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江珏課業已結,周诩也沒公務耽擱,兩個閑人湊在一起,把該補的補上,該算的算清。
公寓裏呆了幾天,周诩實在是扛不住了。
連趕帶攆把家裏兩條狗轟出門,江珏牽着小白花出去溜了一圈。
再回來時周诩正耷拉着眼皮做晚飯。
油煙機嗡嗡作響,辣椒下鍋“刺啦”一聲,辛辣香味瞬間蔓延開來。
“怎麽起來了?”江珏解了小白花的狗繩,扔在玄關就要過去。
周诩偏頭看他一眼,皺眉道:“蹄子擦擦。”
江珏只好把小白花喚回來,抽了濕巾給他擦擦蹄子。
再走去廚房,挨在周诩身邊看肉片下鍋:“你能吃辣嗎?”
“還好。”
周诩有段時間沒自己做飯,主要原因是懶,懶得專門去買菜折洗。
吃完還得刷碗,更煩。
只是,江珏喜歡吃他做的飯,就想着做一做。
也不是什麽太麻煩的事,網上買了菜稍微做一做就好。
菜有些辣,非常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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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珏悶頭扒了幾碗,周诩倒不怎麽吃得下去。
他這兩天被折騰得腰疼,站着疼坐着也疼,現在想回去躺着。
江珏把碗筷收拾好,屁颠屁颠跟上去抱着。
“哎……”周诩嘆了口氣,搓了搓江珏的腦袋,“歇會兒吧,虎玩意兒。”
“就抱着。”江珏把臉貼在周诩頸後皮膚,閉上眼聞着對方身上的氣味。
靜了半晌,突然道,“周老師。”
久違的稱呼,周诩眼皮一跳。
“好久沒這麽喊你了。”
沉默片刻,周诩長長“嗯”了一聲:“是好久了。”
久到現在回想起來,都快忘了初見時那個略微陰郁的少年。
當時覺得這人是哥有嚼勁的硬骨頭,卻沒想到剖開胸骨,發現血肉下藏着這麽一顆柔軟鮮活的心。
一腳踏進去,泥足深陷。
“其實我一直都想說說你,”周诩艱難地在江珏懷裏翻了個身,“多大的人了,自己要有點判斷能力,別跟個傻子似的,別人說什麽就信什麽。”
周诩不止一次想提着江珏的耳朵,告訴他多長個心眼。
可惜對方偏偏頭鐵要撞南牆,擋都擋不住。
防火防盜防自己。
周诩現在想想都覺得好笑。
江珏抵着他的額頭:“我沒這樣嗎?”
周诩有些許的不解:“怎麽樣?”
“有自己的判斷能力,別跟個傻子似的,別人說什麽就信什麽。”
他重複着周诩的話,末了湊過去親了親對方的唇。
“所以我覺得,你應該是喜歡我的。”
溫熱的氣息糊了滿臉,周诩在一片茫然中逐漸清明。
他們離得很近,能在江珏的眸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周诩忍不住靠近,在其中溺斃。
被子下的觸摸逐漸放肆,江珏抓住周诩手腕,暫時停住了這個氣喘籲籲的吻。
“腰不疼了?”他啞着聲,話中帶笑。
周诩翻了個身,把人壓在身下:“還行。”
雖然精力比不上江珏,但也不至于太跟不上趟。
躺了有一天,差不多也緩過勁了。
江珏仰着臉,手指擦過周诩的側臉,輕柔地撫摸:“以前我真想把你關起來,給我做飯,陪我睡覺,不給別人看見,就這樣。”
周诩:“……”
“那算違法。”
江珏眼睛一彎:“可現在你就被我關起來了,給我做飯,陪我睡覺,而且——”
話說一半,又靠近了些,幾乎貼着唇,念出下半句。
真是不堪入耳。
周诩掐着他的兩腮,把嘴巴給捏嘟起來。
怪可愛的,又忍不住俯身親了一口。
“我下不來床?你晚上吃的飯是鬼做的?”
江珏的手掌覆在周诩的後腰,緩慢地摩挲着。
“雖然我也想吃你做的飯,但更想你能多休息。就像我也很想跟你上床,但也沒那麽饑渴。”
周诩似懂非懂,在他身邊重新躺下?:“一頓飽和頓頓飽?”
江珏笑了:“是心疼你。”
兩人并肩躺着,就這麽搭着被子,絮絮叨叨說了會兒閑話。
周诩被江珏有一搭沒一搭的揉着後腰,很快就泛起了困。
“都睡一天了,怎麽還是困?”
他一個哈欠打的眼淚汪汪,江珏關了燈,把人摟進懷裏睡覺。
“明天得幫你搬寝室,”周诩含含糊糊地念着,“得起早點。”
“睡到中午也沒事,”江珏說,“不急這一會兒。”
和周诩說清楚之後,江珏就打算搬來公寓裏。
他剛畢業沒幾天,行李都還在宿舍。
本科和研究生分開的,宿舍暫時沒分配好。
他們這些本校保研過去的學生就比較尴尬,守着一堆東西都往實驗室挪。
那邊灰大人雜,江珏不樂意放。
這會兒也算是有了個中轉的地方,周诩開車去了學校,和江珏收拾收拾全給拉回家。
六月底,左鄰右舍的同學都還沒走完。
周诩在江珏宿舍裏替他疊着衣服,時不時過來一兩個男生,站門口往裏探半個身子,見着周诩喊聲哥,瞄個幾眼就走了。
對于江珏的朋友圈,周诩自然抱着友好的态度。
只是這麽來來回回幾次,他多少有點疑惑。
“這些人是來看我的?”
江珏有點不好意思地揉了下鼻子:“可能。”
周诩眉梢一挑,大概猜測:“你不會出櫃了吧?”
江珏移開目光,輕輕哼了一聲:“嗯。”
周诩有些詫異。
“什麽時候的事?”
江珏低頭把疊好的衣服收進行李箱裏,半天才憋出兩個字:“忘了。”
大概收拾好東西,快到晚飯時間。
周诩原本想随便和江珏在食堂湊合一下,順便也感受感受久違的大學生活。
只是沒想到中途碰見了對方的同學,三兩年輕人湊在一起,面對離別,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趕得好不如趕得巧,幹脆就這麽湊在一起吃了。
作為其中的年長者,周诩自然要組織一下。
學校周圍的餐館不少,江珏挑了個他們平時經常去的,打算簡單地聚一下。
沒打算喝酒,但架不住幾句話說得情緒上頭,啤的整上不過瘾,白的也跟着來了。
幾杯酒下肚,所有人的感情都更上了一層樓。
江珏懶得跟這幫人鬼混,沒動酒杯,準備開車回去。
但周诩似乎有些上頭,一杯杯白酒下肚,看得江珏皺了眉。
好說歹說,終于結束了這頓酒局。
江珏拿了鑰匙開車,周诩和他那些狐朋狗友站在餐館門口等着。
“哥,”一朋友攥着周诩的小臂,“江珏是我哥們。”
他喝的滿臉通紅,說話也醉醺醺的:“這人性格怪的很,我們寝室一開始都不待見他。但是日久見人心,他真是我哥們。”
醉漢嘴裏來來回回就那幾句話,周诩在飯桌上都已經聽過了。
旁邊有人把這位大哥拉到一邊去,但他硬是頭鐵,又掙紮着回到周诩身邊,附在他耳邊,跟周诩說:“哥,不怕你說兄弟我嘴碎,當初你倆的事對江珏打擊挺大的,我都怕他給整抑郁了。”
周诩:“……”
他尴尬地笑了笑:“是嗎?”
“當然,他是真沒談過戀愛,我靠,我都快氣死了。”
對于江珏的純情程度,周诩那是相當了解,所以當他朋友咬牙切齒的說出這番話時,大概都能想到兩人當時的對話。
“他是真喜歡你,兄弟不騙你,你對他好點。”
周诩被這位大兄弟抓着手,來來回回保證了好幾遍,以後一定對江珏好一點,好很多點,這才脫離對方的魔爪,千幸萬苦回到車裏。
“你們在說什麽?”江珏随口問道。
周诩:“說你的過去。”
那些太沉重了,或許別人能當個樂子調侃,但周诩實在說不出來。
算了,幹脆換個話題。
“當初……”周诩面色凝重,欲言又止,“你不是在酒吧裏挺歡樂嗎?”
江珏瞥他一眼:“不然呢?我去劉哥場子裏哭?”
“倒也不至于。”
“你吃醋?”
酒精作用下的大腦不太靈光,周诩後知後覺地“嗯?”了一聲,想象征性的狡辯一下,卻也找不出合适的借口。
“有點。”
江珏一頓:“什麽?”
周诩看向車窗外,放輕聲音,好似自言自語:“吃醋嘛,一群小年輕,沒個定性……”
回到家,周诩第一時間洗了個澡。
江珏帶小白花出去遛彎,沒遛多久就回來了。
開門擦了狗蹄子,擡眼看周诩正窩在沙發上戳手機,便湊到他的身邊坐下。
“在幹什麽?”
“和你哥們聊天。”
江珏略感不對:“有什麽好聊的?”
周诩聲音平靜:“聊你的出櫃現場。”
這哥們喝醉了就停不下來,六十秒一條的語音不要錢的一條接着一條發過來,把江珏地老底兜了個精光。
江珏不喜歡說自己的私事,和周诩在一起時沒說,分開後也沒說,只是其間情緒轉變太過明顯,周圍室友感覺得出來。
礙于江珏周圍越來越低的氣壓,以及對方瀕臨奔潰的狀态。
終于,他忍不住問了一句。
本以為會像往常那樣被拒之千裏,可令人意外的是,江珏就這麽直接說了出來。
“分手了,心情不好。”
“男的,我喜歡男人。”
江珏:“……”
他手一伸,把周诩的手機拿了過來。
“別聊了。”
周诩沒搶回來,因為都聊的差不多了。
“哎……”
他嘆了口氣,按着江珏的肩膀把人拽過來抱住。
即便江珏不追究,也沒提起,但他曾經的所作所為到底也真真正正存在過。
言語傷人,似刀似劍,戳人心窩總是疼的。
即便時間能愈合傷口,但總會留下疤痕。
周诩沒解釋過,覺得解釋總像狡辯。
心裏存着一份愧疚,沒什麽臉說這些。
“江珏。”他念着這個名字,就連“對不起”似乎都說不出口。
無法,只好再反反複複地念叨:“江珏。”
可能與人交心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所以再次面對江珏時,周诩總會有那麽一些些的不真實。
搜遍全身,掏空口袋,好像都拿不出與那份赤誠真心等價的愛意去交換。
“哎……”
周诩又嘆了口氣,把額頭抵在江珏的肩膀上。
“別哎了,”江珏箍着他的後腰,“覺得對不起我,不如和我說說你和宋樂的事。”
周诩“唰”一下就把頭擡起來了:“我和他有什麽事?”
開玩笑,他安分守己的很。
江珏:“以前的事。”
周诩皺皺眉:“你真的要聽?”
“挑點我能聽的。”
夜幕四合,夏季的天黑得很遲。
屋裏開了冷氣,兩人并肩擠在沙發裏,蓋着一條薄毯正好。
周诩發現自己似乎很少和別人提及過去,而記憶中甜苦參半的日子,都已經被時間磋磨得細碎。
“我可以去看看嗎?”江珏問。
周诩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看什麽?”
“你出生的地方。”
也是周诩一點一點長大的地方。
他想看看周诩上過學校,走過的馬路,吃過的小攤。
想看看那邊的雲雨,那邊的太陽,是不是也像他們相遇的B市那樣。
周诩并未立刻應允。
江珏微微直了直身子,偏頭看他。
簡短的一聲輕笑,周诩垂了睫毛:“有什麽好看的?”
江珏又重新窩回了他的身邊:“和你有關,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