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7)
小盯到大,一點感覺都沒有了,走進來滿不在乎的說:“我手機放在口袋裏,在招待客人,沒聽到。”
他現在能自己跑活了,不用完全靠師傅了,有時候心情不好的時候連裝樣子都懶得裝。
師娘陰陰的說:“我看你是翅膀硬了......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她的聲音說不出的粗嘎難聽,不像是天生的,倒像是後天損壞的。
曾雄懶得和她說這些,直接問道:“你叫我回來幹什麽?”
師娘不答反問:“你剛剛說你在招待客人?你在招待什麽客人?”
“外地來參加葬禮的人呗,你要是想看,坐着輪椅去外面看看呗。”曾雄一邊坐到沙發上一邊說話故意刺激她,他拿出手機,打開相冊,翻看自己剛才偷拍的姜蘇的照片。
她真是漂亮。
他去過很多地方,見過的美女也不少,但是要和她比起來,頓時就黯然失色了。
就這麽一張随便偷拍的照片,都完全無損她的美麗,人群裏白的晃眼,漂亮的叫人一眼就能把她從人群裏給挑出來。
他動動手指,把照片放大了。
她也就十七八歲吧,他剛才近距離的仔細看了她一眼,嫩的都能掐出水來,那皮膚跟煮熟了以後剝了殼的雞蛋似的,白嫩嫩水汪汪的,最勾人的還是那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勾着人心裏癢......
他看的入迷,絲毫沒察覺到黑暗中原本坐在角落裏的師娘無聲的滾動着輪椅靠近過來。
她就往手機上看了一眼,被曾雄放大的照片上,是姜蘇完美無瑕瑩白如玉的側臉。
她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樣,右眼爆出一道厲光!
下一秒。
她就把手機從曾雄手裏搶了過來,右眼死死地盯着手機上面的姜蘇,
曾雄毫無防備,被吓了一大跳,生氣的說:“你搶我手機幹什麽!你有病啊!”說着就想去把手機搶回來。
就在這時,瞎眼老頭從外面走了進來,訓斥道:“曾雄,誰讓你跟你師娘這麽說話的?!”
曾雄一臉不服。
然而此時師娘已經顧不上罵曾雄對她沒上沒下了,而是咬牙切齒的一手拿着手機舉到曾雄面前一手用力的抓住他的胳膊問:“她是誰?!這個女人是誰!這照片你哪裏來的!”
聲音竟然有幾分凄厲。
曾雄有點被吓到了:“就是外地來的人,你幹什麽這麽大的反應?人還是個小姑娘,難道你認識嗎!”
他是覺得師娘肯定不可能認識姜蘇的。
聽說師娘不出門已經有四五十年了。
姜蘇看着才十八歲,師娘怎麽可能認識她。
瞎眼老頭走了過來,看了一眼手機上的人,認出是曾雄帶着她去後山的那個女孩兒,但他并不認識,但見秀芝的反應那麽激烈,他溫聲問:“秀芝,你認識這個小丫頭嗎?”
“何止是認識!”
李秀芝咬牙切齒,恨不得此時就吃姜蘇的肉喝她的血:“我這雙眼睛!還有我的腿!都是拜她所賜!”
她當初雙眼都瞎了,是瞎眼老頭挖了自己一只眼給她。
曾雄把手機搶了過來,忍無可忍的說道:“我看你是瘋了吧!你眼睛瞎的時候,人都沒出生!”
說完他就待不下去,直接沖出門走了。
瞎眼老頭雖然也覺得是李秀芝認錯了人,但還是好聲好氣:“秀芝,你先別急,好好說。”
李秀芝卻很難平複心情,一直在咬牙切齒的罵:“就是這個賤人!這個賤人她害得我雙眼失明!雙腿走不了路!讓我再也見不了光!她怎麽還能大搖大擺的活在這世上!”
瞎眼老頭像是早就習慣了李秀芝這樣的狀态,他始終非常有耐心的在一邊聽李秀芝罵,什麽難聽的髒話都被她罵了出來,他的表情都一直很平靜,直到李秀芝慢慢地罵不動了,他才給李秀芝倒了杯水,說:“秀芝,你先消消氣,來,先喝口水。”
李秀芝也的确是罵累了罵渴了,接過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胸口依舊在激動的起伏,難以平息。
瞎眼老頭說道:“秀芝,你眼睛和腿是四十多年前壞的。但是這個小丫頭,看着也就十七八歲......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李秀芝叫到:“怎麽可能!她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能認得!她就是用那雙眼睛把玉哥給勾走的!這個水性楊花的賤人!要不是她,玉哥也不會死!我也不會沒了雙眼雙腿!”
瞎眼老頭聽到她說起玉哥,眼神裏的神采暗了一下,但只是一下,又恢複了正常,安撫道:“可這都過了四十多年了,她就算還在人世,也不可能還是個小丫頭啊!剛剛我也見了,最多也就十八歲。”
李秀芝罵夠了,漸漸恢複了理智,也才發現不對勁。
就算姜歡再怎麽會保養,也不可能四十多年了都不老半點,還是個十八歲的小姑娘吧?她又不是真的狐貍精!
可這世上怎麽會有長得這麽相像的人?!幾乎和姜歡長得一模一樣!
就算過了四十多年,她依舊記得姜歡的模樣!
長得跟小狐貍精似的,對玉哥笑一笑,玉哥就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了!
瞎眼老頭說:“興許......是那個人的孫女或者是外孫女?”
李秀芝眼睛裏閃爍着寒光:“不管她們有什麽關系!興武,你幫我把人帶到這裏來。我要親自問她!”
瞎眼老頭看到她眼裏的寒光,心裏有些不安,但是他這幾十年,從未違背過她,只要是她想要的東西,想要做的事,就算那些事是他不想做的,違背了他做人的準則,他依舊會拼了命的替她完成。
所以一如既往地,瞎眼老頭溫柔的說:“好。你放心,我想辦法帶她過來。”
李秀芝這才靠到了輪椅背上,長處一口氣來,但是那眼神裏的寒意和恨意,卻并沒有半分減少。
不管那個小丫頭和姜歡是什麽關系。
她都別想走出倉鎮了。
誰讓這個小丫頭和那個女人長着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呢,還跑到這個地方來,這是老天爺都在幫她!
要怪也只能怪她倒黴!
第 51 章
因為翟靳聿和姜蘇表示要在這裏參加完周鵬的陰婚再走。
當天晚上有不少外地來的周正光公司的合作夥伴過來參加葬禮以及婚禮的, 都被安排在了市裏的酒店裏
但是周正光想借機和翟靳聿打好關系, 就熱情的邀請兩人參加完晚上的陰婚之後就在倉鎮周家大宅過夜。
翟靳聿假意推辭之後答應下來。
臨到準備吃晚飯的時候翟靳聿找到周正光說:“我女朋友比較嬌氣,她不喜歡和陌生人同桌吃飯, 不知道能不能麻煩周叔叔另外給我們準備一席?”
在鎮上吃酒席, 桌子大家都是随便亂坐的,一般都是看哪裏有認識的人就坐在哪兒。
周正光也覺得讓翟靳聿和姜蘇和鎮上人一起坐顯得不夠看重, 也因為忙昏了頭, 一時間也沒注意這方面,這會兒聽到翟靳聿主動提出,倒顯得他怠慢了, 他連忙補救道:“我就是打算這麽安排的,就是人實在太多, 忙昏了頭。別擔心, 我現在就給你們安排!”
然後專門給他們在大宅裏騰出了一張桌子,就翟靳聿和姜蘇兩個人坐,同時還特地交代廚房裏請來上菜的鎮上人, 讓她們給裏面那桌上菜的時候小心點。
剛安排好松了口氣,瞎眼老頭就找上門來了,問他那兩個外地客在哪兒。
“今天來了好多外地人,你說的誰啊?”周正光問, 又一下子恍然:“哦!你說的是那個姓翟的年輕人和他女朋友?”
瞎眼老頭點頭,問:“他們還在嗎?”
他其實是真的希望他們已經離開倉鎮了。
那樣就算秀芝再恨也沒有辦法。
可惜周正光沒有給他想要的答案:“在啊!他們特地過來的,早上的葬禮沒趕上,就留下來晚上參加小鵬的陰婚。晚上也在我家裏過夜。”
瞎眼老頭陰沉的點了點頭:“他們現在在哪兒?”
周正光說:“你找他們幹什麽?他們不是山城人, 不信這些的。”
他怕瞎眼老頭跑去和他們亂說話,惹得人不快。
瞎眼老頭卻一眼看穿了周正光的顧慮,說道:“你放心,我不會亂說話給你找麻煩的.....說不定對你還有好處。”
周正光知道這個瞎眼老頭是有點本事的。
聽他這麽說,就追問原因。
瞎眼老頭卻神神秘秘。
周正光沒有辦法,只能說:“那個小姑娘嬌氣,不想跟別人坐一桌,我安排他們到我家裏坐了。”他說完又警告了一下瞎眼老頭:“你小心點說話,可千萬別把那兩個人給得罪了。”
瞎眼老頭看了一眼周家大宅的方向,嘴上敷衍道:“你放心吧。”
——
翟靳聿和姜蘇這一個下午也沒閑着。
不知道為什麽,到了這兒之後,姜蘇突然就感應不到張文蓮的怨氣了,她懷疑是被人動了手腳,要不就是直接把張文蓮的鬼魂給打散了,要不就是把張文蓮的鬼魂給封印了。
周家人平時不在鎮上,都在市裏住,這回也是因為小兒子周鵬回來辦葬禮配陰婚才回到鎮上大宅,對鎮上的事一問三不知。
姜蘇發揮自己優秀的外交才能,和鎮上一群大媽套話,其實就是去鎮上的麻将館打了一圈麻将,她人美嘴甜,今天的“手氣”還格外不好,上桌以後就連放幾把炮,一點都沒有不高興,翟靳聿就站在她後面,全場不說話,專門幫她給錢。
讓一群大媽好一陣打趣,漸漸地,氛圍活絡了,姜蘇就開始繞着彎的開始套話。
姜蘇笑眯眯的說道:“我還是第一次來山城,都不知道山城有這樣的習俗,在我們那邊都沒有配陰婚這樣的習俗。像是這種冥婚,我還是第一次見呢,真稀奇。”
坐在她左邊的大媽立刻接話說:“我們這邊現在也越來越少了!周家那不是因為有錢嗎,我們這邊沒錢的也都很少配陰婚了,死人結婚比活人結婚費的錢還多,普通人家誰家裏吃的消啊!”
另外一個大媽則說:“現在有錢也不一定能辦呢,我們這個地方本來就男的多女的少,哪有正好配得上的。周鵬的屍體都在殡儀館凍了一個星期才配上呢!也不知道他們從哪裏搞來的屍體哦。聽說都不是我們山城本地人,都沒有親家的。”
“不是說是在外地殡儀館買的嗎?曾雄帶回來的。”
“喔唷!那不是一百五十萬全都是瞎子的了?!”
姜蘇問道:“什麽一百五十萬啊?”
“你不知道吧。現在要搞到合适的女孩子屍體來配陰婚好難的呢!特別搶手!周正光就說給一百萬聘禮,還有五十萬的媒人費,要不然瞎子怎麽會讓曾雄專門跑到去外地搞屍體,誰知道是不是從殡儀館弄得,你們沒看新聞哦,新聞上說現在好多人挖女屍賣呢!現在周家配的那個都沒有親家,那一百五十萬不還都是給瞎子了!”
那個快五月份了還穿着小夾襖的大媽說完還不忘給姜蘇科普:“瞎子就是那個陰媒,今天你見過吧?瞎了一只眼還有點駝背的那個,是我們這裏專門給配陰婚的。不過他還是蠻靈的呢,我外孫女上個月不知道在哪裏吓到了,晚上死命的哭,只能抱着,一放到床上就哭,就是他幫我把魂喊回來,就好了。”
“就是人太陰了,他屋裏一點光都沒有的,沒有人敢去他家裏,他也不準別人去,一天到晚也不出門。每天就在家裏守着他那個殘疾老婆,他那個老婆說來也怪的很,我嫁到這裏幾十年了,就從來沒見過!鎮上誰都不知道長什麽樣子。聽說脾氣也壞的很,以前曾雄小的時候還跑過幾次.....”
她們七嘴八舌的又扯遠了。
姜蘇又把話題拉回來:“之前鎮上還有沒有配陰婚的啊?”
“鎮上沒有。現在我們這兒基本上都不搞這些東西了。”
又是穿小夾襖的大媽說:“哎!我表姐前幾天去邵西那邊吃陰酒呢!好像那個死的男孩子還沒得十八歲,去釣魚釣魚線搞到高壓線上電打死的。好像也是瞎子配的陰婚......”
“邵西是哪兒啊?離這兒遠嗎?”姜蘇問道。
“開車過去也就不到一個小時,四十分鐘吧。”大媽随口說道。
姜蘇笑眯眯的打出一張牌:“九筒。”
小夾襖大媽眉飛色舞:“哎!放炮!胡了!”
翟靳聿遞錢。
小夾襖大媽收了錢,喜笑顏開的開玩笑:“小丫頭,你這個男朋友在哪兒找的哦!長得那麽高那麽帥,對你還那麽好!我女兒要是能找個像你男朋友這樣的,那我就心滿意足了!”
姜蘇趁機抓住翟靳聿的手,笑眯眯的說:“我男朋友是獨一無二的,找不到第二個啦!不過阿姨你的女兒肯定也能找到很好的男朋友的。”
小夾襖大媽樂的合不攏嘴:“你這小姑娘年紀輕輕地,怎麽那麽會說話啊!”
姜蘇又從這一桌牌友嘴裏套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一下午下來在她的刻意放水下也就輸了兩三百。
可以說非常劃算了。
大媽們還意猶未盡的讓她多玩會兒,姜蘇借口肚子餓,帶着翟靳聿走了。
翟靳聿從麻将館出來以後就給在倉鎮外的同事打電話,把他得到的信息都轉述給了他們,讓他們去邵西調查張文蓮的事,而他和姜蘇則繼續留在倉鎮。
——
從靈堂經過的時候,之前沒注意,這會兒翟靳聿才看到那祭臺上原本擺着的女孩兒的遺照不見了。
“她的遺照不見了。”翟靳聿一邊進屋一邊說。
他似乎沒有刻意的壓低聲音,但是說的話卻只有他和姜蘇能聽得到。
姜蘇往那邊看了一眼,上面果然沒了那女孩兒的照片,那周鵬的照片還好端端的擺在那兒。下午出去的時候沒注意,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撤下來的,只是他們現在在這兒,她難免想到照片撤下來是不是和他們有關。
她還在想緣由。
翟靳聿已經把線索都串聯了起來:“之前我們和曾雄去後山爬山,他急匆匆的跑了下來。”
姜蘇看了他一眼,也想到了些什麽,只是這靈堂四周到處都是人,姜蘇說:“我們上樓再說。”
翟靳聿跟在她後面上了樓。
周正光算是有心了,給他們安排的是一間單獨的房間,并不是餐廳,裏面的圓餐桌也是臨時擺進去的,像是中餐廳裏的包廂。
翟靳聿後面進來,把門關上了。
姜蘇落座,說:“我曾經在北城碰見過曾雄一次,就是那次你準許我出去的那一天,我去商場,碰見他了。當時他帶着一個女孩兒在商場裏買衣服。”
“我之前看到靈堂裏那個女孩兒的照片,只覺得眼熟,但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剛剛我看到照片不見了,卻突然想起來了。”姜蘇微微眯了眯眼:“那天曾雄帶去商場的那個女孩子,好像就是今天這個被配陰婚的女孩。”
翟靳聿面色凝重:“也就是說除了張文蓮外,可能還有更多的受害者。”
姜蘇說:“他們下葬要等到晚上十二點,吃完飯,我去外面轉轉,看能不能遇到這個女孩兒的鬼魂。”
翟靳聿說:“好。我和你一起去。”
話音剛落。
門把就被人從外面擰了一下。
翟靳聿和姜蘇同時看向門口。
翟靳聿進來的時候把門反鎖了,那人并沒有擰開門,于是改為敲門。
翟靳聿下意識看了姜蘇一眼,然後起身過去,把門打開。
瞎眼老頭站在門口,一只眼睛往上看了他一眼,然後從翟靳聿的身體和門框之間的間隙中望進去,看到了姜蘇,姜蘇好整以暇的坐在那裏,也正看着他,一雙眼睛通透又冰冷,竟像是能夠看穿人的內心。
翟靳聿不動聲色的往旁邊一靠,擋住了瞎眼老頭窺探的視線:“有事嗎?”
“能讓我進去嗎?”瞎眼老頭說:“我有話想跟這個小姑娘說。”
翟靳聿冷凝着臉。
姜蘇卻說:“讓他進來吧。”
翟靳聿不知道姜蘇作何打算,雖然不希望她和這個危險性很高的瞎眼老頭近距離接觸,但是姜蘇既然說話了,那肯定有她自己的計較,于是先瞎眼老頭一步,轉身走進去,就站到了姜蘇的身邊,渾身的肌肉都在蓄勢待發,把姜蘇完全納在自己的保護之下。
瞎眼老頭似乎渾然察覺不到翟靳聿對他的不歡迎。
他沒坐,而是看着姜蘇,渾濁的眼睛裏帶着一股深沉:“小姑娘,介不介意我說幾句話?”
姜蘇笑:“我都讓你進來了,你要說話,當然不會不讓你說。”
瞎眼老頭說:“你知道我是誰吧?”
姜蘇笑容微微小了點,但不慌不忙:“我今天去麻将館聽說了,你是個陰媒。”
瞎眼老頭說:“我不僅是個陰媒,而且還會算命看相。”
姜蘇眼中的笑意更深了:“我也聽說了,而且本地的人都說你很靈呢。怎麽?你要給我看相?”
“我之前在靈堂前面看到你就已經看出來了,但是外面人多眼雜,我不好說。但是怕害了你,現在才來找你。”瞎眼老頭故作深沉:“就是怕說出來吓着你。”
姜蘇笑的更燦爛了:“沒事兒啊,你說說看,我從小長到大還不知道什麽叫害怕呢。”
準确來說,是她知道自己不會死之後,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什麽東西值得她害怕了。
瞎眼老頭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我看你印堂發黑,是大兇之兆,你近來可能有血光之災!而且還極有可能會禍及性命!”
姜蘇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從古到今,她接觸過的算命先生可以說不計其數,其中半數以上都是濫竽充數之輩,卻也有那麽一兩個,人之前世因果,今生前程,生劫、死劫,都只在他掐指一算間。也有夜觀星象就能斷一國存亡的術士。
但是卻從未有人,能看出她的面相如何。
她沒有前世,亦沒有來生。
她的臉對于算命先生來說,就是一本無字天書。
這世上,還沒有一個人能夠看得懂。
第 52 章
李秀芝對過往發生的一切從來閉口不談, 瞎眼老頭知道的也只是在李秀芝咒罵那個叫姜歡的女人時得知的一些支離破碎的信息。
瞎眼老頭不知道姜歡是幹什麽的, 只知道是個心腸歹毒的女人,搶了秀芝的愛人, 還害得她瞎眼斷腿。
就是因為他不知道姜歡、也就是姜蘇是做什麽的, 所以才會在姜蘇面前說她面相的事。
他的确有幾分相面的本事,也是秀芝教給他的, 但是他也的确看不出姜蘇的面相到底如何。
至于什麽印堂發黑, 那也都是胡謅的。
姜蘇面上一片清明,一眼看過去,卻是什麽都看不出來。
所以此時聽到姜蘇發笑。
瞎眼老頭不禁一愣, 但瞬間就恢複了常态,似是有些惱怒的說道:“我好心提醒你, 你笑什麽?!你要是不信, 可以去外面問問,我說的話可有假的?我輕易不開口,只是見你年紀小, 就這麽死了怪可惜的。”
姜蘇忍住笑意,假裝惶恐道:“對不起大師,我剛才以為你跟我開玩笑呢,我年紀小不懂事兒, 您可別介意,跟我這個小姑娘一般見識。您剛剛說什麽?我有血光之災?那可怎麽辦呀?”
她倒是想看看這個渾身纏繞着怨氣和死氣的瞎眼老頭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瞎眼老頭說:“我既然說出來,那自然有破解的辦法。”
“哦?是什麽呀?”姜蘇裝出一副急切的樣子。
翟靳聿低頭看了她一眼,眼神裏帶着明顯的不贊同。
姜蘇假裝沒看到。
這時瞎眼老頭也看了翟靳聿一眼。
翟靳聿雖然已經刻意收斂了自己身上的氣勢, 但瞎眼老頭也不是普通人,還是能看出他身上的不同凡響之處,對他自然就有了幾分忌憚。
翟靳聿也看着瞎眼老頭,眼中帶着幾分冰冷和淩厲。
無論這個瞎眼老頭打的什麽主意,很明顯,他的目标就是姜蘇。
也無論他抱着什麽樣的目的想要接近姜蘇,他都不想讓姜蘇再以身犯險。
瞎眼老頭看到翟靳聿的這個眼神,心裏升起一股寒意,總覺得他似乎知道自己要幹什麽。
如果這事情不是秀芝囑托的,如果不是臨出門前李秀芝說如果他不能把這個小姑娘帶回去見她,那他也不用回去了。他現在可能就退縮了。
可是不行。
秀芝說到就會做到。
如果他今天不能把這個小姑娘帶回去,以後秀芝可能真的不會再見他,她就是那樣的人,就算是餓死在屋裏,也不會準許他再靠近她。
他沒有辦法。
瞎眼老頭對姜蘇說:“天機不可洩露,你要是想知道怎麽破災,就來我家找我。”
姜蘇問:“我可以帶我男朋友一起去嗎?”
瞎眼老頭又看了一眼翟靳聿,心想,如果讓秀芝看到他,說不定會打消那些可怕的念頭。
于是說:“如果你一定要帶,也可以。”
姜蘇和翟靳聿都有些意外。
不過正好想要去探探他的虛實,于是姜蘇點點頭說:“好,那陰婚結束後,我們過去找你。”
瞎眼老頭為了保險,說:“我會讓曾雄過來找你們。”
姜蘇點頭笑笑:“好的。”
瞎眼老頭就告辭走了。
瞎眼老頭剛走,廚房就開始上菜了。
姜蘇今天一下午這裏走那裏逛,也是真餓了。
像是農村裏的酒席,一般都是蒸的大桶飯,分別放在幾個地方,要吃飯的話要自己過去盛。
周正光哪裏能讓翟靳聿和姜蘇端着碗排隊打飯,在房間裏專門放了個電飯煲,裏面吃的米也不是外面大桶飯的那種米,是他們家裏吃的幾十塊錢一斤的香米。
酒席的菜置辦的也不錯,分量也多,姜蘇吃的很香。
翟靳聿本來想要和姜蘇讨論剛剛那個瞎眼老頭,見她吃的那麽香,也不忍打斷。
菜是一道道上的,周正光特地交代,從鍋裏舀出來的第一勺菜,就要先端給他們。
所以上菜的速度比外面其他桌的速度快上不少。
過來上菜的就是當地鎮上附近的中年婦女,她上一個菜上來就看到上一個菜被吃的幹幹淨淨的,心想,這個男人高高大大,還真是能吃。
哪裏能想到翟靳聿根本沒吃幾口,剩下的全都進了嬌嬌小小的姜蘇的肚子?
周正光酒席辦的豐盛。
主菜就有十二個。
還有大龍蝦、鮑魚、象拔蚌這些在內陸農村酒席上很難見到的菜式。
鮑魚拳頭那麽大個,每桌八個。
酒水也是上檔次的,不是鎮上小商店随便承包的。
據說也是專門從市裏酒店請過來的大廚,否則農村專門置辦酒席的廚子不會弄海鮮這些東西。
鎮上來的人,有的包個一兩百的紅包就過來吃飯了,可以說一頓飯就把禮金給吃回去了,還有剩餘。
飯吃到中間,周正光帶着他的大兒子和大兒媳捧着周鵬以及那個配陰婚的女孩兒的照片進來這裏敬酒。
言語間對兩人能夠從那麽遠的地方趕來參加周鵬的葬禮和陰婚非常感激。
姜蘇的注意力卻都只在女孩兒的那張照片上。
她的照片上蓋着一塊黑布。
姜蘇故意問道:“咦?為什麽新娘子的照片上要蓋着黑布?”
周正光也半知不解的說:“哦,這是陰媒交代的,好像是這樣做比較好。”
姜蘇意味深長的看了翟靳聿一眼。
側面證實了自己的推測。
姜蘇酒飽飯足後半癱在椅子上,酒席上飯菜不錯,她心情舒暢,就說:“我看周正光這個人不小氣,面相也不是什麽奸惡之人。你說那個瞎子弄得這件事他知不知情?”
翟靳聿說:“應該不知情。”
這種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瞎眼老頭怎麽敢和周正光說實話。
而且配陰婚,周正光為的是惠及子孫後代。
如果他知道瞎眼老頭是從哪裏來的女屍,他應該不會答應,否則就和他的初衷本末倒置了。
也可以說瞎眼老頭十分缺德了,別人為了子孫繁榮昌盛才大張旗鼓的配陰婚,卻反而給他的家族折損了陰德。
姜蘇幽幽地說道:“像是這種事情也不知道是怎麽興起來的。人死了以後就是鬼,鬼說起來比人還要低一個級別,自身都難保,人卻老想着讓那些死鬼保佑惠澤他們,真是可笑。”
翟靳聿淡淡說道:“只不過是個寄托罷了。”
就像那些總是祈禱的人,在自己力不可及之時,總是想要寄望于那些根本不會聽到他們祈禱的諸神。
周正光難道就真的篤信配陰婚對子孫後代有好處?卻不見得,只是求個心安罷了。
卻不知道反倒間接枉造殺孽。
不知道事情真相水落石出後,周正光又會是怎樣的反應。
——
當地土葬的習俗,一般都是在早上出山。
但是如果要配陰婚的話,那就是早上先舉辦葬禮,晚上再出山。
配陰婚的男女,是要合葬的。
倒不是在一副棺材裏,而是埋到同一個墓裏。
姜蘇以前聽說過配陰婚,卻是第一次身臨現場,所以參與度很高,準備和擡柩的隊伍一起上山。
晚上十一點。
出山的隊伍出發。
這隊伍也是怪異。
前面是吹喜樂的樂隊,四輛車前貼着喜字的高檔小轎車開道。
後面卻是兩幅棺材,外加舉着花圈的親戚朋友。
翟靳聿和姜蘇屬于湊熱鬧的,自然不需要舉花圈,就跟在棺材後面不緊不慢的走着。
和他們一樣留下來湊熱鬧的人也還有幾個,都是外地來的,沒見過這種場面,翟靳聿還看到有人在偷偷錄像。
要上山,不能直接就上,而是要繞鎮上一圈,起碼也要走上半個小時。
前面周正光從車上下來請翟靳聿和姜蘇去前面車隊上坐。
翟靳聿看姜蘇,知道姜蘇身子嬌氣,平時叫她走半步路都嫌累。
卻沒想到姜蘇拒絕了。
“有點不對勁。”姜蘇說。
“什麽?”翟靳聿問。
姜蘇看了一眼就在前面擡棺材的隊伍,涼幽幽地說:“這裏多了個人。”
翟靳聿愣了一下,沒能理解姜蘇的意思。
“我過去看一眼。”姜蘇說着就直接橫插進了後面舉花圈的隊裏,往另外一邊走去。
翟靳聿立刻跟了上去,來的時候他就下定決心,不能讓姜蘇離開他的視線範圍之內。
正好這時家屬要在路邊燒紙了。
隊伍停了下來。
姜蘇就站在了那個女孩兒的棺材邊上,她的鼻尖微微動了一動,然後臉色微變。
翟靳聿跟了上來,姜蘇臉上細微的神色變化也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發現什麽了?”
姜蘇擡眼看他:“棺材裏,是個活人。”
第 53 章
翟靳聿被姜蘇的話驚了一下, 神情微變。
什麽叫......棺材裏是個活人?
姜蘇現在就站在那個女孩兒的棺材邊上, 那棺材裏如果有活人,那就是......
他看着姜蘇, 眼神終于起了波瀾。
姜蘇微微點頭。
翟靳聿心中一凜。
姜蘇的眼睛微微眯起來, 之前在靈堂,人太多, 氣息混合在一起, 她難以分辨。
可是剛剛她站在另一邊的棺材邊上,旁邊人不多,她就感覺多出了一個人, 她仔細分辨了一會兒,發現有一道非常微弱的氣息混跡其中, 若有似無。
她循着這股氣息, 到了那具“女屍”的棺材邊上,然後就清晰的感覺到,那股微弱的氣息, 正是從棺材裏透出來的。
姜蘇覺得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配陰婚居然裝了個活人在棺材裏?
是瞎眼老頭故意為之?還是下手殺人時沒殺死?
要不是被她發現。
這個女的只怕是要被活埋在地裏。
這時燒紙的家屬已經結束了。
幾聲炮響,隊伍繼續前進。
這會兒姜蘇要是說棺材裏有個活人,只怕現場沒人肯信,也難免會打草驚蛇。
姜蘇想了想, 拉着翟靳聿不動聲色的退到一邊。
讓翟靳聿背朝着送葬的隊伍那邊,壓低聲音說道: “翟叔叔,你摟着我。”
翟靳聿愣了一下。
姜蘇一邊在兜裏掏,一邊催促:“快點呀!”
翟靳聿就伸手輕輕地把她摟進懷裏。
就見姜蘇從兜裏掏出一張空白的黃紙, 然後把他的胸口當成墊板把黃符壓在上面,咬破手指,用自己的血飛快的在黃紙上畫上一道符。
翟靳聿看到姜蘇咬手指的動作,心裏隐隐抽了一下。
旁邊有人注意到這邊,這種場合還摟摟抱抱,讓人心生不喜,但也都沒想到兩人在這裏幹什麽。
曾雄也看到了,而且他還一直往這邊看。
姜蘇餘光瞥到,及時把符收進口袋裏,然後把臉貼在翟靳聿胸口,做親密狀。
“可以了。我們走吧。”姜蘇說完就從翟靳聿懷裏退了出去,徑直往棺材那邊走去。
懷裏一空,翟靳聿失神了一瞬。
發現姜蘇沒有對手指做任何的處理,就若無其事的走了。
姜蘇不動聲色的走到了那個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