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7)

面容普通的男人敲開了院門。

他手裏拎着個箱子。

老孫警惕的問他找誰。

男人彬彬有禮的模樣:“有一位姜小姐讓我過來的。”

老孫讓他稍等,問過姜蘇之後才把男人請進去,一直帶到了二樓。

男人看到姜蘇,面色如常,只是禮貌的點了點頭:“姜小姐吧,是趙老爺子讓我過來的,有什麽吩咐盡管說。”

姜蘇說:“幫我把他身體裏的子彈都取出來,然後把他的傷口縫合一下。”

男人并不吃驚,也不多問,拿出了自己随身攜帶的充電式臺燈放在桌子上,然後打開了自己拎過來的那只箱子就準備工作,他的動作頓了頓,有些異樣的看了姜蘇一眼:“你要在這裏嗎?”

姜蘇點了點頭。

男人就沒再說什麽,開始自己的工作。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這二樓比一樓的溫度要冷很多,像是開了冷氣。

男人先檢查了一下翟靳聿的生命體征,确認死亡後,用剪刀把翟靳聿的上衣剪開,看過太多慘狀的男人看到傷口連眉毛都沒動一下,給自己頭上戴上一個光線很強的探照燈就戴上手套拿起了手術刀。

姜蘇就站在那裏,看着男人用手術刀劃開翟靳聿的傷口,翟靳聿新死不久,手術刀劃開他的皮膚,還是會有血流出來,男人把血止住,然後用鑷子把子彈一顆一顆從翟靳聿的身體裏取出來,一顆、兩顆、三顆、四顆、五顆——

子彈落在鐵盤裏發出清脆的響聲。

像是落在姜蘇的心上。

男人處理過很多類似的情況,但是被人這麽面無表情的旁觀還是第一次,而且還是個模樣稚嫩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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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子彈取出來,然後開始縫合,他縫針的動作非常快,他人長得平平無奇,算不得好看也算不得難看,只是普通,那是那雙手卻十分好看,十指修長,蒼勁有力,手法幾乎叫人有些眼花缭亂。

除了槍傷,翟靳聿身上還有大大小小的刀傷,包括手臂上幾乎被子彈炸開的傷口,很是觸目驚心。

男人一一縫合,最後沾了酒精的棉球把表面的血跡擦拭掉。

把手術刀放進盒子裏,脫下手套丢進箱子,說:“可以了。”

“辛苦。”姜蘇淡淡的說。

男人沖着姜蘇點了點頭,然後說:“如果沒有什麽事,那我就先走了。”

姜蘇點頭。

男人就收拾好箱子,沒有留下半點垃圾,幹淨利落的走了。

老孫送他送到院子外面。

看着男人開着那輛低調的大衆走了。

老孫進去屋裏。

看到黑術正冷着臉盤腿坐在沙發上,就問:“吃了嗎?要不要給你做點吃的?”

黑術說:“說說吧,今天出什麽事了?”

——

二樓。

姜蘇把衆鬼招過來。

“你們誰想投胎?”

大大小小的鬼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因為不知道姜蘇是什麽意思,都沒敢吱聲。

投胎當然是件好事了。

他們這些孤魂野鬼,除非有什麽機緣,否則是不能投胎的。

因為沒有人供奉,用不了幾十幾百年就會徹底消失在天地間。

就算是當鬼,也是件無趣的事,什麽都做不了,如果沒有老孫心善供奉它們,它們連吃飽穿暖都是問題,只是下不了決心灰飛煙滅,才在這閣樓裏得過且過。

只是現在姜蘇突然這麽一說,它們也不知道姜蘇到底想幹什麽,就都不敢出頭。

姜蘇不耐煩,随手一指,點了那只她進院子第一天遇到的吊死鬼出來。

“你,出來。”

吊死鬼被姜蘇手指一點,雙腿就發軟,戰戰兢兢的出來:“小、小仙姑......”

姜蘇懶得跟它廢話。

直接把它抓過來,然後咬破手指在它額頭上畫上一張符。

吊死鬼以為自己要灰飛煙滅了,一陣嗷嗷慘叫。

吓得衆鬼齊齊後退幾步。

“閉嘴。”姜蘇冷冷的打斷它。

吊死鬼立刻閉了嘴,然後發現自己還好端端的沒消失。

“我要去地府,借你引路。我念咒超度你,不久就會有鬼差來引你去地府,你什麽都不要說,跟着他走就行了。”姜蘇說道。

只見吊死鬼額頭上的血符只一閃,就消失不見了。

吊死鬼有點兒受寵若驚:“小、小仙姑,你、你說的是真的?真的會有鬼差來帶我去地府投胎?”

姜蘇不耐煩的一點頭。

吊死鬼頓時大喜過望,想叫又不敢,捂着嘴一陣唔唔的叫。

這時剛才畏畏縮縮不敢上來的衆鬼們都是一陣後悔不疊。

錯過了這個機會,怕是以後再也沒有了。

怎麽就挑中了吊死鬼呢?

剛才的同情一下子變成了嫉妒。

全都哀怨的看着吊死鬼。

姜蘇又對衆鬼說:“你們,全都過來,用你們的陰力護着他。在我回來之前,他如果受了什麽損傷,你們就全都不要當鬼了。”

衆鬼連忙全都圍了過來,慘兮兮的圍成一圈,把長木桌圍了起來。

場面看着有些詭異。

“你跟我下去。”姜蘇說完直接往樓下走去。

那吊死鬼對衆鬼說道:“兄弟姐妹們,真是對不住,我今天——”

“還不快過來”姜蘇隐含不耐的聲音傳來。

吊死鬼頓時閉嘴,沖着衆鬼潇灑的一揮手,連忙飄了下去。

姜蘇走出去院子,看了一眼天,手指掐算了幾下。

然後燒了幾張符。

讓吊死鬼站在院子裏,她轉身走回屋裏,一臉平靜的對正在看着她的老孫和黑術說:“我要去一趟地府。”

老孫還沒反應過來。

黑術已經眉毛一豎,怒斥道:“你瘋啦!”

第 84 章

“你是活太久活膩了?!”黑術完全失去往日的淡定,臉色陰沉道:“你就不怕自己這見不得光的身份被地府發現?你想過後果嗎?這地府你進得去,卻不一定出的來。”

“我生來如此。不在三界六道五行之中,既然天道管不了我,那地府也留不住我。”姜蘇淡淡說道:“我從沒去過地府,我不老不死,想來以後也沒什麽機會,倒不如趁這次機會下去瞧瞧。”

姜蘇這輕描淡寫的一番話,引得一衆正在聽牆角的死鬼們崇拜不已。

正在院子裏立正的吊死鬼也支着耳朵聽到了屋裏姜蘇的話,頓時忍不住想,小仙姑就是小仙姑,這語氣就跟地府是什麽著名旅游景點似的。

又忍不住忐忑起來,他死了也有上百年了,當初是自己吊死自己的,死的窩囊,死了以後也是孤魂野鬼一只,投不了胎,輾轉到了這裏,好歹有個栖身之處,但是他做鬼也真是做膩了,要是能投胎重新做人,那當然是天大的機緣。可是眼下這情況,小仙姑怕只是借他引路,還另有別的事要去做,小仙姑這身份又特別,要是暴露了身份,會不會他也被牽連進去?到時候別說投胎做人了,只怕是鬼也做不成了......

屋裏頭還在說話。

他又豎起耳朵聽。

黑術冷冷道:“你當真為了那個姓翟的,連命都不要了?”

姜蘇定定的看着他,定定的說:“今天要是換作是你,我也一樣會這樣做。”

黑術心中不忿,他和她認識多久,那個姓翟的又認識她多久?只是到底沒再說話,只是臉色還沉郁着,不肯開顏。

“要我準備什麽東西嗎?”老孫問道。

他是最了解姜蘇的,無論什麽事,姜蘇只要做了決定,無論旁人說什麽她都不會輕易更改,除非她自己想改。他只能盡自己所能,去幫她做一些小事。

“什麽都不用準備。”姜蘇說道:“我什麽都帶不了。”

她頓了頓,說:“只是我這一去,也不知道要去多久,我會盡快趕回來,在此前,你們替我看顧好翟靳聿的屍身,如果有什麽人上門來找,全都打發走。”

說完,她眉毛忽的一挑,轉身往外走去。

“小、小仙姑,這、這是什麽東西啊?”只見那吊死鬼站在院子裏,渾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的看着那一團圍繞着他緩緩轉圈的光團,向姜蘇求救。

那光團散發出來的光芒并不刺眼,只是朦朦胧胧的散發着光暈,十分柔和,忽明忽暗,緩慢的圍繞着吊死鬼轉着圈。

“這是來引你入黃泉的東西。”姜蘇說着輕擡起手,瑩白如玉的手指輕輕在那光團上一點,那光團忽的四散開來,變成星星點點的熒光,四下飛舞,那光團居然是一只只螢火蟲聚攏而成,此時散開,就緩緩圍繞着姜蘇上下飛舞,姜蘇的臉也在螢火蟲忽明忽暗的熒光下散發着瑩潤無暇的光芒,仿佛像是她在發着光一般。

“哇——”吊死鬼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嘆。

不知道是被這夢幻般的畫面所傾倒還是為姜蘇的美貌而驚嘆,又或許兩樣都有。

那螢火蟲四散着飛了一會兒,又緩緩聚到一起,只是這次卻沒有再聚攏成一個光團,而是形成一道流光,蜿蜒着往牆那邊飛去。

“小仙姑?!”吊死鬼見螢火蟲飛走了,頓時着急了。

“別急。”姜蘇說着,咬破手指,在額間到眉心的地方劃下一條濃重的血線,她緩緩閉上眼。

身體驟然軟倒下去,在倒地之前被黑術抱了起來。

“小、小仙姑——”吊死鬼目瞪口呆的看了看黑術懷裏抱着的姜蘇,又看了看眼前站着的姜蘇,一臉驚恐:“你也死啦?!”

換來姜蘇在他的後腦勺拍了一巴掌。

吊死鬼捂住後腦勺頓時不敢再說話了。

“我走啦。”姜蘇對抱着她軀體的黑術說道。

黑術臉色依舊不好看,懶得搭理她。

姜蘇伸手捏了捏他的臉:“把我的身體照顧好。”

黑術冷冷說:“你要是回不來,我就把你的屍體大卸八塊。”

姜蘇用力的在他的臉上捏了一把:“等我回來。”

然後轉身說:“走吧。”

就朝着那蜿蜒飛行的螢火蟲流光走去,吊死鬼連忙跟上。

那螢火蟲連成的光線就那麽從圍牆穿了過去,顯然不是什麽普通的螢火蟲,姜蘇也跟着從圍牆穿過,吊死鬼緊跟其後,都消失在了圍牆後。

“死女人。”黑術罵了一句,然後抱着懷裏的姜蘇走進屋內。

那螢火蟲組成的流光飛的不快,上上下下蜿蜒飛行,姜蘇和吊死鬼一路跟着,一直走一直走,他們腳不沾地,倒也不會覺得累,穿過無數人的家中,一直走,一直走到郊外。

慢慢地,四面八方開始出現一樣的流光,吊死鬼一邊跟着自己這道流光,一邊四處張望,看到在那一道道流光後,同樣跟着鬼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鬼魂跟着引路的螢火蟲聚集到了這個地方,他們的臉上都有些懵懵懂懂,似乎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死了。

在前面引路的螢火蟲忽然直直往前飛去,前面已經形成了兩道長長的流光,它們飛過去,連接在一起,像是形成了一條路一般,在這兩道流光的盡頭,有一艘船正在靜靜等候。

這艘船不是現在常見的輪渡,而是現在已經極少能夠看到的需要人擺動船槳才能夠行駛的木船,在船頭站着一個擺渡人,他戴着鬥笠,幾乎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只能看到他有些蒼白的唇和尖瘦的下巴,身上穿着的灰色袍子十分老舊,空蕩蕩的看不出袍子下的身形,只覺得非常瘦,他蒼白的唇間叼着一支卷煙,偶爾從嘴角吐出一股白煙,緩緩袅袅地往上飄去。

姜蘇上船後多看了他幾眼,那擺渡人像是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似的,頭微微偏了偏,鬥笠下的眼睛似乎看了她一眼,有一瞬間的停頓,又轉了回去。

姜蘇也沒有太多好奇心,只是略看了他幾眼就轉開了目光,看着後面的鬼魂開始拍着隊上船。

那擺渡人卻在姜蘇轉開目光後又看了過來,沒有人能看到他鬥笠下的臉隐藏着一張怎樣的臉。

鬼魂們排着隊一一登船。

很快就坐滿了,剩下的鬼只能等下一趟。

擺渡人不發一言,直接用撐杆将船撐離岸邊,然後拿起船槳,開始一晃一晃的往河對岸駛去。

這河是北城一條有名的河流,水流并不踹急,十分平緩,但是如果仔細看船底下,卻能看到這艘船在行駛過程中絲毫沒有改變那水流的走向,卻依舊平緩的往河對岸駛去。

無論是人是鬼,都有愛美之心。

這船上的除了那擺渡人以外,其餘鬼魂都或明目張膽,或偷偷的看姜蘇。

船上的死鬼,全都是面色死白還有點發灰,就姜蘇一個人白的瑩潤,嘴唇還紅豔豔的,長得還特別漂亮,要不是她和它們在一艘船上,它們都要以為這是個活人了。

吊死鬼一個個的瞪回去,他是吊死鬼,死狀算不得好看,舌頭還有一點收不回去,說話也有一點含糊,那眼珠子更是突出去的,這麽瞪人、不,瞪鬼就更吓人了。

被他瞪的鬼們都移開了目光不敢再看。

有一個老婆子好奇的問姜蘇:“小姑娘,你怎麽死的?”

“吃飯噎死的。”姜蘇敷衍道。

“多好的小姑娘,怎麽吃飯給噎死了呢。”老婆子像是在跟姜蘇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船開到河中央,前方忽然大霧彌漫。

一直沒有開口說過話的擺渡人忽然沉聲說道:“前方霧大浪急,都坐穩了,要是被晃下船,可沒人能救得了你們。”

他聲音低沉,細聽之下這聲音并不蒼老,只是不帶任何感情,他鬥笠下露出的下巴雖然蒼白,但是皮膚卻緊致,不像是個老人。

衆鬼聞言,全都紛紛抓緊了船身邊緣,生怕被浪打下去。

果然,船悄然駛進霧中,仿佛進入了一條分界線,水流似乎瞬間踹急起來,船身驟然開始颠簸,吊死鬼死死抓着船身邊緣,被晃得厲害,要是有心肝脾肺腎,感覺心肝脾肺腎都要被颠出來了。

他忍不住看向姜蘇,姜蘇就坐在那兒,跟尊佛似的,船上所有鬼都雙手死死抓着船邊上,生怕被颠出去,姜蘇倒好,就那麽坐着,那船再颠簸,都不能晃動她分毫,跟屁股長在了船上似的。

姜蘇卻想,這船颠簸的厲害,一點也不像是被浪沖的,倒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船下拱來拱去,她心念所及,目光便往那水中看去。

“啊啊啊!”

船尾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衆鬼聞聲望去。

只見坐在船尾的一只女鬼一張慘白的死鬼臉因為受到驚吓而更白了:“手、水裏好多手啊!”

聞言,衆鬼都扭頭去看水裏。

頓時尖叫聲此起彼伏!

很顯然,就算是人變成了鬼,那膽子還是大不了。

那擺渡人依舊只是擺動他的船槳,不聞不問,對這些鬼們的尖叫聲也是充耳不聞。

吊死鬼膽子小,吓得閉着眼睛死死抓着船身嗷嗷慘叫

姜蘇往那水中望去,繞是她見多識廣,看到這一幕也不禁心中有些發寒。

只見那水中伸出無數只慘白的手,從水面上伸出來,像是想要抓住什麽,不停的在半空之中抓握着,這船為何如此颠簸,就是因為這船邊上到處都是慘白的手,不停的搖晃着船,像是要把這船上的鬼魂都弄下去和它們作伴。

衆鬼見狀全都死死扣着船身,面色都十分緊張害怕,生怕一不小心被船給颠下去了,不時發出尖叫聲。

吊死鬼雖然不再亂叫了,卻是雙腿依舊發軟,還狂抖不止,再看那小仙姑,卻是手肘撐着船沿,臉撐在手上,饒有興致的看着那一河的慘白的手,船身晃,她也晃,卻是穩如磐石。

吊死鬼心裏佩服死了姜蘇,真不知道這世上有沒有叫她害怕的東西。

這船上除了姜蘇,大概就只有那個站在船頭的擺渡人一臉平靜了,他劃船,船槳到的地方,那些慘白的手都紛紛躲避,像是生怕觸到船槳似的,他站在船頭,理應晃得更加厲害,他卻站的穩穩地,好像那雙腳已經和船長在了一起,只是很有節奏的擺動着船槳。

大霧漸漸散去,可以看到即将要停泊的對岸根本就不是平時看到的河對岸,而是另一個世界,遠遠望去,只見岸上有點點光亮。

船終于靠了岸,下船的時候,衆鬼雙腿戰戰,争先恐後的下了船,姜蘇不緊不慢的走在最後,路過那擺渡人的時候,她忽然歪着頭去看他的臉,擺渡人卻有所防備似的,忽然把頭偏向另一邊,鬥笠遮住了他的臉,只留給姜蘇小半邊蒼白無暇的側臉。

姜蘇本也只是一時好奇心作祟,沒有看到也不覺得遺憾,輕步下船。

岸邊上已經停留了不少鬼魂在這裏等着了。

前面有兩個鬼差提着冒着綠火的燈籠,說道:“走吧。”

衆鬼則都跟在他身後走上臺階往上走去。

姜蘇和吊死鬼也在其中。

她走着走着,忽然一回頭。

就看到那擺渡人站在船頭眺望着這邊,似乎沒想到她會回頭,他立刻低下頭,同時伸手壓低了鬥笠,整張臉幾乎都隐在了鬥笠之中。

但姜蘇還是看到了那張清隽俊美的臉。

她微微一怔,因為一直站着沒動,被後面的鬼魂推搡了一下。

“你推什麽?!”吊死鬼見姜蘇被推,頓時惱了,質問那推搡姜蘇的鬼魂。

“她站着不動,沒瞧見擋着我們後面的人了!”那鬼理直氣壯。

姜蘇收回目光冷冷看他一眼,那鬼瞬間沒了聲音。

吊死鬼說:“你急什麽?!趕着投胎啊!”

他這話一落音,自己也覺得不對,他們這可不就是趕着去投胎麽。

頓時又啞了聲音。

默默地跟着姜蘇往前走了。

等到姜蘇再回頭的時候,擺渡人和船都已經消失在了那茫茫大霧之中。

姜蘇心裏估摸着大概走了十幾分鐘。

隊伍停了下來。

她聽着前面有人似乎開始在核對身份。

吊死鬼有點慌,壓低了聲音說:“小仙姑,怎麽辦啊,前面好像在點名,那上頭要是沒有我的名字可怎麽辦啊?”

沒有人回應他。

他往邊上一看,哪裏還有小仙姑的影子?!

他吓得想逃跑。

眼看着前面鬼差拿着一個本子在一個個的核實身份,名字、死亡時間、死亡原因。

吊死鬼腿都軟了,他都死了一百多年了,又是只孤魂野鬼,鬼差那小本本上怎麽可能有他呢?

他就知道不會那麽順利!這小仙姑,可要害慘他了!

別到頭來,投胎做人沒做成,連鬼都做不成了。

眼見着前面的鬼魂一個個的在減少,他再怎麽心慌害怕,還是輪到他了。他磨磨蹭蹭的上前,沖着那黑臉鬼差龇着牙擠出一個難看的笑。

那鬼差翻了翻本子,然後擡起頭來,看到他這一臉駭人的笑愣了一下,皺了皺眉頭,再看了一眼他額頭上閃爍的印記,有點兒意外的樣子,然後就揮了揮手,示意他通過,都沒有再去翻他手上的本子。

吊死鬼一時沒反應過來。

鬼差見他站着不動,頓時不耐煩:“愣着幹什麽,往前走,後面還有那麽多鬼呢!”

“哦哦哦!”吊死鬼忙不疊的點頭快步往前走了,有點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想着難道是小仙姑給他額頭上畫得那張符起了作用?

他四處張望,卻不見姜蘇的影子。

他才發現,他都沒來得及向小仙姑道一聲謝。

——

姜蘇卻是一個人離開了隊伍,晃蕩到了別的地方。

她全然不似別的死鬼面色死白連嘴唇都發白發青,卻是唇紅齒白的模樣,她落落大方,甚至有些大搖大擺,看見誰都不閃不避。

那一個個鬼差見了她,只是多看她幾眼,都沒有上前來盤問。

姜蘇的神态太過自然,姿态太過大搖大擺,以至于進那扇大門時,守門的鬼差都沒攔下她問詢,只當她是新上任的大人。

“哎,你就是新上任的座使嗎?”忽然,旁邊多了個“人”。

姜蘇正愁找不到人問路,轉頭一看,就看到那說話的人是個少年模樣,唇紅齒白,十分俊俏。

她含笑不語。

那少年就說道:“我就說我以前怎麽沒見過你呢。我叫赤木,是黑無常大人座下,你呢?”

姜蘇眼睛都不眨一下說:“我叫姜術。”

“白無常大人座下?”少年又問道。

姜蘇含糊的點了點頭。

“你從哪兒調上來的?”少年又問。

姜蘇半點不慌:“你猜?”

赤木顯然沒想到,這地府還有人混進來,摸了摸下巴,然後說:“第十界?還是第十二界?”

姜蘇笑而不語。

赤木語氣肯定說道:“我猜是第十界!”

姜蘇笑而不語,只當是默認。

随即轉了話題說道:“我剛上來,很多東西都不懂,只怕是這裏的規矩和我們那兒不一樣。不知道能不能請你幫忙替我解答。”

赤木爽朗的說道:“這是自然!我們以後就是同事了,我告訴你,白無常大人脾氣最好,你在他座下做座使,盡管放心。”

姜蘇要問的自然不是這個,正好她瞧見吊死鬼他們那一行從不遠處被人帶着路過,便問道:“不知道這些新死的人會被帶往何處?”

赤木往那邊看了一眼,然後有些奇怪的說:“這些不應該是你上任前就要學習的內容嗎?自然是送往轉生殿。”

姜蘇目光閃了閃:“所有的都是嗎?”

赤木說道:“當然不是......”

跟在隊伍裏的吊死鬼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姜蘇,他不時往四周左右看看,看能不能找到姜蘇。

結果一晃眼,還真讓他看見了!

他看到姜蘇正在和一個俊俏少年在說話,一副相談甚歡的樣子。

周圍有路過的鬼差,都向那個少年微微屈身行禮然後才繼續往前走。

吊死鬼對姜蘇的崇拜之情頓時洋溢滿腔。

真不愧是小仙姑啊!

連地府都有她的熟人!而且看着還是個大人物!

厲害,真是太厲害了!

要是讓他知道真相,只怕是要出一身冷汗。

——

姜蘇從赤木這兒打聽清楚了,就打算溜去找翟靳聿。

正在此時。

只見赤木沖着一個方向恭恭敬敬的說道:“白無常大人!”說着熱情的抓着姜蘇的手臂,沖着白無常說道:“大人!這是您座下新上任的座使!姜術,快些見過大人。”

姜蘇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被赤木拽着轉了個身,認命的擡起頭來,四目相對,兩人都是一愣。

蒼白樓先反應過來,他微微一笑,對赤木說道:“你先走吧,我正好有事要交代我這位新座使。”

赤木笑嘻嘻的沖着姜蘇擺擺手:“那晚些我再來找你。”又恭恭敬敬的沖着蒼白樓告辭,然後就走了。

蒼白樓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微笑着說道:“你膽子可真大,地府也敢闖。”

姜蘇真是十分意外,當年下令屠城,屍堆成山血流成河的少年将軍,怎麽搖身一變,成了地府的白無常了?

“那個......千、她叫千什麽來着?”實在過的太久,她連那個少女的名字都記不住了。

蒼白樓提醒:“千魂。”

“對,千魂呢?你找着她了?”姜蘇問道。

蒼白樓是有仙格的。

為了那名少女,不惜屠城血流成河造下深重殺孽,仙人不做,做了惡鬼。

只是這主意,還是她給他出的。

誰能想到,蒼白樓居然成了白無常。

蒼白樓一笑:“她也在這兒。”

姜蘇一怔,愕然道:“她不會是黑無常吧?!”

蒼白樓含笑不語。

姜蘇一臉......

蒼白樓又打趣道:“你現在又叫姜術了?還成了我座下的新座使?”

姜蘇沒有半點不好意思:“那是騙他的。”

蒼白樓上下掃她一眼,有些意味深長:“那你現在是怎麽回事?我記得,你可不用來這地方的。”

“無事不登閻羅殿。”姜蘇笑眯眯:“我是來挾恩圖報的。”

第 85 章

姜蘇能在地府重遇蒼白樓,純屬意外,兩人相識時間太過久遠,久遠到她都已經忘了到底是多少年前。

只是當時蒼白樓做的事情叫她實在印象深刻,才一直記得這麽一個人。

此時再見,當年那個鋒利淩冽的青年将軍現在卻變成了現在這樣溫潤柔和的模樣,身上全無半分死氣沉沉,反倒依舊鮮活生動。

聽完姜蘇的來意。

蒼白樓臉上卻露出幾分為難之色。

“你要是只想見他一面,這倒不難,可你要是想把他帶回人間,那我也幫不了你。”

“可他陽壽未盡。”姜蘇說。

蒼白樓說:“他現在到了陰間,就代表他陽壽盡了。你不老不死,不入輪回,等他轉世投胎,你再去找他不也一樣嗎?”他誘惑道:“我倒是可以給你透露一些投胎轉世的內部消息。”

姜蘇看蒼白樓這條路怕是走不通。

她當然可以等到翟靳聿投胎轉世,可是沒有翟靳聿的記憶又不是翟靳聿的身體,姜蘇很難說服自己,那就是翟靳聿。

蒼白樓見姜蘇沉默,以為她意動,便說道:“你想,那人已經死了,你就算是把他的魂魄帶回去,他的軀體已死,又有什麽用?你若是覺得我說的法子可行,我就帶你去見他最後一面。”

姜蘇心中另有打算,嘴上卻假裝勉強答應:“那好吧。你先帶我去見他。”

蒼白樓到底還是不夠了解姜蘇,念在往日的交情,就決定親自帶姜蘇去找翟靳聿。

姜蘇卻說:“我看你現在應該也挺忙的,不用那麽麻煩,你叫個鬼差帶我過去見他一面就行了。”

蒼白樓太強。

要想從他手裏搶人,怕是有些難度。

還是先将他支開。

蒼白樓也的确只是路過這裏,本來是準備去判官那裏的,聽姜蘇一提醒,想起自己還另有事要做,想着姜蘇也不過是看人一眼,就招了一個鬼差過來,交代他帶着姜蘇去找人。

那鬼差見姜蘇和蒼白樓相熟,對姜蘇也頗為恭敬。

這鬼差先拿出一本小冊子翻看了好一會兒,然後說:“您要找的那個人,因這一世有諸多善行,救了不少人性命,積了不少功德,已經拿到了投胎轉世的資格證,現在已經在排隊準備過奈何橋了,我們得快點過去,不然喝了孟婆的湯,就算讓你們兩見着面,他也不認得你了。”

姜蘇一聽連忙催着鬼差一起趕了過去。

一人一鬼緊趕慢趕終于趕到了奈何橋頭。

橋上橋下是一條長長的看不到盡頭的隊伍。

遠遠看過去,橋上有一個佝偻着老婦人,面前放一張桌子支一口鍋,那鍋下的火燒的旺盛,那鍋裏的湯一直咕嚕嚕的沸騰着,騰着霧氣,老婦人拿着一個大勺,在湯裏不時攪弄幾下,然後舀一大勺,倒進那桌子前的碗裏,排着隊的鬼們一個個走到那桌子前,端起桌子上的孟婆湯在旁邊兩名鬼差的監視下喝下孟婆湯,然後繼續往前走。

鬼差翻了翻手裏的小冊子,然後說:“你要找的人現在排在第二十七個。”

姜蘇卻已經沖着一個方向飛奔了過去。

翟靳聿仿佛心有靈犀的一轉頭,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朝他飛奔過來,他差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她怎麽會在這裏?

直到那小姑娘朝他直沖過來沖到他近前,突然一個起跳,他下意識一彎腰,雙手一伸就把撲進他懷裏的小姑娘抱了個滿懷。

姜蘇手摟着翟靳聿的脖子,腿箍在翟靳聿的腰上,被翟靳聿托着小屁股抱起來。

不遠處的鬼差驚得下巴差點掉了。

這這這......什麽展開?

旁邊排隊的鬼魂們也都看熱鬧似的看過來。

想什麽的都有。

大部分都想的是,不會是情侶殉情吧?

翟靳聿的身體還有些僵硬,怔了半晌才緩緩問:“姜蘇?”

姜蘇摟着他脖子不放,只是點點頭。

多險啊。

她要是再晚來一會兒,翟靳聿就喝了孟婆湯把她忘得一幹二淨了。

她心裏一陣後怕,更加用力的摟緊了翟靳聿的脖子。

翟靳聿此時臉色卻冷凝着,他一只手依舊托着她,另一只手卻握住姜蘇的肩膀把她的上半身推開一些,讓她正視他,然而質問的話在看到姜蘇紅着的眼眶後就問不出來了。

此時姜蘇眼圈紅紅的看着他,下巴微微皺起,一副委屈至極的樣子。

翟靳聿嘆了口氣,語氣一出口就弱了幾分:“你怎麽會在這裏?”

姜蘇說:“我看你死了,我就殉情了。”

翟靳聿表情凝固了一瞬,然後說:“認真說話。”

“誰讓你那麽蠢,明明知道我不會死還跑來給我擋子彈。”姜蘇又摟住他脖子,輕聲說:“我來帶你回去。”

翟靳聿微微一怔,看着正在那裏看着他們見他看過去又不好意思的轉開目光的鬼差,微微皺起眉。

姜蘇轉頭對那鬼差說:“我可以單獨和他待一會兒嗎?”

鬼差一副善解人意的表情,然後提醒道:“別太久,要是錯過了時辰,要等到下次投胎的機會就得過很久了。”

翟靳聿沒說話。

姜蘇點點頭:“我知道了。”

鬼差就體貼的先離開了。

翟靳聿說:“我都不知道你還有這樣的本事。”

姜蘇從他身上跳下來,仰着臉有點小得意的說:“你不知道的還多着呢。”

翟靳聿目光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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