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黑河之上,那一抹沉木如樹葉的小舟,在晨曦的日光中泛出金黃色。

河風掀起船簾,吹起船倉內女人的衣袂。

火紅的連衣裙猶如溫柔的花瓣,在空中淺淺漂浮,模樣十分張揚自由。

那對玉瓷一般的雙腿輕擡,腳掌心因吹風而不得不繃緊,漂亮的肌肉線條順着小腿往上蔓延。

在這醉人的船只上,僅有兩人知道,先前發生過什麽。

玲珑蹙了蹙眉,五感漸漸清晰,她仿若做了一個夢,夢境裏雲裳捧起她的腰,在她耳邊輕輕說着對不起。

那個夢境十分真實,她原本就像躺在冰川似的,自打雲裳來了,她就如萬年寒川着了一把火,點燃她的指尖,那把火來勢兇猛,不斷蔓延過她的全身,灼燒她的皮膚、血肉、五髒六腑,以致她透不氣來。

雲裳......。

玲珑渾身酥軟,睫毛緩緩掀起,眼前灰蒙蒙的一片,竟看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這是.....。

玲珑掌心撐着夾板,緩緩坐起,起來後才覺得鼻尖之上墊了一層什麽東西。她伸手勾開鼻尖之上的黑绫,只覺得一道耀眼光芒刺了進來。

她擡手擋了擋光,半眯着眼适應,過了好半天,竟能看清衣袖上金絲線繡的鴛鴦戲蝶。

又放下手,竟見自己身處一方小小的船只上,畫舫牆上,寫的一排排小字,她竟能看清楚那些黑色的字體,一筆畫,一點滴,一切都是那麽清晰。

她看得清了。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她在這魔域被困二十年,還以為她永生永世都要被黑暗侵襲、吞噬,不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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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唇角勾開,看向船簾之外,火紅的,明豔的太陽倒映在黑河之上,波光粼粼,像又千萬顆紅寶石蘊藏在河中。

玲珑無法形容此刻的狂喜,她掀開船簾,兩步走到船頭蹲下,船只靜靜飄蕩,她看見黑河之中清晰的臉龐,那雙早已失明的眼睛,竟閃着灼灼熒光。

是真的看得見了。

她掬起一捧清水,在臉上洗了又洗,欣喜之餘,又明白過來,一定是雲裳救了她來到此處,和她在這船帆之上,完成了最後一次合修。

她不忍摸着發燙的臉頰,心嘆,也只有她做的出來,不過,她不是不喜歡戶外嗎?怎麽會帶着她來到這裏。

心口莫名燥熱起來,玲珑按着心房,半咬嘴唇。

那人真是,口是心非。

可她依舊想不明白,為何她要先迷暈她,還給她蒙上了黑绫?

猶記得,雲裳是個規規矩矩的人,合修從不逾越,難不成實則她一直在裝,一直想......。

想到這裏,她心中無端掀起一陣怒火,雲裳八成是個變态。

罷了,總算恢複了光明,她自然不會同一個小她三百歲的人計較。玲珑搖搖頭,手背托起下巴。

悠然間,見船艙內地上躺着一堆果子,紅青色相間堆在一起,果皮表面泛着一層細細的柔光,一看就是剛摘的。

玲珑坐進船艙,伸手拿起顆大青棗,小口小口咬着吃。

也不知道雲裳去了哪裏,為何修煉之後,人就不見了。

思索間,只見一紅色發簪,赫然躺在木板上。玲珑瞳孔一聚,伸手撚起紅拂,臉色頓時一變。

來不及吃棗,她将剩餘的果子用油皮紙包好,一并帶走,随後出了船艙,腳尖輕輕一點,她猶如一只火紅的鳳凰,飛出了黑河。

“雲裳,雲裳。”

玲珑回到魔域尋找雲裳,在樹林中,在花海中,搗過changfu鳥老巢,也抓過會說話的人魚。

整整三日,整個魔域鳥獸蟲魚都被她問遍了,均說沒有看見過別的人。

玲珑在林子裏亂走,雙手攏在嘴邊,朝着了無邊際的山谷呼喊:“雲裳、雲裳。”

回應過來的,僅僅是幾聲低低的回應。

她又回到定海鐵索的山谷中,谷中氤氲花香,白色的玉床邊緣花團錦簇,小小的洞府被打掃的幹幹淨淨,泥土中一絲雜草也沒有。

然而這裏十分清淨,她确信,雲裳沒有回來過。

玲珑無力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堅硬的石壁咯着骨頭,陣陣陰寒朝她肌膚腠理灌,空虛像是一張巨大的網,将她網住,收緊身體,她動彈不了,只有腦海在飛速地運轉。

雲裳丢下發簪,還把同心咒給破了,難道是為了要同她一刀兩斷?

不,她一定是因背叛仙門,已經被抓回去了。

玲珑撫摸着心髒,感受到它傳來劇烈的跳動。

慌神間,洞外傳來陣陣腳步聲,聲音越來越近,偶爾還能聽見幾個人說話的聲音。

“棠左使,你真的确定尊上出來了嗎?”

“當然,我安插在仙門的諜者,絕對不會有錯!”

聲音模模糊糊,但她卻聽到初棠的聲音。

玲珑朝外望去,正巧,見着十來個粉衣女修士從林間走過來。

為首的那個穿着較為深一點的粉,像是玫紅色,她的頭發高高挽起,畫着一雙冷劍似的眉,吊梢眼,烏黑唇,模樣看着十分兇。

“初棠。”

玲珑将自己從牆面撕開,微微往前走兩步,走出洞口。

“宗主!”

初棠聽見她的聲音,頓時朝她看來,方才冷漠的眼神立即流露出幾分驚喜,繼而忙不疊朝她奔來,走到跟前,頓時感激涕零,拉着合歡宗遺留的弟子朝她跪拜行禮。

又是哭,又是笑地:“宗主,您果然出來了。”

玲珑望着跪拜的一排排合歡女修士,她們個個年齡嬌小,一看就不是從前的老人了。

她擡擡手:“你們先起來。”

衆弟子擡首看去,見宗主雖立在簡陋的山洞中,渾身上下卻是透露一股霸道的氣息,舉手投足之間,更是說不盡的沉穩內斂。

她們只在小的時候見過玉玲珑,那時便覺得她媚态萬千,颠倒衆生,如今二十年過去,她被關在這個不見天日的魔域,受盡屈辱,卻依舊保持着從前的風姿。

衆合歡修士相視一笑,內心大受鼓舞。

玉玲珑拂開衣袖,端着身姿看她們:“你們一路過來,可曾見過一個綠衣小修士。”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紛紛搖頭。

初棠對着她拱了拱手:“回宗主的話,屬下一行人忙着尋找你的蹤跡,并未見過你口裏說的小仙士。”

玲珑垂着眸,指腹緩緩點着,想必魔域是沒有了。

她深吸一口氣,轉頭看向初棠:“初棠,本尊不在這二十年,你可有好好帶領合歡宗的弟子?”

初棠拱着手,端正回複:“尊上,屬下依照尊上的指示,将合歡宗的人士安插在了三大門派之中,其餘的人,又讓她們分散于各個不同的地方,這些年來,仙門中人早已為我門派已人去樓空。”

玲珑眼睛一彎,紅唇微啓:“你做的不錯。”

她只聽過雲裳是青陽派的人,可是雲裳不一定是青陽派的人,不過都不重要,只要有她合歡宗的人在,還害怕找不到一個雲裳?

初棠盯着她看了許久,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宗主?宗主?”

玲珑回過神來,轉頭看着她:“你繼續說。”

“宗主,屬下一直記着宗主的吩咐,就等着您出關,待一聲令下,我立即召回合歡宗的弟子,重建宗門,相信在您的帶領之下,我們能一舉殲滅三大門派,以報我宗派滅門之仇!”

她說的情緒亢奮,引得其他弟子也熱血沸騰。

這些小小少女都是先前人士的遺孤,說到仇恨,定是比玉玲珑還要大。

“殲滅三派,重建仙門秩序,報我族滅門之仇!”

她們個個舉起手裏的劍,義憤填膺一般,就像馬上要上戰場一般。

玉玲珑自然是要報仇的,只可惜,她被困這二十年,哪裏知道外界變化如何?世道如何。

她的手輕輕一擡,示意大家安靜。

霎時間,衆人安靜下來。

“我比你們任何人都想報仇雪恨,只是眼下,還需從長計議。”

玲珑捋着頭發,看向面前的初棠:“我知道,你們十分着急。”

初棠拱拱手:“宗主,棠兒不急,棠兒一心只為宗門效力,只盼宗主給我們下達命令。”

玲珑贊同點點頭,轉過身背對着她:“初棠,仙門的諜者暫且不召回,你只需通知其餘閑散修士回宗。”

初棠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宗主,這是為何?”

她沉着氣息:“先不說,那些所謂的諜者學到了什麽,我擔心的是,她們在仙門多年,難免會有幾個被策反的,你先去打聽打聽。”

這話一出,初棠猶如醍醐灌頂:“宗主英明!”

“再者。”玉玲珑緩緩轉身,手裏撚起一顆果子:“你去三大門派,幫我打聽一個人。”

“請尊上明示。”

玲珑轉着酸棗,素白的手指緊緊把它握起來:“你便去暗中探查,有沒有一個小仙士,她今年二十二歲,身穿一身綠衣,長得很清冷很清冷,是仙門難得好看的女子。”

這前面聽着還正常,初棠以為她是要找誰報仇,可聽到後面,清冷好看的女子?她不忍奇怪:“仙門都是清冷好看的女子。”

玲珑咳了咳:“那便是找最好看的那個。”她說得重些,不忍臉色一變:“她叫雲裳,給我帶活的過來,我有話問她。”

初棠點頭稱是:“只是,最近仙門開簪花大會,蒼栖谷,谪仙島的弟子不全,去問話的話。”

簪花大會?玲珑掐着指頭算了算,對了,四年一度的簪花大會又開始了。她點點頭:“這樣啊,就更好辦了。”

她勾勾手指:“你過來,按照我說的做。”

初棠将耳朵伏上前,邊聽邊點頭。

待說完後,她拱拱手:“屬下明白!”

玲珑便一甩長袖,掣出紅拂劍,腳尖輕輕點在上面,一身紅衣被風吹起,獵獵作響:“你們幾個,跟着棠左使,其餘的人,先跟我回宗。”

衆人看呆了一會兒,暗嘆,宗主真是威風!

說罷,一行粉衣禦劍,朝着紅衣追去。

玲珑:你好變态,我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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