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民國1

民國1

“來，小心。”

王勝伸手，将管千雪拉了上來。

後者含羞帶怯地看他，悄悄用帶着蕾絲手套的手指摳他手心。

王勝也有點不好意思，輕輕咳了一聲，“塗山不比其他地方，好些年沒人上來，小路石階損了不少。你跟着我走，千萬別摔了。”

聞言，跟在他倆後面的一個男人用手杖打開攔路的枝葉，仰頭問道，“為何沒人來？”

“是啊。”另一個男人也應和着問，“這裏山清水秀的，底下還有好幾個村莊，村民應該經常上山才對。”

四人此時站的位置正處在山腰，往下看，山腳下成群建在一起的磚房瓦房成一個個不規整的圓，土路和磚路彎彎折折連成網，至少有三四百戶，已經能成縣了。

王勝喜歡管千雪，自然對她哥哥管明正有讨好之意。

他轉向管明正，嘆了口氣，“說來也是慘。民國二年，這周邊的村子先是被匪幫劫掠，後又爆發了天花，幾百戶人家十不存一，活着的都搬去了別的地方，漸漸沒了人煙。後來也有人想回來，但搬回來住了幾天又逃回了城裏，說是鬧鬼。”

“鬧鬼？”管千雪好奇。

王勝故意吓她，陰恻恻地，“聽說是大晚聽見外面有好些人在哭，說‘我不要去’‘我不想去’‘別吃我’‘不要殺我’什麽的。那家人還以為是土匪在害人，拿着刀棍覓聲尋出去，卻發現空空蕩蕩的，根本沒人。”

管千雪裝作被吓到驚叫起來，和王勝打打鬧鬧。

站下方的管明正卻是給了同伴一個不耐的眼神，顯然是對王勝的鬼故事不以為然。

明白他示意的同伴不動聲色地走上前，拍了拍沉浸在情愫中的王勝，“王兄，別耽擱時間了，快帶我們去看泉眼吧。”

這年頭畢竟不安全，得趁着天亮返程。

所以被平寺催，王勝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只是一邊朝前走，一邊笑着抱怨，“我說你們也是夠奇怪的，非得去看什麽泉眼。那眼泉真不是什麽不老泉，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水源。以前人不知道河是怎麽形成的，順河而上，找到水源，說是神仙賜的，肯定有特殊功效。”

“你們都是讀過書的，怎麽還信這個？”

平寺和管千雪管明正兄妹也不辯解，就笑。

沒過多久，四人前方出現了一條蜿蜒在落葉碎石中的小溪。

王勝嘿了一聲，“就在前面了。”

說着，他加快腳步朝前行進，完全沒注意到管明正一邊示意妹妹跟到他身邊去，一邊從懷裏掏出了一只本子，對比地形地貌快速記了幾筆。

正如王勝所說，所謂的不老泉就是個平平無奇藏在亂石中的泉眼，周圍盈了一池子清澈見底的泉水。

這地方真沒什麽特殊的。

——如果不是因為它下游連着幾個城鎮，根本沒人會注意這一個泉眼。

平寺看看周圍，又看看山下，像是在估算位置和高度。

他轉身，正想開口，不遠處的林子裏突然傳來一聲不太明顯的響動。

管千雪反應最快，她立刻站起身問道，“有人？”

荒郊野嶺的，就算是打獵砍柴也不會來這裏。

但管明正一點沒有警惕的意思，擡步就鑽進了林子，平寺緊随其後。

“哎！”王勝一驚，拉着管千雪，不知道該不該攔。

要知道，這裏曾經可是有匪幫的，萬一碰上他們，命都得折在這兒。

好在，弄出響動的人離他們很近。不等王勝糾結出結果，那邊就響起了管明正打招呼的聲音。

“诶——叔叔，你們是什麽人啊？”

·

王勝和管千雪對視一眼，跟着上前，這才發現原來走出泉眼周圍的那圈樹叢，就是找到一大片望不到邊際的竹林。

七八個身穿粗布短背心的漢子蹲在地上，沒什麽表情地看着他們，對他們的出現既不驚訝也不警惕。

管明正的目光從幾人身上一一略過，拿不準誰是頭，笑着蹲到一人旁邊，好聲好氣地套近乎，“叔叔，我們是城裏來的，您在幹什麽呢？”

這話問得着實多餘。

這些漢子身邊都放着一個大背簍，背簍裏均裝了一多半的白蘑菇，看着應該是竹荪。

很明顯，他們是來采野山貨的。

被挑中的漢子木讷地将竹筐朝自己這邊拽了拽，仿佛怕管明正會搶他的竹荪。

管明正皺眉，微微側頭，瞥了下管千雪。

管千雪随即擡步，要朝漢子走來。

“——呦，哥兒姐兒，你們怎麽找上來的？”

王勝擡頭，見一個穿着布裙的婦人颠着一雙小腳，從竹林深處走了過來。

和幾個明顯是做粗活的漢子不一樣，婦人看起來三四十，頭發規整地梳在腦後，細眉彎眼，白淨豐盈，笑吟吟的自有一番徐娘半老的韻味。

她身邊還跟着個低着頭的小姑娘，手裏提着一籃竹葉。正歪着頭打量他們，黑黝黝的眼珠子像是兩顆棋子，一點光都沒有。

婦人掃過王勝四人，不知道為什麽，臉上的笑擴大了一點。

她走過來，踹了漢子一腳，“你去那邊摘去，那邊多。都擠一起想偷懶是吧。”

漢子悶不吭聲，黝黑發青的臉像是石頭雕的一樣。他麻利地提起籃子朝婦人所指的地方走去。

婦人顯完身份又轉向王勝一行人，輕聲漫語地開了口。

【這些人都是些聾啞沒魂的貨，哥兒姐兒叫他們沒用。有什麽事跟我講，這兒我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