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車開到小區門口,林琅說,“等我一下。”
他徑直走向街邊便利店。徐楚擡眼,看他進門後先從冷飲櫃轉了一個大圈,最後才走到櫃臺,低頭挑選,結賬,揣進褲兜。
欲蓋彌彰。
男人啊……
她咬唇一笑。
“買煙了?”徐楚半眯起眼。
“啊?……嗯。”
林琅神色鎮定,一腳油門轟進了小區。
走進壓頭的樓道,林琅猛跺一聲,吊在頂上的電燈泡顫巍巍亮了。
“我家在六樓,樓梯有點陡,你小心……”
林琅說着看了眼徐楚的恨天高,止住話,直接來了個橫抱,架起她。
徐楚立刻攀附上他的脖頸。這種時候她從不講客氣,送到嘴邊的他的便宜幹嘛不占。
老房子的樓道太窄,只能走一人那麽寬。徐楚的腿一橫起來,剛好抵住牆壁。
狹小的空間讓林琅上樓很吃力。
徐楚問,“我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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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琅說,“你全身放松下來就不沉。”
“還能怎麽放松?”
他颠了颠她,說:“再摟緊我一點。”
上到三層,樓道燈熄了。
夜已深,林琅不願再弄出跺腳的聲響,便任由樓道裏黑着,自己拿腳去摸索每一步階梯的高度。
平日裏跨幾步就到的六樓此刻顯得特別高,特別遙遠。
徐楚靜靜聽着林琅喉結滾動的聲音。月光灑下樓層間的平臺,落在他們臉上。林琅在這兒歇了兩秒,一鼓作氣爬完最後十級臺階。
她也跟着劇烈颠簸起來,一晃一蕩,人便宛在床中央。
“辛苦你了。”
徐楚被安安穩穩地放下。她站在林琅身後,聽他拿鎖芯一絲一絲地扭轉銅舌,鎖鑰在他們面前相互咬齧。
吧嗒——
門開了。
“家裏比較小,你別介意。”
他低聲說着,很難為情似的。
林琅捺開燈的時候,徐楚眼光環掃一圈,便在心裏笑了。
和她想象中一樣。貫通南北的一居室,房門對着床,中間有個巴掌大的小廳,放着單人沙發和圓桌。
正常來說放電視的地方,有個拼裝衣櫃。角落裏堆着幾組啞鈴。
家裏更多的陳設便沒有了。
一雙手觸到她的腿。
“換鞋。”
林琅半蹲着,手握她的腳踝,要給她脫鞋。
“噢,輕點……”
徐楚倒吸口氣,感到腳拐骨剝離高跟鞋之前發出最後一下粗粝的摩擦,拔出來,踩進一雙很大的棉拖。
她幸福地轉了轉腳趾,終于解脫了。
“那個,你家浴室在哪兒呢?”
徐楚脫下林琅的西服,雙手叉腰看了半天,對這個小屋的真正結構仍然存疑。
廚房,浴室,陽臺都藏哪兒呢?
“浴室要拐過來。”
林琅指着路,領她拐了個彎。左手是豆腐塊大的浴室,右手是豆腐塊大的廚房,陽臺縮在廚房後面,根本羞于見人。
“行吧……”
徐楚瞥了眼浴室裏的老式熱水器,吃不準這老古董能不能供應熱水。
林琅亦步亦趨跟着她,像個窘迫的房東,唯恐這小屋子入不了新房客的眼。
徐楚踏進浴室環視,嗯,挺幹淨,無異味,就是小了點。
她上前一步,取下蓮蓬頭,想試一下水溫。
“诶,那個蓮蓬頭不出水……”
林琅快步上前。
他話音未落,徐楚已擰開龍頭。
位于頭頂的巨大花灑兜頭一噴,冷水淋透了一前一後兩個人。
“唔……”
林琅甩着一頭濕發,手立馬繞到徐楚身後關掉了龍頭。
徐楚虛睜開眼,臉都被淋痛了。
她拿手指勾去粘在臉邊的頭發,發現眼前這人怎麽離她越來越近。
她目光平視,投向林琅的胸膛。
白襯衫濡濕成透明色,緊貼他身上,現出胸肌的形狀。水珠沿着發梢落下,滴,滴答。滴,滴答。兩人都聽見彼此的吞咽與心跳。
徐楚擡起頭,對上林琅的眼。這次真的是雨中小狗濕答答的眼睛。
一看,就沒辦法了。
她腿窩一軟。
說不清是她先摟上他脖頸,還是他先傾身埋下頭,剎那間兩人就擁吻在一起。
中秋夜的遺憾在這一刻徹底得到圓滿。
又豈止是中秋夜。
更早以前,也許是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想了。不然地鐵上那麽多陌生女人,為何他單單只護着她?
失溫?
你瞧這理由多可笑,只能騙騙他自己。
林琅扣住徐楚後腦勺,将她按上牆壁,兩片嘴唇就與兩人一樣緊緊相依。
他伸出舌頭,莽撞地啓開她牙齒。
徐楚睜開眼,發現林琅閉眼時的睫毛又長又密,滾燙的鼻息吹在她臉上。她整個人脫力了,雙手卻還有勁,在他寬闊的脊背上胡亂摸索。
“徐楚,我喜歡你……”他啞着嗓子,一面親一面轉動下巴,吸出啵啵水聲。
“我也……喜歡你啊!”她的句子被吻碎了,只能斷斷續續應着。
手機鈴忽然響了。
林琅一邊吻她一邊摸出手機,挂斷電話。
剛斷,鈴聲又響了。
徐楚後仰起脖子,抱着林琅腦袋,“你先……接電話。”
林琅仍沒有要停的意思。
“喂……”徐楚悶哼一聲,聳起肩膀,扒開他腦袋。
“說不定有急事呢。”
林琅喘着氣站直了身,努力止住起伏的胸線。
徐楚也深吸口氣,将黏了滿臉的濕發捋到耳後。
這一來一去,就是平息欲望的前兆。
她聽見林琅暗罵一聲,怒氣自然是沖着電話那端。
他終于接通電話,悶悶叫了聲“師父”,仰頭盯着挂滿水珠的牆壁,從欲海中抽身。
徐楚垂下眼,靜靜聽着他語氣越來越淡。
林琅挂斷電話,嗓子前所未有地低沉。
“我得去一趟外地。”
他懊喪地嘆口氣。
徐楚咬住嘴唇,移開目光。
“什麽時候出發?”
“現在。”
她嘴唇咬得發白,末了,點點頭,鼓出一個微笑。
“行,你放心去吧。”
她看着林琅的眼睛說,“我等你。”
從一開始,她就沒有為這場等待設立最高或最低期限,她只是天真爛漫地許下承諾,并不知等來的會是什麽後果。
但,愛情就是如此吧。
一場勇敢者的游戲,你不忘我燃燒,怎知會做永遠缭繞的香火,還是燒成灰燼?
林琅走出浴室,去衣櫃翻出一件新襯衫。
他背對徐楚解鈕扣,給她留一面背肌去觀賞——
他有着年輕的,肌肉發達的背脊。開闊,緊實,線條分明,到了腰腹那兒,十分有力地收了進去。
徐楚莞爾一笑,他在害羞什麽?
若不是這通電話,他們現在早就把對方看得精光。
徐楚看着被他扔到床尾的濕襯衫,說,“我給你洗了吧。”
“不用,等我回來自己洗就好。”
他帶她回家,可不是要她幫忙洗衣服的。
再說,讓喜歡的女人第一次來家裏就給自己洗衣做飯?那他成什麽人了。
林琅心裏想着,別好襯衫袖扣,恢複端正的理性模樣。
徐楚抱着胳膊倚在牆沿,看他在小屋裏走來走去,給腰帶一件一件地上裝備。
手铐,伸縮警棍,還有一把手.槍。
他站在門邊的陰影下裝填彈匣,子彈上膛的聲音很清脆。咔噠一聲,吓得徐楚的心髒突突直跳。
林琅看她一眼,把槍別進右後腰按了按,沖她溫柔一笑。
“別怕,最上面的一發沒有彈頭,是空彈。”
臨走前,林琅又搜出一枚家門鑰匙,放進徐楚手心。
她用力握着,鑰匙在她掌心留下痕跡,像個嬰孩的齒痕。
他就這麽信得過她?
他俯身吻她一口,柔聲道,“衣櫃裏有給你的禮物,一會記得看。”
徐楚忽想起什麽.
她匆匆忙忙從手提包裏翻出一張薄紙片,捺進林琅手心。
“我也有禮物送你。”
林琅攤開掌心,是一張三寸大小的照片。徐楚和雪球的照片。
他一看便含羞地笑了,從皮衣口袋取出錢包,将照片卡進透明塑膠膜裏,尺寸剛剛好。
似乎錢包就等着填補一張她的照片,來供他念想。
徐楚揉揉林琅頭發,“路上開車小心,平平安安的回來。我等你。”
林琅很重地點點頭,出了門。
\\
徐楚站在玄關邊,沒有目送他下樓梯的背影。因為門一合上,她的心就空了。
想念從他離開的這一刻開始綿延,下一次見面,不知又是哪天。
徐楚決定先去洗個澡,沖掉莫名的哀傷。
林琅的洗護用品再簡陋不過。浴室窗臺上就一瓶海飛絲洗發水,一塊牛奶味兒的肥皂。
她很久沒用過肥皂了。
握着他用過的肥皂擦拭身體時,徐楚在蒸騰的水汽中脹紅了臉。光是想到他用過,肥皂摩擦肌膚的動作就蒙上更多意味,變成了撫摸。
來自他的撫摸。
洗完頭和澡已經快淩晨,但徐楚毫無困意。
她對林琅的探索,現在才正式開始。
首先是衣櫃。她打開這個只有兩扇門的櫃子,随手扯了件寬大無邊的襯衫套在身上,咧開了嘴。
櫃子裏清一色黑白灰藍的衣服,挂滿一排衣架,樣式也很單調,春秋是襯衫,夏天是T恤,冬天是棉麻毛衣,像大學生的衣櫥。
六條藏藍西褲整齊疊着,碼得老高。她用手指撚了撚,還是不同厚度的。
突然想起,她中秋那天忘了還他黑夾克。夾克衫已經染上她的味道。
不過,他們用一樣的洗發水,一樣的肥皂,頭發上,身上遲早會散發一樣的味道。
他們的味道和他們一樣,其實早就不分你我了。
衣櫃底部有個公安局的紙袋子,徐楚拆開來看,裏面坐着一只戴黑墨鏡、穿警服的小棕熊玩偶。
她抱出小熊,看見小熊還挂了個胸牌。牌上印着林琅的名字與警號。
他把卡通版的自己作為禮物,送給她。
徐楚把小熊摟在懷裏,繼續參觀。
床頭櫃上有個相框,是林琅母親年輕時拍的藝術照。她舉起來細看了一會兒。
他母親是個眉眼清秀的女人,穿九十年代流行的吊帶裙,纖瘦窈窕,很像老一代的港星周慧敏。她紮着低低的馬尾,兩縷頭發垂在耳邊,與徐楚最長留的發型一樣。
她會心一笑,忽然明白了林琅為何會喜歡自己。
大概人都會循着自己父親母親的模樣去尋找另一半吧。
即使她不願承認,但林琅某些時候也很像她的父親,清瘦,高挑,愛抽煙,愛穿挺括的襯衫,有着白白的皮膚與高高的鼻梁。
都是清俊文雅的男孩形象,卻也男人得十十足足。
父母提供了我們對另一種性別的最初想象,那之後愛上的人,也多多少少有他們的影子。
這是刻在基因裏,無法被篡改的鐘情。
徐楚漫步到了廚房。
她用步數估量着廚房的大小,走三步路就到了頭。裏面最多只能容納兩人,同時站着,都轉不開身。
竈臺上沒什麽油煙。不是被清理的很幹淨,而是一看就沒怎麽使用過。冰箱也很空,只有面條,雞蛋和速凍餃子。
一個從不好好吃飯的人。
徐楚嘆了口氣,關上冰箱,開始思考要給自己新租的房添置哪些廚具,以後做飯給他吃。
想着想着,徐楚突然被自己的念頭唬一跳——
怎麽同這個人就“以後”起來了呢?
不是答應宋勉文,只是玩玩而已麽。
一直以來,她也是這樣勸服自己的。
他們之間巨大的年齡差,兩人默契地避而不談。想他長到三十歲,跨入男人最富魅力的年齡段,她卻年近四十,徐娘半老,徐楚就心灰意冷。
她同他是沒有以後、未來的。
能抓住的只有當下、現在。
那就玩吧。
等他這次任務結束回來那天,她要盡情享用這副年輕力壯的肉.體。在那天到來之前,她願意蟄伏熬過漫長的黑夜。
參觀完畢,徐楚抱着小熊躺上床。
這是張一米三五的床,比單人床寬一點,又比雙人床窄一點。她鑽進被子,掖到下巴,聞到被子漿洗過的味道,有點硬,但又在日曬中變得很蓬松,像幹草。
林琅的床就在窗邊,白天曬太陽,晚上曬月亮。她拉開窗簾,讓柔和的月光透進來,又把懷中小熊抱緊了些。
他的床其實很舒服,只是枕頭下總像有什麽硬盒子硌着她。
徐楚摸索着,取出來一看:一盒還沒拆封的安全套,杜蕾斯煥金超薄款。
這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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