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但怕不要命的。
周诩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算穿鞋的,但是江珏絕對是那個不要命的。
不說別的,但論之前的純愛程度,碰到周诩那也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換位思考一下,要是周诩,他也得瘋。
事情緊急,箭在弦上。
問題抓重點,最好別廢話。
“想知道我為什麽騙你嗎?”周诩說。
江珏怒急反笑:“不想。”
沒等周诩疑惑,江珏收攏手指,握住他的咽喉。
低頭咬住那張令人讨厭的嘴巴,感受到了身下人被激起的戰栗。
大概是內心深處求生欲望的促使,周诩偏頭把臉錯開,卻被重新捏住下巴用力掰過來。江珏咬得他嘴巴生疼,雜亂的呼吸間充斥着濃重的酒味,醉得他就連動作都變得零碎。
雙腿被對方抵住,周诩抓住江珏的頭發往後一扯,同時提起膝蓋重重頂上他的小腹。耳邊聽得一聲悶哼,江珏單手扣住他的雙腕舉過頭頂,兩人疊在一起從沙發上滾下來。
“哐當”一聲,茶幾被撞得從地毯上錯開小段的距離,他們抵着沙發,挨着桌角,幾乎躺在溝渠般狹窄的地方,江珏用身體死死壓周诩,艱難地空出一只手,用嘴撕開買好的東西。
“你敢!”周诩整個人憋得滿臉通紅,扭頭暴怒道,“你他媽敢亂來,老子弄死你!”
這種沒有營養的威脅,說的人沒當真,聽的人卻稍微頓了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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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江珏回過神來,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竟然還能想一些有的沒的。
他俯身過去,湊近周诩的耳廓:“行啊,弄死我。”
火氣上頭,誰也保持不了理智,兩人把話放得一個比一個狠,做起來的力道沒個度。
周诩能不能弄死江珏還得另說,但差點被江珏弄死。
二十出頭的處男什麽都不會,注意事項都還是半小時前剛在網頁上搜索出來的。
周诩被莽得聲音發抖,把這輩子的髒話都罵了出來。
江珏置若罔聞,只顧着忙活着自己的事。
然而,随着時間推移,痛苦之間也逐漸生出點別樣的意味。
江珏察覺到細微的迎合,噴薄在他耳邊的呼吸似乎都帶着諷刺的笑意。
感受到愉悅,這比單純被上更讓人難堪。周诩好歹也一把年紀的人了,竟然在床上落得下風,被言語戲虐嘲諷。
他第一次在這種事上惱羞成怒,平時的巧舌如簧,現在氣得只剩反反複複幾句髒話。
而江珏也拿出了他該有的精力和稀爛的技巧,周诩受刑一般被迫接受,幾度昏迷幾度清醒,在疼與爽之間反複掙紮,也在理性和欲/望之間左右橫跳。
不知過了多久,他迷迷糊糊被抱去了樓上。
漆黑的碎發糊了一臉,貼在瓷白的皮膚上對比強烈。
周诩渾身沒一點力氣,整個人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江珏擰了毛巾過來,一如當初生病那般,一點一點擦掉他皮膚上的黏膩。
空氣中飄蕩着淡淡的味道,還有瘋狂過後平靜的絕望。
周诩昏昏沉沉,但還有些許知覺。
腦子尚且存有一絲清明,知道江珏在照顧他。
竟然還照顧他。
樓下的房門開了又關,聲音遙遠得像隔着海。
像一根綿密的刺,淬了空氣中鹹濕的毒,陷進肉裏,疼得周诩嘴唇一顫。
也不知道在疼些什麽。
江珏走時的那一聲門響,周诩在近幾天的夢裏仿佛聽見好幾個來回。
他事後被照顧得很好,除了身上留下的痕跡很深,直到一個月才慢慢消退。
最近的一次,周诩洗澡時發現,江珏在他頸脖處的咬痕已經淡得快看不着了。
而他本人,這些天的存在感還沒那些吻痕要高。
像在那晚之後,随着一聲門響,滿屋淡味的膻腥,江珏和過去那些記憶就散進這片空氣中,不是消散,而是存在。他們停在那兒,實打實地彰顯着存在感,滿屋都是,永遠擺脫不掉。
江珏走了,但又回來了。
手裏拎着晚上要做的蔬菜,商量着晚上要不要做四菜一湯。
周诩詫異,從夢中驚醒。
公寓裏空空蕩蕩,空氣中漂浮着灰塵,電飯煲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插上電了。
巨大的落差讓他喘不過來氣,他關上了門,小小的公寓重新恢複了安靜,一如它沉寂了五六年的樣子。
周诩身邊的人來來走走,這不稀罕。
但江珏特殊,可能是第一個敢上了他的人,又可能是第二個敢甩了他的人。
兩個原因雜糅在一起,周诩也分不清孰輕孰重。
只是慢慢的,随着時間拉長想念,這種熟悉的窒息感激起他心底塵封已久的不甘,一霎那灰塵彌漫,空氣中滿是過去的陳舊,嗆得人鼻根發酸。
周诩或許真想弄死江珏,在過去的某一瞬間。
可是在眼下,卻也沒了那麽大的怨恨。
他也曾點開那個頭像,指尖懸于輸入框,看着最後一條信息,懷緬停滞的交流。
世界很大,人太渺小。
他們就像于億萬人間擦肩而過的過客,只是在這麽一個小小的B市,沒人主動上前,就永遠不會再次相遇。
算了。
入夏之後,周诩近幾天身體不适,可能也和近期較為忙碌的工作也有關系。
他時不時會想起江珏,上個月忍不住特地跑到在劉浩那裏看過一次。
屁股不疼了,人也精神了,想東想西消耗掉大多的憤懑與怨氣,分開久了,又想得慌。
只是小白花的生活沒慘到哪去,還有精力跟一群人喝酒唱歌蹦蹦跳跳。
媽的,周诩牙都快咬碎了。
男大的生活能多枯燥?反正總比他要豐富多彩。
難過也是有的,但翻頁翻得快,人生絢爛多彩,看得開點走哪兒都是彩虹。
江珏竟然比他恢複的還要快?
周诩被氣得不輕,心底的白眼快翻去了後腦勺。
眼不見心不煩,他幹脆出了趟長差。
幾天的睡眠幾乎是在交通工具上度過,生物鐘為此倒了個徹底,回B市後疲勞駕駛,一不小心刮蹭到路邊圍欄,直接沖了出去。
意外總是來得猝不及防,那一瞬間周诩大腦一片空白,第一反應是自己就這麽死了太他媽太冤了。
掙得錢都還沒花,中意的人也還沒上。他想到了江珏,心裏罵上一萬遍。也不知道自己死了對方是哭還是笑。
天地颠倒,巨大的沖擊力幾乎讓周诩猛地陷入黑暗。
意識殘留的最後一刻,他想,媽的,太窩囊了。
交通事故很快造成道路堵塞,一片混亂中,周诩的手機檢測出車禍,發出警報後給設置的緊急聯系人發去了定位。
那時正是晚上,江珏剛洗完澡,信息發送過來時他還懷疑了一下事情的真實性。
但并沒有多久,在他想起了自己給周诩手機設置了緊急聯系人之後,立刻就沖出了寝室。
車禍發生後周圍群衆很快進行了救援,周诩被尖銳的耳鳴吵醒,又被血糊住視線。
有人拉了一下他的手臂,疼得他困意瞬間消了一半。
他疲憊地眨了下眼睛,混亂中竟以為是江珏在喊他起床。
耳邊胡亂響起各種聲音,太吵了,吵得頭暈。
被拉出車子的最後一瞬間,周诩徹底失去了意識。
江珏趕到事故現場時救護車剛把周诩接走。
他腳上還穿着拖鞋,看着撞變形的車頭和那灘血漬,滴滴答答淋去路邊,看得江珏呼吸一窒,半天沒緩過勁來。
等反應過來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去醫院。
周诩剛被推進手術室,劉浩人在市區離得近,先一步把事情安排了。
“哎我去,弟弟你可算來了。”劉浩走到江珏面前,連忙安慰道,“沒什麽事,老周剛才還跟我叨念你呢。”
江珏面色蒼白,明顯被吓得不輕。
直勾勾地盯着手術室的大門看了一會兒,這才轉頭面向劉浩,慢半拍地問道:“什麽?”
“沒什麽,就念你名字呢,可能讓我通知你過來。”
江珏靜靜地站在那裏,片刻後轉過身,又盯着手術室。
“沒事兒,”劉浩拍拍他的肩膀,“人醒着進去的,自己還簽的字呢,生龍活虎的,別擔心。”
江珏“嗯”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麽。
只是心裏堵得慌,那些情緒快沖到了喉嚨,只是眨了下眼,睫毛就凝起了濃重的潮濕。
或許覺得好笑,他又微不可察地提提唇角。
然後像手術室門口等候的所有家屬一樣,坐在了等候區那一排排冰涼的座椅上。
手術很快結束,周诩傷得不重,但睡得很沉。
術後麻藥過去後的那段時間,醫生護士輪番喊他都沒給人喊醒。
工作方面是劉浩交接的,順便還帶來了一個小孩過來。
江珏第一眼看到他還以為他是宋樂,人有點愣,還沒反應過來。
“江哥好,我叫孫子琪,是周哥的朋友。”
江珏看着那張臉,這才反應過來是兩個人。
“江珏。”
孫子琪笑笑,從包裏掏出飯盒:“你也是周哥的朋友嗎?”
江珏冷着臉:“不是。”
孫子琪的手一頓:“……啊?”
江珏沒繼續展開話題,不過好在孫子琪沒有細究。
他機靈,能看出來江珏并不想提,便頗為熟絡地遞過去一雙筷子,換了個話題。
“你還沒吃飯吧?劉哥讓我做的,要不你吃點墊墊?”
江珏不餓,也實在沒什麽胃口。
他瞥了眼病床上的周诩,剛動過手術的人都不怎麽好看。
“那你要不要出去吃點?”孫子琪關心道,“我看你臉色不怎麽好?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江珏動了動唇,卻說不出個“好”來。
按理說既然周诩身邊有人,他其實也不用在這守着。
可他被周诩昏迷前念叨的名字牽絆住了雙腿,又邁不開步子。
挺想問問,在推進手術室前的那幾秒時間,周诩念了他的名字,想跟着說些什麽。
可等周诩醒過來看見他,又怕說什麽都尴尬。
他好久沒見着周诩了,從那天分開之後,都已經小半個月了。
各種混亂的情緒堆在一起,快把江珏的心髒撐爆。他出了病房,去走廊靠牆站着清淨。可惜沒一會兒,有腳步匆匆趕來,擡眼一看,又是熟人。
這次真是宋樂。
兩人對上目光,宋樂率先匆匆躲閃。
他找到相應的病房,推門進去。
沒過幾秒,孫子琪出來。
江珏身邊多了個人跟他一起罰站。
兩人心情都不好,沉默着站了有五六分鐘,孫子琪這才開口:“你第一眼看我時,是不是把我認成他了?”
江珏偏頭看着孫子琪,人有點混亂:“嗯。”
“這麽像嗎?”孫子琪擡手摸摸自己的臉。
真挺像的,江珏心道。
孫子琪低着頭,情緒肉眼可見地低落下來:“我和周哥認識五六年了,前幾個月才知道有這麽個人,也挺好笑的。”
江珏不明白孫子琪怎麽就開始跟他掏心掏肺地說起往事,而且光聽這幾句話他也不知道好笑在哪裏。
“你是B市人嗎?”
“不是。”
“那你……”
“在這上學。”
“哦,大學生。”孫子琪有些羨慕地看了江珏一眼,“要一起出去買衛生紙嗎?”
醫院外面有小型超市,兩人一起結伴過去正好買點日用品。
孫子琪自來熟,話也多,對上江珏這樣不愛吭聲的,自己也能順着話茬接下去。
“周哥朋友都是厲害的人。”
對于這句恭維,江珏受得有點心虛。
他和周诩…算不上正經。
“病房裏的那個也是名牌大學呢。”孫子琪努努嘴,在貨架前挑選着抽紙巾,“我聽劉哥說他們高中就談戀愛啦。”
江珏微愣:“高中?”
“嗯嗯,”孫子琪拿了一提紙巾扔進購物車裏,“周哥可喜歡他呢,專門給他一個房子住。”
江珏冷笑一聲,整個人都變得僵硬不少:“周诩不是有很多…這種?”
“那不一樣,”孫子琪專心撿着蘋果,沒注意到江珏的表情變化,“那些都是玩的,周哥有錢又大方,所以身邊很多人。”
江珏就是其中之一,他笑不出來。
“但我一看江哥就知道你肯定不是那種。”
江珏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為什麽?”
孫子琪說得幹脆:“你不是周哥的菜。”
江珏一時語塞,竟然還有點想笑。
“不過周哥人很好,我當初差點走歪,是他出錢送我回去念的書。”
孫子琪絮絮叨叨說了很多,江珏從那些回憶中剝離出來一個初入社會、為自己的事業透支身體拼命打拼的周诩。
“我一直都不明白周哥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後來我看見了宋樂,就明白了。”
住院部的電梯門打開,話題戛然而止。
孫子琪低着頭,像是有些難過。江珏也不吭聲,面無表情。
哦,他連孫子琪都比不上。
拎着東西進病房時,周诩已經醒了。
宋樂坐在床邊同他說話,兩人看上去很是親昵。
孫子琪已經習慣了這種場合,錯開目光走進病房。
只是江珏難以适應,尤其是在知道宋樂和周诩那些往事之後。
他的目光冰涼,連表面上的和諧都不想敷衍。
病房也沒往裏進,只是放下手上的購物袋轉身離開。
“等…”周诩一說話就要咳嗽,“江珏!”
他艱難地想撐起身體,卻根本沒辦法挽留江珏。
孫子琪在兩秒內燒幹了自己的大腦CPU,當機立斷跑去走廊攔住江珏:“你、你怎麽走啦?”
宋樂偏頭看了眼門邊,輕輕攥住周诩的小指:“阿诩…”
周诩把手不動聲色地抽回來:“你先回家。”
兩人關系似乎并沒有想象中的要好。
孫子琪看看江珏,腦子快冒煙了。
宋樂吸吸鼻子:“我不走。”
江珏聽不下去,按下孫子琪的手臂離開了。
周诩沒傷着腿,在醫院躺了沒兩天就下床亂蹦跶了。
B大離市區不遠,打車過去不到二十。周诩站在校門外給江珏打了個電話,對方沉默許久,語氣疏離。
“有事嗎?”江珏的聲音從話筒那邊傳來。
“沒事,”周诩朝他的方向走去,“想你了。”
江珏呼吸一窒,握着手機的五指驟然收緊。
可能每個人對待事物的鈍感有所差異,但是江珏不理解周诩,不明白為什麽在發生了那麽多事情之後,還能這麽若無其事地說出這種話來。
“我好像看到你了。”
江珏茫然地擡眼看去,目光平平地掃了眼周圍,一個背着帆布包的女孩從他面前走過。
發梢輕甩,兩人擦肩而過。對方身後站着江珏,幾步遠的距離,耳邊還貼着手機。
下課時段,校門口人流紛雜,周诩還吊着一條手臂,與他平靜地對視。
“還要跑嗎?”
跑那應該是不會,江珏不至于。
兩人就近在校門外的餐館裏坐下,江珏從頭到尾沉着臉,沒怎麽搭周诩的話。
“我的确給了宋樂一間房子住,但也只是給他一人住。年後到現在我人都在公寓,你是知道的。”
江珏擱下筷子,狀似毫不在意:“關我什麽事?”
周诩頓了頓,定定地看了江珏一會兒,又笑了:“我自作多情,講給你聽。”
江珏的反應周诩想過,他甚至想過比這更惡劣的,都有。
原本也是不樂意來的,這麽多年他還沒這樣低聲下氣地趕着用熱臉貼冷屁股。
只是當劉浩告訴他江珏趕到醫院時的樣子,當周诩真看到對方腳上那一雙急匆匆跑出來都來得及換的拖鞋。
好像面子也沒那麽重要。
“給我個機會。”周诩說。
江珏仿佛聽見自己最後一點兒理智破碎的聲響。
“你他媽以為自己是誰?”他微微前傾身體,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話來,“我嫌你惡心。”
周诩表情淡然,絲毫沒被他這副樣子吓到。
“是,我的确下作。”
江珏靠回椅背,偏過目光,盯着窗外沒有吭聲。
“但你要老實的,又要幹淨的,我覺得你瞧不上我。”
江珏緊了緊後槽牙。
“既然都開始了,我希望你可以和我真正相處一段時間再做決定,畢竟我挺喜歡你的,你也一樣,不是嗎?”
話中的篤定讓江珏喉間一哽,額角青筋暴起,拳頭捏得指骨“咯咯”直響。
他氣周诩怎麽就這麽輕而易舉把喜歡當謊言,更氣那一點連自己都不想承認的心思,就這麽被堂而皇之地說了出來。
“我一點都不喜歡你。”
用最狠的語氣,說最小學雞式的表白,把周诩給聽樂了。
他輕輕嘆了口氣,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深色的卡紙,按在桌上推到江珏手邊。
“我們各自處理一下自己的情緒,這裏也不是說話的地方。明晚八點,我在這等你。”
他說完轉身離開,只剩江珏一人留在這巴掌大的飯桌。
一分鐘的時間,江珏平複了一下心情。
他拿過那個印着酒店logo的硬質便簽紙,打開是一張房卡,上面有酒店的詳細地址以及房間號。
明晚八點。
江珏眸中暗了暗。
他輕嗤一聲,把房卡扔進了垃圾桶。
上一章鎖了,給我點時間我在努力解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