑，忽然畫面停止了。殷黎才明白，這是幻像，她是傷害不了畫面裏面的人的，但是……只要制造幻像的人足夠牛逼，幻像裏面的人就可以揍她。非常屑逼。
那幾個【挼比兔人】倒是沒有向着他們來，只是追着紅衣服和麻花辮兒跑了一陣。麻花辮是先跑不動的，紅衣服只好也停下，倆人呼哧呼哧喘着氣兒。
看清楚了，那是仨【挼比兔人】，一個大人，還有兩個小孩。略小一點兒的那個就披着一件馬夾，腿還是兔子腿，沒一個正常樣兒。略大一點兒的手裏擺弄着一手表，挺稀奇。
《Alice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
殷黎腦子裏刷刷刷閃現落紅之前背的英語課文：Alice was sitting with her sister by the river and her sister was reading a book…
論明明從來不學習一看到教科書立馬想撕上課會打瞌睡的人腦子裏裝的全是課文這件事？
那個馬夾兔腿兒尖聲吼叫着，兩只前爪往前刨。手表低聲配合着吼了一聲，警告似的看着紅衣服和麻花辮。大的那個轉着頭，本來背對着倆人的脖子現在卻整個扭作一團，身體不動，玫紅色的瞳孔卻畫滿了瘆人的神色。
殷黎雖然不大害怕，但還是癟了癟嘴，寒梓風像是被噎到，心下暗道：原來我見到的他媽是最帥的那個……
打架嗎？醜兔們？
來者終是沒做出什麽，從兜裏掏出一個邀請函似的東西來。紅衣服哆哆嗦嗦地接下了，目送他們回去，才迷茫地将手裏的東西展開。
她蚯起眼，看了好久，動了動唇，可是什麽也沒說。麻花辮似是看不下去了，一把搶過了她手中的紙，說道：“看看看，看看看。你又不識字，你特麽能看出朵花來？”
那張紙上，筆記青澀，像是殷黎用左手寫的字。……哦對，殷黎她是一個地道左撇子，那就是右手了。
的确沒有看出朵花兒來，只是麻花辮的臉色驟然一變。她伸手抓了抓小麥色的皮膚，剛才眼中的光芒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古怪的神色--有一小部分的難以置信，，剩下的是……感覺更像英勇就義前那種大無畏的臉色……
白柳輕聲詢問：“請問發生什麽了？”
“去他奶奶，”麻花辮嗔道，“那群煞筆追着我們半天就是為了給我們下一個戰書！極其禮貌的告訴我們，他們明天要來打我們！禮貌有個屁用？真……”
嗨，麻花辮這張臉長得還可以，結果這張嘴……殷黎忽然想起了她的草稿紙。
『抑制欲望，是為了更大的欲望。』
“姐姐，”她微微夾着音，像天使一樣笑着，“你知不知道你們所說的那個寶石對【挼比兔人】來說是有怎樣的作用呢？”
呃……
“她不知道，”挼比特的聲音傳出來，“我知道。我可以告訴你們的……”
于是，畫面忽然便暫停了，他們眼睜睜看着秋日明麗的田野碎成一塊兒一塊兒的，刷的一聲好像玩具被一把塞回了玩具箱裏。感覺并不是什麽好事兒……
“你們确定要知道？”挼比特笑得頑劣，卻又透出一個大男孩獨有的天真。
“ ……什麽鬼啊，難道不是你自作主張主動告訴我們的嗎？”寒梓風指着他，“給你臉給多了是吧？！”
“你說的哦。”
你可是會後悔的哦。
再次聚攏起畫面的時候，殷黎有那麽一瞬的眩暈。清醒過來的時候，就見一群人像飛奔的馬似的跑過去，人群之後，大片的【挼比兔人】手執蘿蔔和青菜向人群砸去。
寒梓風條件反射，拉起殷黎就跑路了，白柳跑得也很快，還乘坐着所謂“交通工具”，木柯被殷黎抓了一把，留下唐二打一人在風中淩亂。立馬就一個蘿蔔砸到了唐二打的頭上。
事實告訴他們，人類正在和【挼比兔人】打架。這就很棘手了。
白柳偏頭，眸光發暗，視線定格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裏，挼比特抱着腿，在牆角抽泣個不停。他那時候看上去與現在無異，只是平白生出了不少孩童的無助感和孤獨感，明明個子直逼一米八了，還有點可愛。
牆角的環境看不清楚，只是有陽光下新生出的一片小蘿蔔苗圍着，畫一樣。白柳打了一個手勢，牧四誠載着木柯白柳和劉佳儀跑得沒影兒了，殷黎看着唐二打，有些憐憫地讓寒梓風抓住了他。
為什麽！感覺一個像是火箭，一個像是嬰兒車，還是蹦跶着蹦跶着前進的小小嬰兒車……
【挼比兔人】像寒梓風一樣蹦跶着，追上了人，把脖子扭得像麻花一樣猙獰地看着他們。
這時，殷黎才看清楚，真正意義上的【挼比兔人】的皮膚和異化的是不同的。他所見挼比特像雕塑似的，只是他們的皮膚本身就白得吓人，根本看不到血色。幼年期的【挼比兔人】是從兔子變成怪物的，或者是從人形變成怪物的，小時候有毛，白得晃眼。
挼比特停止抽泣，擡頭看着他們，淺粉色的瞳孔中滿是不解。
白柳暗道，這事兒發生的時間指不定早晚，但按理已經登入現實。寒梓風被騙，說明這種異端中會分化出智商高的物種，而挼比特即使不是神級NPC，也一定作用重大。姑且算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挼比兔人】是這樣的，那麽從這種平均智商來看，不可能使用砸蘿蔔這種弱智的戰鬥方法。
除非……
【挼比兔人】們只是想要讓人類知道自己的錯誤，并不打算真的做什麽。他們的目的不是報複人類，而是拿到那個什麽東西。
那對他們來說應該很重要吧。
不過白柳想，如果是他的話，肯定也會搞來賣了，可以有好幾個億呢，他愛錢。說實話他不能理解，按照殷黎的技能，她就是一天到晚吃糖，糖有什麽好吃的，還不如錢。
挼比特擡頭把他們都看了一遍後，又埋頭接着哭了，嘴裏叽叽咕咕不知在說些什麽。【挼比兔人】們跟有意識了似的，放着那麽一群狂奔的人不打，非要轉頭把目标變成了玩家，吓得寒梓風一下蹦跶起了嬰兒車。
白柳淺笑，指了指另一個方向，于是牧四誠又消失在殷黎他們的視線了。寒梓風眨巴眨巴眼，唐二打做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禮貌：你唐二打嗎？
嬰兒車蹦跶了老半天，還被蘿蔔砸了頭，寒梓風的一只兔耳朵骨折了。
他們所到的就是這個小村兒的墓地，牧四誠倒抽了一口氣，心裏默念：我不害怕我不害怕，木柯才害怕呢，木柯是白柳的廢物！我不害怕我不害怕我不害怕，我可是牧神……
墓碑前，戾氣蠱色暗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