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四章
“萎……”
林琅扯了扯嘴角,擡眸淡淡看徐楚一眼。
“這字可不經瞎說。”
“那你以後。”
徐楚鼓圓腮幫子喝一大口豆奶,眼睛仍銜着林琅。
“是不是經常得出去執勤?”
“嗯。三天輪一個24小時的班。”
徐楚眼珠子一轉。
“我平時要是遇到啥困難了,是不是還能喊你出個警什麽的?”
林琅定睛看她:“你能有什麽困難?”
“比如……”
她咬着吸管,嘴裏含混不清:“男朋友失聯的時候?”
“噢——”
林琅聞言笑了,白淨的臉上漾開紋路。
“那可太适合報警了。徐小姐這種違反治安管理的行為,可以喜提三天拘留。”
他邊說邊往辣鍋裏涮菜,“情節再嚴重一點呢,就拘留十五天吧。”
徐楚:“是嘛!那我進了拘留所就可以每天見到你啦?”
林琅:“不,但我會每天給你送牢飯的。”
徐楚碟裏逐漸堆起一谷食物。
“好的好的,豬肉白菜餡餃子就成,速凍的也行。”
“……”
林琅無奈般搖了搖頭,臉上仍含着笑,慢條斯理地吃一根菠菜。
往常明明是食肉動物的一個人,這會卻變得像食草動物一樣溫厚。
他再也沒有大口大口嗦面喝湯的好心情了。
胡思亂想着,徐楚心頭一陣酸澀。
塑料吸管被她咬得欲斷,牙印就橫在上面。
待兩人吃完,林琅起身買單,下意識環視了周圍人的桌面。
鴛鴦鍋鍋底一向比全辣鍋便宜,因此客人幾乎都點鴛鴦鍋,畢竟那麽一小圈白鍋影響不了人們嗜辣的情致。
許多桌的白鍋早已被辣湯染紅,唯有他們桌上。
清湯鍋依舊清清淡淡,枸杞和蟲草花在白水裏煮得色澤發亮。
一滴紅油都沒落進去。
\\
出了商場,夜風吹得徐楚脖子一縮,手趕緊抄進口袋,整個人都弓起來。
她一回頭,看見林琅夾克裏仍只穿件圓領衛衣,脖子都露在外面,受着夜晚的寒氣。
手伸進他衣領。
“突擊檢查。”
“嘶……”
林琅被徐楚冰涼的手激起一個小挺,倒吸口冷氣。
直到摸索到胸口那枚觀音玉墜,徐楚才滿意笑起來。
“除了洗澡,其他時候都不許取下來,知不知道。”
“我哪敢吶!”
林琅包住徐楚生鐵般的手,從頸間摘下來,放進夾克衫熱乎的口袋裏。
她擡腿要往地鐵站方向走,林琅長臂一伸,把她撈回身邊。
“打車。”
徐楚幾乎被林琅裹進夾克衫裏。
她擡頭問:“還早呢,你急着回家啊?”
眼看馬路邊駛過幾輛載客的出租車,林琅打開叫車平臺,從上到下所有價位的車型,全部勾選。
“很急。”
徐楚還賴在他懷裏嘟囔。
“回家幹嘛啊,看電視?”
“你不是說我萎了,所以我得急着回家——”
叫到一輛距離他們一公裏的專車,林琅滅掉手機屏,語氣又拖腔帶調起來。
徐楚眼巴巴瞧着他,眉目含星。
林琅笑着低下頭,輕輕刮她鼻尖。
在她耳邊沉聲道。
“練啞鈴。”
\\
周五下午,徐楚從教育局開完會,就開始準備寫會議紀要,為下周教職工大會的發言做準備。
打開電腦前,她習慣性瞥了眼手機屏幕。
果然。
沒有任何消息。
林琅去派出所上班四天,一天都沒回過家。
吃完火鍋的第二天是周二,他當天被安排值班。
周三,步行街附近一家商務酒店的客人突發疾病去世了。
家屬來鬧,派出所介入調停,一個通宵過後,這事才算結束。
周四晚上,本來可以回家,但所裏臨時接到清查任務。
清查從晚上9點開始,淩晨4點結束。
林琅就歪在椅子上湊合睡了幾小時。
醒來後,還有堆在手頭的幾個案子沒處理。一個白天又過去。
直到今天——
周五了。
徐楚邊寫發言稿邊時不時看眼手機。
兩小時過去。
眼角餘光一瞥到屏幕亮起,她立馬拿起手機。
卻是購物軟件推送的消息,提醒她雙十二快到了。
她一陣煩躁,無意間踢到腳下的垃圾桶。
低頭,手指一松。
手機“啪”地落進去。
躺在一堆用過的衛生紙裏面。
這下舒坦了,總算能安心工作。
徐楚伸腳正要把垃圾桶踢進桌下,紙堆裏的手機屏倏忽亮起。
她想也沒想地俯身一撈。
林琅:【你帶的那個實習生,挺會來事。】
徐楚抱着手機咬唇一笑,擡頭張望孫菲的工位,空的。
忽想起來她辦事還沒回來。
下午有個轉學生的戶籍出了點問題,需要去居住地轄區的派出所開些證明。
徐楚想是小問題,就要孫菲獨自跑一趟。
只是她少問了一句,孫菲去的是哪個派出所。
徐楚:【怎麽?】
林琅:【她找我要微信。】
……
徐楚不自覺踢了一腳垃圾桶,不大不小的聲響讓幾個同事擡頭一望。
【你給了?】
林琅秒答。
【我把負責戶籍的同事微信給她了。】
“咻”地再來一條。
【女的。】
徐楚松口氣,躺到靠背椅上。
林琅又發來消息。
【你怎麽不來?】
【開會,在忙別的。】
【真冷漠啊,徐老師。】
徐楚幾乎能想象他慢吞吞的調子。
帶着微微招惹的笑意。
突然很想用力揉那家夥的腦袋。
徐楚:【今晚還不回家,我真報警了。】
她就這麽盯着屏幕,兩分鐘後,對面人還沒動靜。
【人呢?】
咻——
宛如紙飛機滑到她耳際。
徐楚聽着那聲音,把手機按在胸口,抿住唇,不想在辦公室笑的過于明顯。
她再次點亮屏幕。
林琅:【在。】
林琅:【剛才求了一下觀音菩薩,求她保佑今晚方圓十公裏內的所有人平平安安,不要惹事。】
徐楚:【方圓十公裏有多少人?】
林琅:【12萬。】
她笑容淡下去。
【那估計懸。】
孫菲在這時回來了,拎着一袋橘子分給辦公室老師們。
她走到徐楚桌前,徐楚條件反射地将手機反扣在桌面。
雖然也不知自己心虛個什麽。
只是直覺孫菲會看她屏幕上的短信內容,再咋咋唬唬地起哄開玩笑。
“楚楚姐稿子快寫完了吧?”
徐楚順孫菲視線看過去,她正認真讀着自己電腦屏幕上的文檔……
徐楚:“還沒。”
“歇會兒呗,去外面曬太陽啊!”孫菲見徐楚興趣不大,屈膝小聲道。
“我剛見着姐夫了。”
徐楚心頭一跳。
她日思夜想都見不着的人,就這樣輕易被她見着了。
蠱惑一般,徐楚被孫菲拽去操場。也可以說是她下意識跟過去的。
“你去派出所的時候,”徐楚忍不住問,“他在幹嘛呢?”
孫菲笑了笑:“就看見他在窗口跟人說話,好像誰錢包被偷了。具體我也不知道,我沒跟姐夫說上話,去戶籍科辦完手續就走了。”
“哦……”
徐楚心不在焉應了一聲。
忽然一個問號沖出腦海。
沒說上話……
怎麽找林琅要的微信?
孫菲繞開話題。
“楚楚姐,我也是才知道姐夫原來是警察。我姑父以前也是警察,從基層一直升到市局,別人都羨慕我姑媽,但是只有我們家裏人知道……”
孫菲言辭悻悻然,“她過的有多不好。”
徐楚瞥她一眼。
“多不好?”
“管不住我姑父呗。”
孫菲目光停在徐楚臉上,“臨到退休,我姑媽才發現姑父外面有了人,倆人攤開吵一架,把話全說開了。”
徐楚淡淡看着孫菲,聽她爆出驚世言論。
孫菲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年。他跟那女人好了三十年。”
“這樣啊。”
徐楚收回視線,望向操場前方的虛空。
她知道孫菲想要她擔心什麽。
但偏偏,不想遂她的意。
“楚楚姐要小心呀!”
孫菲湊近了些,“姐夫為人那肯定沒話說,但是派出所裏特別多警油子,風氣亂得很,你想他們每天出警得碰到多少人,這見的人多了,難免起歪心思。”
她越說越慢,直到看見徐楚揚起一抹笑。
跟看笑話似的。
“放心,你姐夫不敢。”
“那就好那就好。”
孫菲幹笑幾聲,忽問,“楚楚姐怎麽都不和姐夫聊微信呀?”
“我們……”
徐楚一怔。
這句倒問到點子上了。
“沒有加微信。”
“啊?”
孫菲的表情是看見外星人入侵了地球。
“為啥呀?哦我知道了,你們喜歡那種從前慢的相處模式對不對,打電話發短信,很複古那種。不會還互相寫信吧?”
徐楚搖頭一笑。
“能見面的時候自然會見面,不能見面的時候……”
她籲出長長一口氣。
“發再多消息也解不了渴。”
孫菲愣愣地笑幾聲,豎起大拇指。
“楚楚姐這個戀愛觀……蠻特別的。”
徐楚看着操場盡頭的天光暗下去。
他今晚會回來嗎?
她也不知道。
只是連自己都驚訝,竟會脫口而出這麽一個詞。
解渴。
她是跋涉千裏沙漠的旅人,而他是若隐似現的綠洲。
只有走進去,抱住他,她才得以真正存活。
在他之後,沒有人能熄滅她對愛的渴求。
“嗳嗳,楚楚姐。”
經身邊人一搗胳膊肘,徐楚回過神來,看着孫菲已經打開手機在看微博。
“咱附近好像出事了!”
\\
中環商場,一輛挂着警燈的警車停在正門口。
不少顧客接連湧出來,還有看熱鬧的頻頻回頭,舉起手機伸長手臂往封鎖線那頭拍視頻。
十分鐘前,江城路派出所接到報警電話,中環商場有顧客墜樓。
林琅和小鐘穿着警服驅車過來。
做民警後,他無時無刻都得穿制服,再沒機會穿徐楚買的那些便服。
墜樓的是個年輕男人,從沒有任何遮擋的回字型大廳中直直落下來,當場死亡。
林琅問了一圈目擊者的情況,準備帶知情人回所裏做個筆錄。
他聽小鐘念叨,“別看中環商場這麽高端,其實風水可不好了,這幾年出了好幾起命案,知道為啥不?你得從俯視圖看,這商場是燕尾煞的格局,所以一年到頭老有煞氣在裏面沖……”
林琅把對講機拍到小鐘胸口,“行了神漢,分析完風水您有空再去瞧一眼死者吧,看那煞氣是不是附人身上了。”
出商場時,林琅繞道走了行人更少的奢牌區。
這邊和事發地點在不同分區,不少店員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只是狐疑看着一身警服的林琅。
他略顯尴尬地加快步伐,目光不經意間掃過一個意大利奢侈品牌。
店裏的牆面和地板都是實木,漫反射的吊燈營造出柔和靜谧的氛圍。
每一只包,每一雙鞋,都如博物館裏陳設的展品一般,閃爍着晶瑩的美感。
他一路望過去,直走到一面巨大的玻璃櫥窗前。
餘光裏有什麽東西吸引住他。
腳步放緩。
他停住步子,步伐一個九十度轉變。
轉過身。
柔光燈鋪灑整面櫥窗的金黃,層層疊疊的帷幔裏,靜靜挂着一件駝色絨毛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