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按照了解秦書炀知道汪如芸和賀求真肯定不可能因為賀光徊三兩句話就不來了。
果不其然,他倆還是雷打不動地出現在家裏。又一連當了三四天的“哨兵”。
還好出于謹慎,後面幾天秦書炀都是在主卧的衛生間裏洗漱完換好了衣服才打開的房門,再沒出現第一天那種眼屎還挂眼角上就面面相觑的尴尬場面。
只是今天和以往幾天不一樣,秦書炀出房間後驚奇地發現他倆沒杵在客廳當雕塑了。
昨夜已經回暖,今天天晴得特別好,賀求真在院裏剪秋枝。而汪如芸在廚房做飯,她學着秦書炀把廚房的玻璃門拉了起來,一點兒油煙味兒都沒有。院外賀求真的動靜也盡可能地輕。反正秦書炀在卧室裏是一點都沒覺摸出來家裏還有人。
秦書炀還在發愣,一時半會還沒适應這麽和諧的場景,汪如芸就看見他愣在客廳裏了。
汪如芸拉開一點玻璃門,白着嘴唇不自然地朝秦書炀招招手,“……小秦,來,你過來。”
等秦書炀進到廚房,汪如芸招呼他把玻璃門關嚴實,“小光還沒醒,把門關嚴實了,別嗆着他。”
秦書炀肩線松了下來,他看了眼竈臺,大概明白汪如芸要做什麽于是拿起一塊姜轉到垃圾簍旁邊清理姜皮。
“沒,已經起了。”他不板着臉的時候眉目看起來很柔和,一點不像別人說的那樣滿臉的兇相,是張十分看得過去的臉。
“這會正洗澡呢,一會就出來了。”
汪如芸有點擔心,立馬扔着鍋鏟湊到秦書炀跟前緊張地問道:“他能自己洗澡嗎?浴室裏一地的水,該不會摔跤吧?”
問完汪如芸才覺得白問了,立馬拍了拍秦書炀的背脊把他往外趕,“你去看看他,這不用你,我一會都做完了。”
秦書炀笑了笑,很有分寸感地捏了下汪如芸的胳膊,“不用,浴室裏我放了防滑墊,還有一把靠背椅,他能自己洗。”
汪如芸顯然還是沒放下心來,眼底的着急蠢蠢欲動,但又被另一種秦書炀說不上來的情緒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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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書炀繼續清理姜皮,他淡淡地噙着一點兒笑,語氣比前些日子輕松很多。
“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不把小光當病人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賀光徊不喜歡吃姜,秦書炀只弄了一點點,剩下的用廚房紙巾包好後放回了菜籃子裏。
将姜塊洗幹淨,秦書炀把砧板拎出來。
“小光心思重,我們緊張兮兮的他會更焦慮。焦慮得狠了,醫院開的那些藥就不管用了,最後受罪的還是他。如果需要幫忙小光會和我說,您不用把事情想得那麽嚴重。”
汪如芸無措地眨了眨眼睛,事情沒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她能對護理過的任意一位患者說別緊張,放松更有利于病情恢複。沒成想等事情落在自家頭上時,她反而是最不穩重的那個。
她悵然點點頭,随即猛地照秦書炀手背上拍了一下,“你把姜切成末做什麽?”
秦書炀手背吃痛,将刀扔着了。他自己沒察覺自己聲音提高了點兒,“弄豆腐圓子可不是要用姜末?”
表情又從柔和模式變成了垮臉模式。
汪如芸定定看着他,骨子裏看不慣秦書炀的那股勁兒也被秦書炀的聲音勾了起來,倏地就把背脊挺直了。
她用胳膊別開秦書炀,站到了砧板前,把秦書炀沒來得及弄成姜末的的小半塊兒姜細細切成絲,然後另外拿了只小碗出來,把姜絲放進碗裏後往碗裏倒了點熱水攪和攪和。
“用姜給肉沫去腥是沒錯,可小光不吃姜你不知道嗎?”
姜水需要泡一會才能出姜汁,汪如芸把小碗擱在一邊,兩只手杵着料理臺看向窗外。
“小光很小的時候,大概一歲多吧。時間隔得太久了,我忘了。”汪如芸眼底濕濕的,語速比往常輕很多也慢很多,“那會他總感冒,一感冒就不見好,天天清鼻涕挂鼻子上,擦鼻涕擦得人中都破了。也比別家的小孩怕冷,傍晚帶出去遛彎兒,別家的小孩只穿個小背心,我還得跟在他屁股後面給他抱着件小外套,風大一點就要立馬給他披上,晚一點回家立馬就發燒。”
汪如芸整個人因為沉浸在回憶裏的原因,看起來比平時要柔和很多很多。是一種秦書炀從沒在她身上見過的氣質,比竈臺上炖着的排骨湯還暖和一些。
秦書炀半怔半醒地點點頭,他也插不上話,不過汪如芸都沒看他一眼,估計也不想讓他插話,他就支雙耳朵聽着。
賀光徊不願意講自己小時候的事兒,偶爾提起也匆匆翻篇兒。但秦書炀可喜歡聽,關于賀光徊的所有,他都有一種最原始的好奇。
“後面他阿婆來看他,才見面摸摸他小腳丫就說他體寒,要喝姜水。還說喝一段時間姜水立馬就能好,以後就不會感冒了。”
“我和他爸半信半疑地給他熬了一大鍋姜水。”汪如芸忽然笑了起來,“哪知道這小子那麽挑,才喂了一口就噗噗噗全噴出來了,弄我一身。”
沒想到一向吃東西安靜又斯文的人,小時候還有這麽撒賴的一面。秦書炀想象了一下,想象不出來,但也跟着笑了笑。
“平時我也會幫他把姜挑出來,不過他也沒那麽挑,太細的他就囫囵咽了。”
汪如芸白了他一眼,把小碗端起來用筷子把姜水沘到肉糜裏。
她把豆腐放進裝着肉糜的碗裏跟着一起攪,像教自己孩子一樣,“炒個什麽東西可以切姜絲,姜片,那個好挑。弄肉餡兒這麽弄會更方便,效果也是一樣的。”
一邊說一邊弄,汪如芸忽然想起什麽,又揚了揚下巴指給秦書炀看。順着她指的方向,秦書炀将鍋蓋揭開,裏頭是一鍋聞起來就清甜的甜水,就是不知道放的究竟是什麽,以秦書炀不太高深的廚藝只能看得出來裏頭有幾塊雪梨。
“茅根、竹蔗,雪梨還有甘草。”汪如芸念出煮湯的材料,“這個咳嗽的時候可以喝,你也可以喝,反正潤肺的,多喝點總沒錯,比外頭買的飲料健康多了。”
秦書炀茫然地點點頭,他總覺得不對,可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大概是屬賤皮子的,讨好了那麽多年都沒得一個好臉色,突然又對他和顏悅色了,他反倒覺得不對勁。
汪如芸盛了一小碗甜水轉過身來遞給秦書炀,秦書炀更不敢接了,跟個毛頭小夥子一樣束手束腳地往後退了一步,支支吾吾說自己不渴。
汪如芸臉往下拉,拉過秦書炀的手把湯遞到他手中。
秦書炀接過湯碗,人木木的,擡起碗就喝,結果差點沒把舌頭燙掉。
“怎麽了這是?怎麽能喝個湯還心不在焉的?我又沒往湯裏下毒。”汪如芸忙着又給他倒杯涼水,沒好氣地問。
那口甜湯燙得秦書炀什麽味都沒嘗出來,只覺得舌尖生疼。猶豫再三,秦書炀舌尖剮蹭着牙齒,終于磕磕絆絆開口:“就是……就是……您今天太慈祥了,我有種吃斷頭飯的感覺。總覺得吃完飯您就要把我小光領走了。”
擔心自己一語成谶,秦書炀更緊張了,他手指絞在一起,語氣接近懇求道:“您別把他領走成嗎?我……我沒您想的那麽糟糕,我能照顧好他。真的。”
最後兩個字秦書炀說得铿锵有力,重重點了下頭,随後又低下頭不敢直視汪如芸的眼睛。
哪知道預想中的事情沒有發生,反而廚房裏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只有竈臺上的兩口鍋在咕嘟咕嘟地響着。
秦書炀惴惴不安地擡起下巴,視線聚焦到汪如芸臉上,他眼睛陡然睜大。不敢相信,汪如芸竟然莫名其妙紅了眼睛。
“您……”
汪如芸覺得難為情,手背抵着口鼻轉過身去。她将頭仰了起來,努力地遏制着即将要從眼眶裏逃出來的潮濕。
“那天你說我傷害了小光,說我不愛他。”她的聲音在發顫,黏黏糊糊的,幾乎要聽不清,“我只想和你說我沒有不愛他,非要比多少的話……小秦,你絕對不是最愛小光的那個。”
聽見身後又吸鼻子的聲音,汪如芸轉過身,她看見剛剛還手足無措滿臉不安的秦書炀也紅了眼睛。
以為秦書炀還在擔心她要帶走賀光徊,汪如芸輕輕搖搖頭,“我們今天過來沒有想帶他走,只是發愁他怎麽還沒好,心裏不放心才過來看看,順道給你們弄點吃的。沒別的意思,你別怕。”
“沒有……”秦書炀難為情地低下頭捏了捏鼻梁。
他擡起頭來問汪如芸:“那天我不是說有話沒和您說嚒?現在隔了那麽多天,您還想聽嚒?”
賀光徊撐着肘拐出來的時候飯菜已經做好,除他以外的三個人都已經坐在餐桌邊。他有點急,以為等他等久了,下意識地講了聲抱歉。然後眼見往前邁步的動作更快也更大一些,無力的左腿往前甩,看着有些滑稽。
“不急,慢慢走。”秦書炀坐着沒動,只出聲提醒。
賀求真也扭過身子來看着賀光徊,跟着開口附和,“你慢點,別那麽着急,飯菜才剛剛上桌。”
賀光徊頓了下,重新穩了穩身體,然後速度放回平常的速度。
已經不發燒的賀光徊臉色回複了正常,沒了那兩坨不自然的酡紅,他看起來漂亮又文靜,只是往前走的時候有些不符合他文靜氣質的搖晃。
他肋骨那還有些疼,走路的時候閑着的那條胳膊還是會夾緊,捎帶捂着點。
很短的一小段路被他走得好像時間都停滞了一樣,等賀光徊坐到座位上,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舒了口氣。這才回過神來添飯拿碗筷。
先前顧着腳下,賀光徊沒多問,等端起碗來他才偏過頭問秦書炀:“你又上火了?”
秦書炀回避地挾了一塊豆腐圓子遞到賀光徊碗裏,“沒有,好着呢。”
“那怎麽聲音那麽啞?”賀光徊擡手抵在秦書炀額頭上,有點着急起來,“你可別被我傳染了,明天你就要回工地,今天要是病了我看你怎麽請假。”
他抵在秦書炀額頭上的手被秦書炀拎了下來,随後又被秦書炀捏了下臉,“你在開什麽玩笑?我會生病?我現在去冬泳八圈都沒事。”
賀光徊煩他總不着調,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秦書炀笑了起來,啞着嗓子哄他趕緊吃飯,吃完飯再睡會。
賀光徊搖搖頭,“不睡了,下午要去出版社,不能再拖了。”
他吃了口圓子,舌尖抿開肉糜,口腔裏除了清香的豆腐和豬肉沫外一點姜的影子都沒有。這手法一嘗就能嘗出來是母親做的。
賀光徊五味雜陳擡眼看向汪如芸,沒說話,只又咬了一口圓子,等嘴裏的東西咽幹淨後才說:“今天的豆腐圓子好吃,一點姜都沒有。”
他刻意不看母親,餘光卻知道母親眼尾是紅的。
吃過飯,秦書炀開車把賀光徊送到出版社。
賀光徊隔着車門親了下秦書炀,叮囑他回去路上開車小心。
他看着秦書炀的車漸漸遠去,變成車流中的一個小點,然後轉身攔了輛出租車坐了進去。
擺放好腿腳,賀光徊拍拍駕駛座,“師傅,麻煩送我去蓉錦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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