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二個世界
第二個世界
第七章
有些事情之所以不為人知,并不是它藏得如何深,只是冷漠的人從不會為所不在意的過多探究。
幾乎沒費功夫,霍峻辰獲知岑杉月從先兆流産到入院到轉入越山醫院修養身體的全部信息。
高朗是岑杉月的主治醫師,因此兩人相識。
岑杉月失蹤的兩周,不是賭氣任性離家出走,她流産了。
霍峻辰胸口壓着大石,他煩躁地扯了扯領帶,調轉車頭向暮色酒吧駛去。
清涼發澀的酒夜混着五色燈光灌進喉嚨,霍峻辰悶着頭喝酒。
深夜正是酒吧最熱鬧的時候,霍峻辰的朋友們都在。有人帶着女伴親密依偎調笑,有人閑聊新奇的八卦。
“高朗那小子呢,有段時間不見了。”
“他啊,最近看上一妹子,正窮追猛打,哪有功夫搭理你這個糙老爺們。”
“呦呵,新奇啊!芳心殺手栽了?浪子回頭,有意思。”
“據說那妹子剛離婚沒多久,高朗捂得緊,看寶貝似的,聽一耳朵都不行。”
“少婦好,我喜歡。”
“這話別在他面前說,小心挨揍!”
“霍哥,你和朗哥熟,有消息給兄弟們透露透露?”有人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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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他的是玻璃酒杯摔在地上的聲音。
玻璃碎片四濺,膽小的女伴驚聲尖叫,包廂衆人動作凝滞。
霍峻辰面龐陰雲密布,黑得能滴出水,他目光箭矢般射向調笑成少婦的男人身上,嗓音冰冷,“管好你的嘴。”
那人自知言失連忙道歉,“對不住對不住,兄弟失言了,自罰三杯。消消氣,朗哥的女人我是萬萬不敢惦記的。”
霍峻辰臉黑得更厲害了。
他按了按額頭青筋,起身離開,夜風吹拂,心情反而更加沉重憋悶。
司機送霍峻辰回霍家別墅,路上小心翼翼觀察他的臉色,臉上為難道:“霍總,林小姐打電話問您什麽時候有時間。”
霍峻辰眼中閃過一抹不耐,“不見。”頓了頓,“以後她的事,不用告訴我。
司機低聲應是,暗道林瑤失寵的速度也太快了。
霍峻辰回到家,客廳裏漆黑一片,霍母出門和好友聚會晚上不回來,幫傭不在此過夜,偌大的別墅竟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靜靜坐在黑暗中的沙發上,喝酒後吹風,偏頭痛的毛病又犯了。
霍峻辰起身去吧臺找水喝,鬼使神差地打開左邊的櫃子,空空如也,沒有帶着笑臉的幼稚紙條。
他才依稀記起,幫傭跟他提過丢掉了已經過期的醒酒茶,這種小事他向來不在意。
過期的東西丢就丢了,人也如此,他不在意。
霍峻辰抿抿唇,轉身上樓。
卧室,岑杉月的衣服首飾化妝品還在原處,床頭櫃上擺着相框,是兩人唯一的合照。
照片裏岑杉月羞澀地挨着他,霍峻辰板着臉面無表情。
偏頭痛更加難以忍受,像是有東西在拉扯神經,他伸手啪地一聲将相框倒扣在桌面上。
還覺得不夠,将相框丢進抽屜,猛地關上。
明天一定找人把岑杉月的東西都丢掉,霍峻辰如是想。
第二天霍峻辰陰着臉去公司,吩咐助理之後,助理立刻安排人去辦。
中間霍母打過一次電話詢問,霍峻辰把岑杉月流産以及他和岑杉月離婚的事情如實告知,沒有聽霍母喋喋不休的抱怨挂斷電話。
等到晚上霍峻辰回家時,這個別墅屬于岑杉月的東西清理得幹幹淨淨,徹底抹去她的生活痕跡。
幫傭已經了解霍峻辰的飲食喜好,晚餐做得合适,霍峻辰獨自用完晚餐。
幫傭這才上前說:“霍先生,夫人呃前夫人的畫室裝了指紋鎖,打不開,您看怎麽處理?”
霍峻辰視線從財經書籍移開,驚訝地挑眉,他約摸知道岑杉月是美術專業出身,竟不知道她在家中設有畫室。
“在哪裏?”霍峻辰問。
“三樓拐角最盡頭,原本是儲物間,四面只有一個小窗戶,夫人看中了改成畫室。”幫傭答,下意識使用原來的稱呼。
霍峻辰站在畫室門口,門上果然裝了指紋鎖,他伸手觸碰,伴随叮地一聲,響起機械音:“指紋匹配,解鎖成功。”
岑杉月錄入他的指紋,出乎意料。
霍峻辰必須承認他的好奇心被調動起來,手握住門把手用力下壓,緩緩開門,走廊的光鑽進門的另一邊。
許久無人進入的房間,沉悶發黴的氣息鋪面而來,仿佛撫去灰塵,将要打開記憶的畫卷。
霍峻辰心髒沒來由劇烈跳動了一下。
摸索到開關,開燈,明亮的冷光燈将房間的角角落落照得通明,無處掩藏。
霍峻辰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
鋪天蓋地,遍布房間角角落落的每一幅畫,都是他的模樣。
全身像,半身像,側臉,正臉,甚至只是一抹剪影。
從初遇到結婚到婚後生活,每一個時間段的他都被岑杉月用充滿愛意的筆觸記錄下來。
畫架上還擺着一副尚未完成的畫,素描筆簡單勾勒輪廓,神态傳神,畫上的他垂着眼眸,眉峰淩厲,顯得冷漠且不近人情。
霍峻辰視線劃過畫上的落款,是月亮與樹的符號。
他頓時渾身僵住,一個可怕的猜想浮上心頭,沉悶得喘不過氣來,他本能抗拒承認。
嘴唇劇烈顫抖,他瘋狂轉頭查看,每一幅,每一幅!每一幅的落款都是熟悉的符號。
是獨屬于九年前的少女,他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最愛的方式。
霍峻辰從喉嚨中發出壓抑的嘶吼,他緊緊捂住頭,身體無力支撐,痛苦地跪伏在地。
冷漠轉為痛苦灼心,眼淚大顆大顆湧落,穿過指縫,滲入地面。
霍峻辰這才意識到,他記憶裏羞怯沉默的妻子捧着一顆只為他不留鎖的心默默等待着。
他夢裏日夜輾轉反側,夢中可望不可即的月光早已自願被他握在手心。
他都做了些什麽?
他無視她,傷害她,背叛她,最終失去了她。
是他親手推開了她。
霍峻辰眼前一陣陣發黑,口中湧上腥甜,噴出的血紅飛濺在白色畫布,那張冷漠可笑的臉在血紅一片中模糊模糊。
“啊!霍先生昏倒了!”
杉月娛樂會議室。
岑杉月坐在上首,聽負責人作宣發方案介紹,外面傳來一陣騷亂聲,會議室的門被人猛地推開,尖銳的女聲穿透鼓膜,“岑杉月,你出來。”
打扮雍容華貴的中年婦人踩着高跟鞋,臉上的表情毫無貴婦風範,氣勢洶洶,手指顫抖着指向岑杉月,“惡婦!我最後悔的事就是讓你這個喪門星進霍家的門,孩子孩子保不住,現在我兒子都被你克進醫院了,你還跟個沒事人一樣,掃把星!”
聽見霍峻辰住院的消息,岑杉月眉目平靜,一個眼神都沒分給霍母,直接打樓下保安處電話。
很快兩個保安沖上來邊道歉邊将罵罵咧咧的霍母拖走,“岑總,她說是您母親,我們才放人進來的,對不起。”
岑杉月擡擡下巴,眼神無波無瀾,卻令人不敢輕視,“下不為例。”
霍母何時受過這種屈辱,岑杉月在她面前向來唯唯諾諾,大氣不敢吭,她氣得漲紅臉,張牙舞爪要撲過來。
岑杉月彎腰俯身為她整理扯亂的披肩,貼耳說出的話卻威脅意味十足,“霍太太,霍峻辰如果知道你用霍家的生意補貼小情人,他會不會氣得再住一次院?”
她瞪圓眼睛,“你敢!”
岑杉月站直身體,居高臨下望着她,眼神傳達的信息告訴霍母她無所畏懼。
霍母宛若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鴨子,喘着粗氣發不出聲。岑杉月擺擺手,保安一左一右扯住霍母的胳膊丢麻袋似的将人丢出大樓外。
霍母眼中淬着怨毒的光,“小賤人,你等着。”
醫院病房。
霍峻辰蒼白着臉躺在病床上,雙目晦暗無光。
他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到那滿室的畫作,岑杉月曾将一顆真心剖開,血淋淋擺放在他面前,他熟視無睹。
一如九年前毅然決然将逃跑機會讓給他的少女。
霍峻辰嗓子嘶啞的厲害,叫了秘書的名字,“去查,岑杉月,所有的信息我都要。”
秘書疑惑,但仍遵從指示。
霍峻辰疲憊地閉上眼眸。
秘書離開後,房間陷入安靜。
中午幫傭來送飯,熱騰騰的花膠雞湯裝進白瓷碗裏,擺在霍峻辰面前。
“畫室裏的東西不要碰,都鎖起來。”霍峻辰沉聲道。
幫傭躊躇,吞吞吐吐道:“霍先生,可是老夫人,老夫人她...”
霍峻辰心中升騰起不好的預感,語氣冰冷地擡起頭,“說!”
幫傭神情為難,“老夫人她吩咐人把夫人的畫都燒了,說...說是晦氣。”
霍峻辰的臉色唰得一下退去血色,從胸口翻湧而上的怒火與難以置信沖上腦門,頂得他頭昏腦漲,大腦缺氧,在那一瞬間他似乎失去思考能力,沒了,燒沒了。
壓下喉頭的腥甜,霍峻辰額頭青筋直跳,語氣艱難,“我媽呢?”
幫傭恨不得縮進角落裏,小聲說:“好像是去夫人公司了。”
砰!
床前桌被人猛地掀起,滾燙的雞湯澆在手背上,當即紅了一片,霍峻辰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他赤着腳跑下床,踉跄着沖向門口。
幫傭被他雙目猩紅近乎魔怔的樣子吓得捂着嘴哭,聞聲而來的醫護和下屬沖進來試圖阻攔。
霍峻辰面色陰沉,雙手握拳青筋直跳,“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