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6)

工了。

抓起翟靳聿的手看了一眼表。

11:26分。

姜蘇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眼睛裏淚眼朦胧的,一眨眼,眼淚就滑落出來,姜蘇手裏還抓着翟靳聿的手呢,他這會兒已經穿上了外套,姜蘇就勢抓起他的小手臂,把臉埋上去蹭了蹭,把打哈欠打出來的眼淚給蹭到了他的衣袖上。

“困了?”翟靳聿問。

“今天一天都沒睡。”姜蘇說着感覺背後突然發癢,她反手撓後背,然而她手短了點,平時缺少鍛煉,夠不着癢的地方,直接把背對着翟靳聿,軟綿綿的撒嬌:“翟叔叔,我背癢,夠不着,你給我撓撓。”

翟靳聿僵了一下,沒動。

姜蘇癢得厲害,催促:“快點呀~”

翟靳聿僵硬的擡起手,在她後背胡亂掃了掃。

姜蘇聲音軟綿綿的,連生氣都帶着點撒嬌的意味:“不是、你撓呀,摸什麽......左邊點...再下去點...再上來點...好了...你用力一點呀......”

翟靳聿臉上有些發熱。

姜蘇沒注意。

背上不癢了她就直接走到欄杆邊上開始準備作法。

小銅鏡鏡面朝下放。

先點燃三支香合成一股插進小鼎裏。

小鼎裏固定香的東西是姜蘇讓老孫從寺廟裏弄來的香灰,壓得非常實,按理說插進去要費點力,姜蘇卻跟插豆腐一樣毫不費力的就插進去了。

她拿出三張符,橫折在一起,夾在手指間,在空中揮了一下,火從符上騰起。

姜蘇将鏡面朝下的小銅鏡翻過來,鏡面朝上,她拿着符在上面轉了三圈,看着那面銅鏡,口中念念有詞。

她念得極快,聲音又小,翟靳聿凝神聽了一會兒,什麽都聽不清楚。

漸漸地,那銅鏡鏡面上被姜蘇畫上去的符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淡化。

血跡徹底消失的下一秒,那股怨氣從鏡子裏猛沖出來,纏着那香上的煙霧直沖而上!

姜蘇沒動。

半晌,那怨氣又轉回來,在半空中凝成一團,停在姜蘇的面前,那其中竟像是有一雙眼睛在無聲的凝視着她。

姜蘇也仿佛在看着它,紅唇輕啓:“去吧。”

那怨氣再度變化形狀,變成一縷長煙,纏上那香的煙霧,往上升去。

姜蘇閉上眼,靈識追了上去。

——

姜蘇沒想到居然那麽遠,而今天晚上風又大,她足足在陽臺上吹了一個多小時的冷風。

靈識回到肉體的時候,姜蘇都凍僵了,哆哆嗦嗦的往屋裏走,下定決心下次要是再找人,一定要先穿上一身大棉襖。

手都已經沒有知覺了,搓的時候有種又麻又痛又癢的感覺,臉也凍麻了,嘴都張不開,姜蘇直接往跟着她走進來的毫無防備的翟靳聿懷裏一撲,手從他敞開的外套裏探進去,放在他僅隔着一層布料暖烘烘的後腰上,身體也貼着他,翟靳聿和她在外面吹了同樣久的冷風,身上卻依舊非常暖和,姜蘇抱着他就像是抱着一個大暖爐,舒服的想嘆氣,不免想到如果冬天抱着翟靳聿睡覺,估計連暖氣都不用開。

翟靳聿下意識想要把她推開,然而一低頭看到姜蘇貼在他胸口被凍得發青的小臉,他的手擡起來又放下,過了一會兒,默默地抓住外套兩邊,輕輕地把她整個裹了進來。

姜蘇居然就這麽站着睡着了。

翟靳聿叫了她兩聲,她不耐煩的用臉在他的胸口蹭了蹭,嘟囔了一聲:“困......”

翟靳聿心一下子軟了,眼神是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溫柔,抱了她一會兒,伸手輕輕地撫了撫她的後腦勺,然後小心翼翼的彎下腰一手護住她的背,一手托住她的腿彎,輕輕地把她打橫抱起,感覺她輕飄飄的沒半點重量,也不知道吃的東西都去哪兒了。

把姜蘇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然後拉過被姜蘇完全踹到另外一邊的被子,給她蓋上。

姜蘇側過身子用臉貼着枕頭舒服的蹭了蹭,沉沉地睡了過去。

翟靳聿站在床邊出神的看了好一會兒,忽然意識到什麽,微微皺眉,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走去陽臺把東西全都收拾好,整整齊齊的裝進箱子裏。

——

姜蘇昨天實在是累着了。

第二天翟靳聿叫她起床,她眼睛都睜不開,翻個身繼續睡。

翟靳聿見她實在起不來,就先去了局裏一趟,然後再回來。

姜蘇一覺睡到九點半,翟靳聿買的早餐都涼了。

他又另外給姜蘇買了幾份。

姜蘇餓得很,狼吞虎咽顧不上吃相。

翟靳聿覺得自己大概也是昨天晚上吹冷風吹的,居然覺得姜蘇狼吞虎咽的樣子一點都不難看,甚至覺得有點可愛。

姜蘇最後一口氣灌下一杯紅棗豆漿,終于心滿意足的、舒服的嘆了口氣。

她倒是沒忘記正事。

也覺得翟靳聿還算有良心,她昨晚上就那麽睡着了他也沒把她搖起來問答案。當然了,如果翟靳聿當時把她弄醒了找她要答案,她可能會畫符詛咒他了。

姜蘇打了個飽嗝,慢悠悠的喝着第三杯豆漿,說:“給我地圖。”

“什麽範圍?”翟靳聿問。

“國內。”

翟靳聿用手機調出一張全國地圖,并指向北城所在的位置提醒姜蘇。

姜蘇看了一會兒,手指輕巧的落在了離北城很遠的另外一個省份——山城。

翟靳聿眉頭微蹙。

如果從北城要去山城,無論是飛機、高鐵、火車、大巴、私家車,都會留下痕跡。

但是這些交通他們都已經查過了,并沒有張文蓮的購票記錄,也沒有在飛機場、高鐵站、火車站、汽車站等地的監控視頻裏發現張文蓮的蹤跡。

那她是怎麽被人帶出北城的?

沒有在家裏耽誤太多時間,和姜蘇道謝之後,就趕去了局裏。

在開車的時候,翟靳聿忽然注意到路邊有人伸手攔出租車,他忽然靈光一閃。

——

昨天傍晚五點半。

北城開往山城的一輛大巴車正行駛在路上。

在路過市區外的一家零售小商店時,原本應該一直行駛出城的大巴車靠路邊停了下來。

在小店裏等着的行人立刻拎着自己的大包小包一擁而上。

這種現象是行業內一個不成文的潛規則。

有很多離車站遠的旅客懶得去車站內買票、去車站上車,在淡季的時候因為車上有很多空位置。

他們就會去一些和大巴車司機有關系的路邊小店等,不需要去站裏買票也不需要去站裏坐車,直接在這裏上車,票錢是直接給大巴車司機和跟車員的。

等于是創收了。

以前旺季的時候,就算車上的位置已經坐滿了人,但他們還會在過道裏準備小凳子,加塞進來的乘客就坐在過道裏的小凳子上面。

近兩年抓的嚴,罰得重。

他們也不敢在旺季搞了,只在淡季位置有多的時候私下賣票。

車子一停,裏面的跟車員立刻從車上下來把下面的行李廂打開。

沒帶大件行李的乘客都争先恐後的擠上車找位置。

跟車員打開行李廂,別的人都放好行李了,然後就看到一個打扮的很時髦的年輕男人拖一個最大號的黑色行李箱有些吃力的往這邊走了過來。

跟車員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拿那麽大的行李箱,驚奇的說道:“你怎麽拿個那麽大的行李箱,裝了多少東西哦。”

那箱子估計很沉,年輕男人非常吃力的提起箱子,想把它放進行李廂,她好心想上去幫忙,剛靠近,就被男人制止了:“不用幫忙,我自己來!”

他語氣不好,臉色也有些陰沉。

跟車員也有點郁悶,自己好心上去幫忙,不用幫也就算了,還這種沖的語氣,頓時也沒好氣。等他放好行李箱,就用力的把行李廂的門壓下來用力關上。

第 49 章

中午十二點, 汽車站工作人員的二樓食堂只有三十幾名職工在吃飯。

周芳芳正在埋頭吃飯, 突然後背被人拍了一下。

她一扭頭,再往上看, 愣了一下。

“周芳芳?”來人叫了她的名字。

聲音好聽極了, 聽慣了南腔北調的各種帶着口音的普通話,她好像是第一次在現實中聽到那麽标準的普通話, 才知道原來普通話說起來那麽好聽, 以至于自己這個一直被她嫌棄老土的名字都變得溫柔起來。

周芳芳今年二十四歲,畢業了沒找到工作,在家待了三個月, 家裏就安排她暫時在爸爸在的單位當一個跟車員。

“有什麽事嗎?”她有些羞澀的轉開了目光,看向旁邊的汽車站工作人員。

這時候整個食堂的人都往這邊看了過來。

實在是剛剛被汽車站工作人員帶上來的男人太過惹眼。

還有職工在小聲議論是不是演電視劇的演員。

男人卻舉起了一張證件:“警察。有事情需要你配合調查。”

這人正是翟靳聿。

周芳芳看了一眼他拿出來的證件, 一下愣住。

普通老百姓, 平時哪有面對警察的機會,下意識就覺得緊張。

周芳芳緊張的問:“什、什麽事啊?”

翟靳聿把照片遞過來。

“見過這個人嗎?”

周芳芳看了一眼,頓時心裏咯噔一下, 這不是昨天下午那個拖着個很大行李箱的男人嗎?

翟靳聿看到她微變的神色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他轉頭對工作人員說:“謝謝幫忙,你去忙吧。”

然後坐在了周芳芳對面,說:“不要緊。你先吃飯,吃完飯我們再說。”

周芳芳哪裏還吃的下, 不說心裏有事,就是那麽個大帥哥在她對面盯着她,她也不好意思再吃了,勉強吃了兩口, 就放下筷子:“我吃飽了。”

翟靳聿就說:“好,那請你把你知道的這個人的情況和我詳細的說一遍。”

周芳芳先停頓了一下,然後才說:“昨天五點半吧......”

翟靳聿聽到這個時間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但并沒有打斷周芳芳。

周芳芳說:“就是他坐的我的車去的山城,就是一個普通乘客,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翟靳聿問:“他身上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嗎?”

“奇怪的地方?”周芳芳回想了一會兒:“沒什麽奇怪的地方......”她本來想說男人長得比較帥,但是翟靳聿坐在她面前,一下子就把那個男人比到了泥裏去了,想了想才說:“就是打扮比較洋氣時髦......對了!他拖着一個特別大的行李箱,我第一次看到那麽大的行李箱,好像很重,他搬上車的時候我想去幫忙他都不準我碰他的箱子,好像是有什麽貴重物品一樣......”她說到這裏,突然自我猜測到什麽:“這個人是不是偷東西了?”

翟靳聿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關注點在那個男人拖的大箱子上面:“你說他拖得大箱子,有多大?”

“我見過那種二十八寸的,已經很大了,他拖着的那個比二十八寸的還大。”周芳芳盡量說的詳細:“箱子是黑色的,是硬殼的那種。”

這時候翟靳聿一句話,就讓周芳芳毛骨悚然起來。

“如果那只箱子想要裝下你,能裝得下嗎?”

周芳芳身高一米六二,不是很瘦,比較勻稱,一百零五斤。

被翟靳聿的話一提醒,她想到一個很可怕的念頭。

那只箱子那麽大,又那麽重......裏面裝的是什麽東西?

周芳芳看了翟靳聿一眼,然後說:“如果我是卷着的話,應該可以......”

她越想越覺得害怕了,當時就覺得那個男人給人一種很陰沉的感覺。

“他是在山城哪裏下的車?”翟靳聿問。

周芳芳仔細回憶了一下,然後說:“是山城的涉上市,有一個我們會半路停靠的地方,他就在那邊下的車......”

——

山城。涉上市。

山城很多地方都保留着配陰婚的民俗。

配陰婚又叫做冥婚。

在山城,如果有未婚男子不幸去世,被認為會影響子孫後代的昌盛,于是父母會找配陰婚的陰媒,替死去的兒子挑選一位八字相合的女屍與其合葬在一起,保佑子孫後代繁榮昌盛。

而這陰婚,雖說是死人與死人的婚禮,但是舉辦的儀式卻并不比活人要少,花費甚至比活人結婚還要高昂。

所以很多家境普通的人家都辦不起陰婚。

在山城,辦陰婚的人家,也往往是有錢人家。

比如涉上市倉鎮的周家。

周家算是倉鎮非常有名的有錢人,家裏的公司在山城也排的上號,平時給鎮上修橋鋪路也頗得人心。

最近周家出了點事。

周家剛滿二十的小兒子周興,上個星期和朋友一起去壩上游泳,不小心淹死了。

因為年紀小,還沒結婚。

按照倉鎮的習俗,他是要配陰婚的。

更何況周家家大業大,為了子孫後代,更要把這場“喜事”辦的熱鬧。

因為山城保留的這個民俗。

山城就自然衍生出了一項特別的職業,叫做陰媒。

陰媒主要負責給找配陰婚的女屍,同時主持陰婚儀式。

而陰媒主持一場陰婚得到的錢,比普通的媒人得到的錢要多上十倍以上。

山城重男輕女之風從古到今在國內都是比較嚴重的地區,導致男性和女性的比例嚴重失衡。

活人好找。

死人卻不好找。

近年來,除了農村,城市都已經開始流行火葬,死了以後往火葬場一送,直接成了骨灰,而且出了山城,像是這種配陰婚的習俗,別的地方要不就是沒有這種習俗,要不就是早就已經去其糟粕,基本上在山城以外的地方已經銷聲匿跡了,所以要找到合适的女屍,還真是不容易。

也因此,年輕去世的女性屍體在山城成為一種“商品”,不僅明碼标價,而且市場需求旺盛,只要有錢賺,就有人敢铤而走險,因此就滋生出了盜屍利益鏈。

周家的小兒子死了,要找一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女屍來配陰婚。

但是在山城,最近不管是得病死的還是意外死的女孩兒都沒有。

而且周家要求還很高,要求屍體沒有破損,長相清秀。

但是同樣的,周家給的價也高。

只要有合适的,可以給“親家”一百萬的“聘禮”。

陰媒也能有五十萬的辛苦費。

當地不少重男輕女不把女兒當人看的人都在心裏陰暗的想要是自己能得了這一百萬多好。

眼看周家小兒子的屍體在殡儀館的冰櫃裏都躺了快四天了。

終于,本地一個非常有名的陰媒接下了周家的“生意”。

并和周家承諾,保證三天內,就能讓周家小兒子入土為安。

這不,三天還沒過呢,今天一大早,周家在鎮上的房子終于傳出了哀樂。

這也是山城配陰婚的傳統,早上辦喪事,晚上辦“喜事”。

周家有錢,喪事自然辦的非常隆重。

請了三支喪葬樂隊吹吹打打,喪席擺了一百多桌。

靈堂設在周家大院的大堂裏,裏頭擺放着兩副棺材。

前面的祭臺上擺着兩副照片。

照片上男孩兒的長相比較樸實,有點黑還有點小胖,沖着鏡頭笑的挺開心。

女孩兒的則是她自己的自拍照,也就大概二十來歲,沒化妝,紮個馬尾,長相并不十分漂亮,卻很符合周家的要求,長得很秀氣。

一個僧人正跪在祭臺前敲着木魚誦經,誰也聽不清他在念得什麽經,只看到他嘴一直在動。

一個道士則在兩副棺材邊上一邊念咒一邊往棺材上撒黃符,誰也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麽,只是每個尾音都拉的很長,拉的很高。

兩人各帶幾名弟子,都互不幹擾。

場面有種詭異的和諧感。

在靈堂外的不遠處,一個吸引着很多人頻頻注目的異常美麗的少女一邊磕着喪席上發的瓜子,一邊看的津津有味。

這個少女一看就知道不是鎮上的人。

長得太漂亮太精致了,打扮的也很洋氣,渾身好像冒着仙氣,還透着股閑人免近的冷酷感。

不只是鎮上,就連市裏來的周家的朋友,也沒有人認識她。

那些年輕男人、半大的男孩子,不管站在那兒,眼睛都在偷偷往那邊瞥,但是卻始終沒人敢上前搭讪。

倒不是因為那少女看着就不好接近,而是那女孩兒邊上陪同着一個男人。

不是什麽普通男人。

他往那兒一站,幾乎是鶴立雞群,吸睛程度毫不亞于他旁邊的嬌小美女少女。

這附近的人,男人都在偷瞄少女,女人則都在偷看那個男人,還偷偷議論着這對惹人注目的男女是周家的什麽親戚還是朋友。

這對出現在倉鎮的外地男女,正是姜蘇和翟靳聿。

姜蘇吐出嘴裏的瓜子皮,吐槽說:“那和尚昨晚上肯定是熬夜了,看他念經都快念到地上去了。”

翟靳聿看過去,只見那跪在靈堂前的僧人的腦袋都已經快垂到了木魚上,木魚敲擊的速度也越來越慢。

姜蘇又吐槽那道士:“那假道士不知道是在念咒呢還是在唱戲呢,身上的袍子穿的不倫不類,也不知道是哪個假道觀跑出來的。”她惡作劇心起,突然往那靈堂走去。

被翟靳聿及時攔住:“你去做什麽?”

姜蘇狡黠一笑:“我去問問那假道士念得什麽經。”

翟靳聿勾住了她的肩,神色尋常的壓低聲音說道:“別忘了我們是來幹什麽的,你又是怎麽答應我的。”

看着就像是一對情侶在說話。

姜蘇想到自己臨行前死纏爛打的要和翟靳聿一起來,主動表示自己一切行動服從命令聽指揮。

頓時打消了去捉弄那假道士的心。

忽然,她的目光突然一凝。

放在了一直沒有注意到的兩副棺材前面的照片上,準确來說,是落在了女孩兒的照片上。

總覺得似乎在哪兒見過。

正在此時,她鼻尖微微一動,嗅到了空氣中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她順着空氣中飄來的這股氣息,轉頭望去,頓時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第 50 章

姜蘇只是一眼, 就認出來那個男人是在商場見過的那個男人。

今天他穿的比那天看起來更低調一點, 一件黑色帶帽衛衣,牛仔褲配配運動鞋, 頭發依舊用發膠抓過, 恭恭敬敬的跟在一個老頭身邊。

姜蘇的目光從那個男人臉上一掠而過,就落在了他跟着的那個老男人的身上:他年紀大概在五六十歲左右, 穿着一件洗得發白的中山裝, 黑色西褲,腳下一雙軍鞋,頭發不知道是染得還是天生的, 顏色非常黑,一根白發也沒有, 身量不高, 大概也就一米七出頭,有些微微駝背,看起來就像是農村裏随處可見的普通老頭。

唯一讓他有些惹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 他的右眼好像是瞎的,用一塊黑色的膠皮封着,那膠皮不知道戴了多少年了,甚至邊緣已經微微陷進了他的肉裏。

而讓姜蘇注目的原因卻不是他那只瞎掉的眼睛, 而是他身上纏繞着的比那個年輕男人要濃重的多的死氣和怨氣。

就在姜蘇往那邊看的同時,那個正在和周正光讨論今天晚上的陰婚儀式的瞎眼老頭突然往這邊看了過來。

姜蘇不閃不避,一點也不心虛的和他對看,還笑眯眯的。

瞎眼老頭沒看出什麽異樣。

常和鬼打交道的人, 身上難免都會帶上幾分濁氣。

可姜蘇卻是個例外,她雖然常年和妖魔鬼怪打交道,但是身上卻半點不沾那些污穢的氣息,氣息清冽,眼神通透純淨,就算是道行再高深的高人只要是不知內情,也絕對看不出來姜蘇是內行人。

然而翟靳聿和姜蘇的氣質實在太過鶴立雞群的獨特,瞎眼老頭問旁邊的周正光:“那邊那兩個人是?”

周正光往那邊看了一眼,說:“哦,那是小鵬的朋友,說以前小鵬幫過他的忙,聽說小鵬出事,他特地趕過來的。那個男的姓翟,西城翟家你知道嗎,那可是大門大戶,翟老爺子以前是京官,現在都能在上頭說得上話。對了,你知道那件事嗎?以前還上過新聞的,說是翟老爺子的大兒子一家去旅游的時候得罪了當地的惡霸,帶了一幫人把他大兒子和兒媳婦都給殺了,就留下一個孫子。真是作孽。”周正光說着,又忽然想起了自己那孝順的小兒子,不禁眼眶也紅了:“這世上最大的痛苦莫過于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瞎眼老頭見周正光哀痛,也不顧上去關注姜蘇了,安慰起周正光來。

他旁邊的年輕男人曾雄卻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邊的姜蘇,那天在商場裏見了一眼,他就有點驚為天人,印象自然深刻,沒想到這回居然在倉鎮這麽個小地方遇到了,這也太巧了吧!

難道是老天的安排?

曾雄內心一陣悸動。

那天看她在商場買東西,好幾萬的裙子,她二話不說就買了,一看就知道家境不簡單,要是他能找上她,那他以後哪裏還要做這些......

然而看到姜蘇身邊的翟靳聿時,他那顆火熱起來的心頓時又涼了半截。

又忍不住想,不一定是男朋友,說不定是哥哥。

況且自己長得也不差,而且一看那個男的就是那種不會做低伏小的哄女人的男人,女人嘛,再怎麽樣,都是要靠哄的,而他正好,別的什麽都不在行,就是對女人,他知道怎麽才能哄得住......

曾雄在這邊想入非非。

姜蘇卻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偏頭對翟靳聿說:“我左邊,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翟靳聿并沒有立刻往那邊看,而是在四周環顧一圈後,似是不經意的往那邊看了一眼,然後就對姜蘇說:“走,我們過去。”

姜蘇就跟着翟靳聿一起走了過去。

曾雄看到他們過來,頓時心裏一喜,下意識的扯了扯衣擺,把褶皺的衣擺扯平了一些。

“周叔叔。”翟靳聿過來和周正光打了聲招呼,然後對着瞎眼老頭微微颔首算是打過招呼,對曾雄更只是掃了一眼,看起來對他并不關注,甚至帶着幾分世家公子的倨傲。

姜蘇在旁邊暗笑,翟靳聿擺起架子來,還真有幾分派頭。

她臉上也是全然冷漠,就算是笑起來,也是笑不及眼底,可以說和翟靳聿配合的很好了。

“實在是招待不周。”周正光怕怠慢了翟靳聿,畢竟最近周家的公司即将進入西城市場,而翟家在西城無論是政界還是商界都影響力深厚:“你們要是覺得無聊,家裏有wifi,就是家裏人太多,有點吵。你們可以去後山爬爬山,上面風景挺好。”

這時姜蘇嬌滴滴的說道:“可是我們不知道方向哎,能不能找個人帶我們過去?”她一邊說着,眼睛若有似無的帶過曾雄。

翟靳聿眉頭不易察覺的一蹙。

曾雄卻是被姜蘇若有似無的那一眼勾的心神蕩漾,頓時自告奮勇道:“正好我這邊沒什麽事,我帶你們過去吧。”

姜蘇立刻甜笑道:“哇,真的呀,那謝謝你啦。”

絲毫沒察覺身邊的男人眉頭皺了起來。

曾雄向瞎眼老頭請示:“師傅,那我先帶他們過去後山看看?”

瞎眼老頭點了下頭:“去吧。”

周正光對翟靳聿說:“那你們讓曾雄帶你們去吧。”

翟靳聿對周正光微微點頭,然後就帶着姜蘇跟着曾雄走了。

姜蘇伸手親密的挽住翟靳聿的手臂,跟上曾雄。

要是平時,翟靳聿會默默把手抽出來,可是這會兒,翟靳聿卻沒有這麽做。

曾雄有意在姜蘇面前賣弄,一口氣順着上山的臺階上了二三十米,然後停下一邊休息一邊往下看,就看到姜蘇親密的挽着翟靳聿的手臂慢悠悠的往上爬,頓時心裏有點泛酸。

也不想想自己有沒有資格。

“翟叔叔,你先回避一下。”姜蘇說。

“你想幹什麽?”翟靳聿問。

“套他的話呀,你在這兒我不好發揮。”姜蘇說。

現在警察都在倉鎮外候着,抓人是分分鐘的事,但是現在不能打草驚蛇。

翟靳聿推測,曾雄後面肯定還有人,所以姜蘇才想單獨和曾雄相處一會兒,套套他的話。

翟靳聿斂了神色:“你不記得上次發生過什麽了?”

上次他就是讓姜蘇單獨過去,才發生了後面的事。

姜蘇渾身是血的樣子還深深地刻在他腦子裏,現在想想都會覺得心有餘悸,一陣後怕。

他絕對不會再讓那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姜蘇說:“你放心,我這次肯定小心。”

“不可以。”翟靳聿說:“我答應你讓你跟我過來。但是你也答應我,聽我的。”

姜蘇說:“那我們爬上山來幹什麽?”

翟靳聿說:“我以為你想爬山。”

姜蘇:“......”

見計劃有變。

姜蘇只能和曾雄說自己累了,想下山了。

這才剛爬到山腳下呢!

曾雄剛才看到兩人在說些什麽,心裏亂猜是不是兩人吵架了?

然後跟着兩人後面下山。

他看着前面姜蘇的背影,心裏突然咯噔一下,想起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來!

那天在商場,他是和那個女的一起去的,那姜蘇豈不是也見到那個女的了?

那靈堂裏可明晃晃擺着那個女的的照片呢!姜蘇有沒有看到?

他心裏一慌,又是一定:不一定,今天姜蘇明顯連他都沒認出來,更何況那個女的當時好像和姜蘇沒打上照面。

心理安慰自己一番,卻還是放心不下,只說自己要去上廁所,急急忙忙的先跑下來山,去靈堂把那兩人的照片臨時撤了下來。本來想去告訴師傅那件事,但是想了想,還是怕多生事端,就沒有說了。

曾雄想去找姜蘇要個微信電話,但是翟靳聿一直在旁邊寸步不離,他找不到機會。

他就偷偷拍了兩張姜蘇的照片。

然後就被師傅叫回去照顧師娘了。

曾雄是倉鎮本地人。

十一二歲的時候就父母雙亡,沒有親戚肯帶着他,主要是怕他命硬,而且曾雄平時也不是那種聽話的小孩兒,在鎮上手腳也不幹淨,成績也一般般,性格調皮,後來實在沒人願意收養他,鎮上人就勸着讓瞎眼老頭把他給收了徒,百年之後也有個送終的人。

後來他就跟着瞎眼老頭了。

叫他一聲師傅。

他還有個師娘。

奇怪的是,她這個師娘,也瞎了一只眼,而且還是個瘸子。

他那時候小,不懂事,問她怎麽瞎的眼,她的臉色就會變得很難看,瞎眼老頭就會把他拖出去打一頓,直到她消氣。

他跑過,但是沒地方可去,而且還是冬天,他怕他凍死在外面,有偷偷地跑了回來,師傅沒說什麽,倒是那個師娘,陰陽怪氣的說了他好多。

比起這個成天躲在房子裏不見人,只要一說話不是陰陽怪氣就是咬牙切齒的師娘,他寧願和自己那個怪脾氣的師傅親近。

轉眼過了十幾年。

他還是和這個師娘親不起來,因為她的脾氣實在是太差了,稍有不合心意就破口大罵,還常常會打他消氣,他不知道因為她,動過多少次逃跑的念頭,可是天大地大,他又有什麽地方可以去呢?而自己的師傅,卻對她唯命是從,只要她一發脾氣,他就會千方百計的讨好她,讓她消氣為止。

曾雄有時候也會在心裏替師傅打抱不平,他實在不知道那個瞎了一只眼,又老又醜脾氣又不好的師娘有什麽好的,鎮上随便一個女人都比她好,在他眼裏,這個師娘簡直一無是處,也不知道她是怎麽能讓師傅這麽幾十年如一日的對她好的。

但是沒辦法。

他要跟着師傅吃飯,師傅又對這個師娘千依百順。

他也只能背後說說她的壞話,咒她早點死。

好在近兩年來,好像是他長大了,她有所忌憚,脾氣稍微收斂了點,但是他卻依舊不喜歡這個師娘,從心底裏讨厭,對她說的話也都是陽奉陰違。

而且不知道怎麽回事,這個老女人最近幾年開始不讓師傅伺候了,就讓他伺候,如果他不在家,才讓師傅伺候。

這不,不知道又有什麽事,打電話給師傅讓他回去伺候她了。

他一進屋。

一道尖利又陰陽怪氣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好哇曾雄,你現在連我的電話都不接了?還要打電話給你師傅讓你師傅叫你回來?”

這棟房子是前兩年新蓋起來的。

本來通光應該非常明亮,但是師娘卻讓師傅叫人把家裏所有的窗戶都裝上了兩層厚重的窗簾,窗簾永遠都是拉上的,裏頭一點光都不透,剛剛從外面進來,在屋子裏完全什麽都看不到,屋子裏透着一股陳舊的黴味,就是這樣,曾雄才不願意回來倉鎮,沒事的時候更喜歡待在外面。

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女人就坐在房間角落的輪椅上,大概是幾十年沒有見過陽光,她的臉色異常的蒼白,左眼和瞎眼老頭一樣用黑色膠片封起來,只有一只右眼瞪着剛進屋的曾雄,透着一股銳利冰冷的光,叫人看了以後心生寒意。

她就是曾雄的師娘。

要是陌生人被她這只眼睛這麽盯着,肯定會心裏犯怵。

但曾雄早就已經習慣被她這麽盯着,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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