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三個世界

第三個世界

衆人皆驚。

右相掀了掀眼皮,拱手道:“臣惶恐,娘娘何出此言?”

岑瑤冷笑一聲,指着形容狼狽的舒妃,呵道:“舒采女膽大包天,用毒酒謀害陛下,本宮真該感嘆右相教出的好女兒!”

右相一個眼神都未留給跪在地上的女兒,徐徐回道:“女兒未出閣前由父母教養。舒采女既已入宮,便是後宮中人,娘娘貴為六宮之主,舒采女合該聽從娘娘教誨。況且此事事關重大,且疑點重重,貿然定罪恐怕會使真兇逍遙法外,危及皇上安危。”

好一個右相!三言兩語便将管教不嚴的帽子扣在岑瑤身上,指責岑瑤身為皇後未到皇後統領的職責,才使奸人有機可乘,還順帶使人懷疑舒采女一個人是如何混到宮宴跳舞還能給皇上下毒的。

朝臣中有人不着痕跡點頭,顯然是因右相的話心生疑窦。

岑家人用擔憂的眼神望着岑瑤,岑家兄長握緊拳頭站出來欲與右相辯論。

可他本是武将,文采并不出衆,幾個回合便被右相堵得啞口無言。

岑家兄長漲紅了臉,握緊拳頭,眼神觸及一個身影猛地亮起,來不及思考便脫口而出,“阿遠,你來說兩句。”

話說出口,岑家兄長後悔不疊,京中人皆知岑瑤和裴遠之曾訂過親,皇上還因此借故将裴遠之打發出京城。

處于八卦中心的兩人卻都表現得極為淡定。

裴遠之微微拱手,眉目清明,聲音清朗:“為人臣者,事君如父。皇後娘娘乃君之妻,身為人臣亦當事之如母。古往今來,有父母教誨子女,未曾聞子女犯上教誨父母者。”

右相以君臣關系先于父母關系來辯解,裴遠之則以事君如父的說法來指責右相罔顧禮紀,以下犯上,不忠不孝,不可謂不犀利辛辣。

岑瑤坐在上首,露出一絲玩味的神情,人不可貌相,料不到裴遠之長着一張君子臉,卻有一張毒舌的嘴。

右相胡子發抖,卻無法辯解,他若辯解就是承認以下犯上,不忠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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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家長兄見右相吃癟,喜笑顏開,岑瑤悄悄沖他眨了眨眼。

岑家長兄一愣,下一秒眉目舒展,方才妹妹橫眉冷對的氣勢震得他都說不出話來,這樣一個小動作又讓他記起曾經兄妹打鬧的無憂時光。他的妹妹,或許對外用盔甲包裹自己,但對待親人,始終保持一顆柔軟的心。

岑瑤示意侍衛取下舒妃口中的布巾,舒妃一得到開口的機會,便大聲呼冤,“我沒有害皇上,父親,救我!”

右相臉色有些難看。

岑瑤打了個眼神,宮人高喊:“把宮女碧兒帶上來。”

須臾,兩名宮人拉着一名宮女跪在地上。

岑瑤讓她擡起頭來看着自己,緩緩道:“将你知道的說出來。”

宮女身體瑟縮,跪地叩首,眼淚湧出來,說自己曾是舒采女身邊的大宮女碧兒,她将收到相爺的指示,幫助舒采女在宮宴獻舞的過程一一說明。

岑瑤接着問:“除了舞衣,相爺還有沒有給你別的東西?”

碧兒點頭,聲音顫抖:“相爺還給了奴婢兩顆藥丸,說女子吃了幽香由內而發,宛若女子生來自帶的體香,而且帶有催情效果。舒采女若用了此香丸,皇上必定傾心不已。”

“休得胡言!”右相臉色相當難看。

岑瑤似笑非笑看着他,“右相莫不是心虛?”

不等右相回答,岑瑤又問碧兒:“你可親眼看見舒采女服下香丸?”

碧兒聲音越來越流暢,她堅定點了點頭,“奴婢親眼看見舒采女服下,不僅如此,奴婢這裏還私藏了一枚香丸。”

說完碧兒将香丸從懷中取出,由宮人遞交給岑瑤。

舒妃雙目泛紅,“賤婢,你敢背叛我。”

岑瑤審視香丸幾秒,果真幽香撲鼻。

太醫接過香丸檢查過後,确認其中含有催情藥物。

這時為周構診治的太醫傳來消息,皇帝吐血原因是飲酒加上催情藥物的刺激引發的,但是由于周構本就體虛,此次受到刺激,對髒腑有傷,需要靜養,不能傷神。

太醫說得隐晦,岑瑤明白周構豈止是體虛,他長期沉溺酒色,身體根本禁不住催情之物的刺激。

至此事情來龍去脈在很多人心中已有決斷,後妃争寵用藥傷損龍體。

舒妃鬓發散亂,掙紮着向唯一的希望右相求救,“父親,救我!”

孰料右相未曾給她一個眼神,徑直向岑瑤跪下,語氣沉痛,“老臣教女無方,甘願受罰。只是這宮女純屬血口噴人,老臣從未做過這些事情,望皇上與娘娘聖裁。”

豈料此時宮女碧兒突然大喊丞相是無辜的,說完服毒自盡,死不瞑目。

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這下右相張十張嘴都說不清。

岑瑤一臉真誠地對右相說:“右相是朝中肱骨,絕無可能做出這等龌龊之事,她既已畏罪自殺,右相可以放心了。”

舒采女被打入冷宮,冷宮的枯井中埋葬好幾位曾因得罪她而無辜慘死的宮妃,夜夜陰風哀嚎,沒多久舒采女得了失心瘋。

右相因教女無方,被勒令閉門思過。

周構醒了,岑瑤去內殿看他。

他躺在床上,神情虛弱,語氣卻充滿上位者的頤指氣使:“過來。”

岑瑤居高臨下望着他,她的臉一半被燭火照亮,一半隐于黑暗之中,神情冷漠極了。

周構愣了愣,似乎不能适應岑瑤的轉變。

岑瑤尋了一個座位,看着床上虛弱得像個蟲子的男人,露出一個笑容,她輕聲說:“陛下體弱需要靜養,下旨由皇後監國。”

周構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岑瑤的意思,他費力想撐起身子去只是徒勞,只能用眼睛瞪着她,“你敢!”

“來人吶!來人!”他拍着床用力嘶喊,無人應答。

岑瑤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步步靠近床邊,她從懷中取出一枚通體漆黑的令牌,在周構眼前晃了晃,“陛下在叫誰?皇家暗衛嗎?你忘了,是‘皇帝’親口将令牌贈予我的。”

周構這才想明白事情緣由,他胸口劇烈起伏,猛地吐出一口血來,瞪大眼睛,面色蒼白得像個死人,連連直喘粗氣,說不出話來。

岑瑤彎腰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在他驚懼交加的眼神中,緩緩說出真相,“告訴你一個壞消息,你的命根子不能用了。”

岑瑤緩步離開,背後周構發出無意義的音符。

對于周構這種好色之徒,不舉無疑于晴天霹靂,他此生此世再也別想禍害別家女子。

皇帝聖體有恙,岑皇後衣不解帶貼身照顧,為皇帝口述奏折,并代為執筆。

後太醫進奏皇帝病體需靜心休養,不宜操勞政事,皇帝欣然接納建議,并頒布聖旨,由皇後岑氏代為監國。

旨意一出,滿朝嘩然,反對者紛紛上奏,為皇帝駁回。

岑瑤在金銮殿上親自與朝臣對辯,朝臣輪番上陣,竟都被岑瑤說得啞口無言。

皇帝膝下無子,幾位兄弟早年奪位時或死或殘,皇帝是留下的獨苗苗,宗室中亦無德高望重之人可代為監國。若是選擇資歷淺薄的宗室子弟何以服衆,再者皇帝只是生病并非病逝,在此時令宗室子弟登堂入室,是何居心,難道諸位朝臣能保證他們日後不生出奪位之心?

最後一句話,問得朝臣不敢應答。

一些朝臣細細思考岑瑤的話,岑瑤是女子,就算暫時掌權也越不過皇帝,畢竟按照當世的思維,女子以夫為天,岑瑤是絕不可能謀權篡位的。

朝中反對之聲漸低。

岑瑤與岑家人見面,一家人敘舊之後,岑父問岑瑤是否有意監國。

岑瑤想了一下,表情冷靜地告訴岑父,她的目的是取而代之。

岑父驚得半天說不出話,對于素來秉持忠君思想的岑父來說,岑瑤的想法屬于大逆不道。

岑母則更多擔心萬一事情敗露,會威脅岑瑤的生命。

岑家人滿腹心事回去,第二日,岑瑤收到岑父遞交的西北軍兵符。

一切盡在不言中,岑瑤不知道岑家人在這一夜經歷了怎樣的內心掙紮,最終他們還是決定站在自己這邊,岑瑤動容不已。

岑父在朝中表明對岑瑤的支持,岑父是岑皇後的父親,支持皇後監國并不令人意外。

使人意外的是,素來中立的左相竟站在支持一方,并且呈遞一篇文章,文章引經據典,列舉歷史上的類似例子來論證今事,邏輯清晰,行文流暢,使人讀罷不得不嘆服。

左相雖未說明文章是何人所做,岑瑤稍加調查就知道左相态度的改變有裴遠之的原因,而這篇錦繡文章也是他的手筆。相比之下,岑瑤使人撰寫但還未來得及公布的文章要遜色許多。

岑瑤覺得,裴遠之此人,越發有意思了。

至此,朝中對岑瑤監國持默認态度。

岑瑤上輩子接受過規範的帝王教育,處理起政事從容不迫,軍事財政交通刑事乃至于選人用人她都頗有見地,讓朝中一些瞧不起女子之流刮目相看。

萬事開頭難,潛伏的反對勢力雖被迫順從,但絕不會善罷甘休。

岑瑤監國第一日,遇到的棘手問題便是相當數量的官員在同一日稱病告假。

積壓如山的奏折堆在岑瑤的案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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