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更】
第二十七章【一更】
“這樣啊。”亂步拿着那張診斷單,看起來并不是特別在意。
“不過我還是覺得你很像個庸醫。”
宮野志保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不顧形象地嚷道:“如果沒什麽事就在三分鐘之內離開我的實驗室!”
亂步“哦”了一聲,慢悠悠地從座位上跳下來,拎着報告單走了。
當背景板的織田作之助也被宮野志保“友好”地請出了實驗室。
站在42號實驗基地的大門前,織田作之助倚着車門詢問:“亂步,現在要回家嗎?”
亂步把手裏的紙質報告單揉成了團,四處張望一下并沒有找到公用垃圾桶,手一伸就塞到了織田作之助的上衣口袋裏。
織田作之助:“……”
兩手空空的亂步這才一身輕松地說:“走吧,回家。”
織田作之助下意識伸手捏了捏口袋裏的紙團,也跟着亂步四處張望,沒有發現能扔垃圾的地方,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直接扔到地上。
但看了一眼上方的監控,織田作之助還是放棄了在監控下做這種背德的事。
說個玩笑話,兩個犯罪組織的成員,在這裏很守公德地考慮要不要随地亂丢垃圾。
好怪。
織田作之助幹脆放任那個垃圾紙團在自己的衣服口袋裏安家,自己坐上駕駛位,等亂步系好了安全帶,這才發動了車子。
“餓嗎?要不要先去吃飯?”織田作之助問道。
“不要。還不想吃晚餐。”亂步說話的聲音有些萎靡,看起來還沒從蘇格蘭的事裏緩過神來。
織田作之助差點被這句話堵得沉默下去,他向來不是那種口若懸河聊天時能滔滔不絕的人。
安靜的氣氛是最容易讓人的情緒低沉下去的環境,織田作之助對此深有體會,不希望亂步也沉浸在這種情緒裏。
他一邊開車一邊分心去絞盡腦汁地想話題。
半響,他突然想到了一個華點,關于之前那個案件的。
于是他問道:“那個叫上野弦二的男人,為什麽在被警察抓住之後,表現得那麽平淡?雖然沒有死刑,但他面臨的也是漫長的牢獄之災吧?”
一般來說,殺人者在真正做出殺人行徑的時候,會出現不同程度的情緒混亂,那個男人在犯罪事實被揭露的時候卻表現得十分淡然。
亂步正在副駕駛前面的儲物箱裏翻騰,最終翻出了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放進去的糖果,打開了包裝放進嘴裏,支支吾吾地回答:“當然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會真的坐牢啦。”
織田作之助有些驚訝地瞥了他一眼,發現了那個生産日期未知、但已經進了亂步嘴裏的糖果。
忍不住問了一下:“那個棒棒糖,沒有過期嗎?”
亂步仔細想了想,雖然記不清具體時間,但印象裏應該是沒有過期的。
“沒有啦。”亂步篤定地說。
織田作之助松了一口氣,又問:“不會坐牢嗎?怎麽看在證據确鑿的情況下,都不會有辯護成功的可能吧?”
亂步說:“但是如果家人願意出面和解,又有人保釋的話,應該可以做得到吧?畢竟那對兄弟的父母向來兩個認錢不認人。”
織田作之助這才想起,兇手和死者原本是親密無間的一對兄弟,都說血緣是這個世界上最難以割舍的東西,可在這兩個人眼裏,卻顯得那麽廉價。
而在親屬面對這種殘酷的現實時,其實首先想到的是如何讓損失降到最低,同時失去兩個兒子,他們豈不是同時失去了兩個經濟來源。
織田作之助十分唏噓,沒想到這中間還有這樣的故事。
但亂步卻又補充道:“當然了,因為那只是個投名狀而已。”
織田作之助頓時皺起眉頭:“投名狀?那個上野先生難道是準備加入某個組織,才以殺死自己的血親作為引子的嗎?”
在他的印象裏,并沒有哪個組織會用這種任務作為加入的先決條件,
其實對于很多裏世界的組織來說,想要保持一個長期而有序的運行狀态,成員的穩定是極其重要的一件事,守序是一個組織想要長久的必然條件。
但這樣一個先決條件就如此偏激的組織,很難想象能夠維持下去,畢竟是一群真正需要評估精神狀态的瘋子。
除非他們具有某種相同的信仰,相同的追求,能在每一個決定上達成極度的一致。
可即便如此,覆滅說不定也就是一瞬間的事。
亂步說:“嘛~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做首領的潛質~”
話語中多少有些自我誇耀的成分在,讓人覺得亂步如果是只貓的話,此時一定在驕傲地搖晃尾巴。
此時在場的人但凡換成基安蒂或者馬丁尼,嘴裏立刻就會飄出來一堆不帶重複的彩虹屁,可惜在場的是織田作之助這個四舍五入是個三無系的可怕男子。
織田作之助只是贊同地點了點頭,說:“确實。”
亂步想要誇誇的小心思頓時散了個幹淨,扁了扁嘴,幹脆跟着織田作之助的思路,回想當時的那個場景。
他叼着棒棒糖口齒模糊地問:“其實你一見面就認出來了吧?那個故意撞你的人并不是作家,畢竟對于你來說,分辨不同面孔實在是太過簡單了。”
織田作之助認同道:“啊,算是以前的必修課吧。做殺手如果沒有這點本事,也實在不夠格吧?雖然現在不做這一行了,但我還勉強算是沒有把以前的本領忘光。”
亂步一松力道,整個人癱在座位裏,看向織田作之助,冷不丁地問:“說起來,你是為什麽才決定不做殺手的?”
織田作之助回憶片刻,斟酌着回答:“想……寫小說?第三次遇見你的時候吧。”
兩個人的相遇其實非常老套,織田作之助曾經三次接到刺殺亂步的任務,三次均以失敗告終。
亂步每次都能精準地判斷他選擇的時間地點,并提前設下圈套,等着織田作之助往裏鑽。
被琴酒俘虜過三次,卻還能活到現在,這聽起來是十分不可思議的事。
不過其實每次都是亂步自作主張放他走的。
并且每次都會和他說一句:“都告訴你來了會死的,亂步大人讨厭你這種不聽勸告的人。”
每次都這樣說,但織田作之助最終也沒有死在亂步手上。
反而是第三次被囚時,無聊地看了随意放在書架上當擺設的小說,從此有了放棄殺手這個行當的念頭。
決定金盆洗手之後,再次在大街上遇見,也是亂步主動邀請他加入組織,并且許諾不會強迫他做不想做的事。
即使琴酒強烈譴責這種屍位素餐的行為,也拗不過亂步一定要招一個吃白飯的。
随便說一句,吃白飯的也只是琴酒的想法罷了,在殺手先生看來,織田作之助做後勤工作完全是在浪費才華。
織田作之助偶爾會覺得,自己其實也算是被亂步拯救的一員了。
不過事後就算他再怎麽仔細回想,也記不起那本小說講得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故事了。
總歸不會有多圓滿吧,畢竟印象裏那本小說沒有完結。
這也是後來他決定自己動筆,并且只寫短篇小說的原因了。
“果然每次聽到這個理由就會覺得織田作的想法真讓人猜不透。”亂步對他指指點點地吐槽。
織田作之助也難得反問着回怼了一句:“那你為什麽第一次聽說我的名字就叫我‘織田作’?你不覺得這個稱呼很怪嗎?”
亂步下意識地回應:“完全沒有啊,好像很自然的……”
——好像很自然地就說出口了,好像有誰這麽稱呼過織田作之助一樣。
亂步停頓一瞬,又說:“織田作,你要不要也去雪莉那裏做一下心理評估?”
織田作之助:“然後像你一樣始終被診斷為正常人嗎?”
紅燈亮起,汽車停在斑馬線前,一隊小學生高舉着一只胳膊從前方走過。
趁着這個空擋,織田作之助側頭看了亂步一眼:“我覺得很多事不知道也沒什麽不好的。”
兩人雙雙陷入沉默。
這世界上有很多讓人難以理解的事,有時候不去深究才是對自己的一種保護。
誰知道謎團之後隐藏着的到底是真相還是望不到底的深淵呢。
亂步經常會有一探究竟的沖動,但他也知道還不到時候。
什麽時候應該及時避開,而哪個時間點又最為合适,很多時候需要一些難以用常理來描述的“預感”。
亂步坐在座位上,雙手交叉放到腦後,盯着車頂蓬,暫時忘掉這個并不愉快的話題。
随後,他有些稀奇地嘟囔:“真奇怪啊,最近好像總能碰到雙胞胎呢。是這個國家的人生雙胞胎的概率比較大嗎?”
“除了今天這兩個,還有什麽其他人嗎?”織田作之助詢問道。
“嗯,馬上就會遇見了哦~下次任務的時候。”亂步有些期待地說道。
織田作之助默默将這件事記下了,但一連等了幾天,也沒有新的任務被指派到亂步這裏來。
琴酒一如既往地大包大攬,堪稱組織第一勞模,每天不是在做任務就是準備做任務的路上,忙得連給亂步打個通訊的時間都沒有,間接導致了亂步再次陷入了長久的空閑。
而織田作之助作為執行這次的輪換任務的成員,也跟着徹底清閑了下來,在下一次簽售會時間敲定下來之前,他還有時間繼續進行小說創作。
不過這次的亂步比以往都要安分多了,不會再想一出是一出有各種奇思妙想,而是閑得在遠目町的別墅裏攤成一張餅,動都不想動。
期間織田作之助幾次試圖讓亂步修改他被拒絕的那份原稿,均以失敗告終。
每當這個時候,亂步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跑回卧室,縮進被子裏假裝自己已經睡了,織田作之助拿他毫無辦法。
又一次被催稿,亂步再次熟練地縮進被子裏。
“好慢啊——”亂步蹭着枕頭不想起來,一邊賴床一邊長嘆:“快沒有時間了——”
織田作之助努力了幾次,最終還是放棄和卷成一坨的亂步做鬥争。
這次已經能輕車熟路地坐到床邊,問他:“什麽快沒有時間了?”
亂步從被子裏貓貓探頭,頂着一頭雜亂的黑發,憋出三個字:“蘇格蘭。”
而此時,被亂步念叨着的蘇格蘭正坐在一家咖啡廳裏。
蘇格蘭坐在雙向沙發的一側,在菜單上點了一杯冰美式,手裏用小勺子慢慢攪動杯子裏僅剩的冰塊。
沙發座的另一側,拿着報紙的上線仿佛正聚精會神地查看着新聞簡報,實際上卻在和蘇格蘭溝通:“你現在仍舊堅持原來的想法嗎?”
蘇格蘭嘆了口氣,說:“你說的是對的,或許我們應該重新評估亂步的危險性。”
“那你決定好聽我的,殺掉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