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破陣 第四
第4章 破陣 第四
聽說那蠻子對你極好
這份“邀約”,他會去。
沈之嶼幾乎是立馬在心裏定下這個決定畢竟,現在的李亥,對于大楚而言還是有一些用的。
更何況,讓仇人這麽簡簡單單地就死了,實在不像話。
魏喜被沈之嶼随便找了個借口打發走了,他将信折起收好,心中盤算着該如何在這鬼戎兵的看管之下離開。
太陽落山時,元徹回來了。
元徹練了一下午的兵,渾身上下熱得像個火球,幹練的勁裝被汗水打濕貼在身上,抓過侍女備好的毛巾抹了把臉,問道:“今日回來晚了,藥喝了嗎?”
沈之嶼正在看書,手指搭在散着墨香的書頁邊緣,沒搭理他。
元徹便又問了一遍。
“喝了。”
元徹得到答案,見好就收,卻又聽到沈之嶼補充說:“你打算什麽時候放我出去?”
元徹身體一僵,再無方才的輕松:“若我說你不答應,就一直關着你呢?”
沈之嶼淡然道:“你不會一直關着我。”
元徹眼裏閃過一絲狠戾。
“你怎知?”
“已經第三天了。”沈之嶼放下書,擡起眼來和他對視,“城外的黃巾賊正在不斷休整集結,城內物資有限,又經歷過第一批黃巾賊的血洗,經不起長時間消耗,你們必須得立馬一戰。”
元徹:“打仗是我的事。”
沈之嶼沒理他,繼續道:“而且這戰場不能是城內,一旦有所失誤,京城的地形,你們根本沒有可退之地,必須是你門主動出擊,可相比黃巾賊,你們對京郊的地形根本不熟悉。”
元徹找了根木凳和沈之嶼對桌而坐,燭光下,對方纖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陰影,他沉默須臾,道:“你這是在和我談條件?”
“可以這麽說。”沈之嶼道,“你放我出去,我有法子幫你擊退黃巾賊。”
沈之嶼的本事元徹見識過很多次,這人膽大,心細,缜密,足夠蠱惑,對付起人來毫不手軟。
無論是對敵人,還是他自己。
思及此,元徹輕笑着搖搖頭:“我很喜歡和丞相大人做交易,但是,我不做賠本交易。”
“黃巾賊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我倆綁在一條船上,如今,不是我求着你幫我退敵,而是我們一起退敵。”元徹說,“以此為交換讓我放你出去,我沒有甜頭。”
沈之嶼:“那你要什麽?”
話音剛落,元徹忽然伸手搬過沈之嶼的下巴,盯着他眼睑上的朱砂痣着了迷,喃喃道:“讓我想想……讓你跟着我你也不願,真難啊丞相大人,要不你沖我笑一個,讓我高興高興?”
沈之嶼将就着手中的書給他砸過去。
元徹在半道上劫住了他的動作,奪過書扔開,說:“你看,你連這樣一個動作都會被我壓制,放你一個人出去,我會放心?”
最後四個字咬得極重,含義也不甚明确,乍一聽,好像是不放心和沈之嶼合作的把穩性,但細細評味後,又好像是不放心其他什麽。
沈之嶼毫不示弱,和他面對面回道:“能退敵不就行了?至于我活着還是死了,很重要?”
“當然了。”元徹松開鉗着沈之嶼的手,觀察到對方下巴已經有了兩個紅色的指印,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明顯,“我這一路千裏迢迢南下而來,不正是為了你嗎?”
沈之嶼眯起眼,稍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很好笑?”
“不,是我明白了。”
沈之嶼把退開的元徹重新抓住拉了回來:“那你和我一起去,把我困在你身邊,困在你看得到的地方,這樣一來,你既沒有放過我,黃巾賊也是能打的。”
故意壓低的聲音像溫水,從耳蝸流淌過,激起身上的戰栗,将每一根發根都被勾引得立起來了,元徹的拳頭緊了緊:“玩得很大啊。”
沈之嶼道:“玩得大才能捕大獵物,不是嗎?”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話的意思,不在于說的人,而在于聽的人。”
“……”
屋內沒有多餘的雜音,兩人靜默僵持着,須臾,元徹說:“那你可別再像先前那樣妄想揣着甜頭跑了。”
他是指城牆上那一次。
“應了,我去準備準備,明日就行動,你今日早點睡。”
沈之嶼看着他看似鎮定實則滿臉通紅的離開,又看了看外面剛入夜的天色,不少剛換下白班的士兵才開始圍着篝火吃晚飯,元徹那家夥竟然讓他現在就睡覺?
年輕人,真是微微一點就上火,他想。
第二日,載人出城的馬車上,沈之嶼給元徹說了自己的計劃,
黃巾賊三當家既然讓他單獨赴會,至少有一點能肯定,此番他并不是要沈之嶼的命,至少最主要的目的不是。
沈之嶼只說了黃巾賊的邀約,沒有提及李亥,他手指點在木幾的地圖上:“此處三面環山,地勢險要,是京郊最為易守難攻之地,黃巾賊餘部很大可能會駐紮在此,但具體位置還有待探查。”
“之前說過,陳實此人戒心過重,他不會拿出太多的時間來和我商議,最多一個時辰。所以我身邊不宜帶太多暗衛,讓大軍再遠處待命便可,等暗衛随我進入他的駐紮地,一舉刺殺成功最好不過,黃巾賊本就是大多百姓,擒王之後,剩下的自然迎刃而解。”他的手指順着三方方向劃入內圈,“屆時,你們便兵分三路進行猛攻。”
這計劃并不複雜,也沒有許多的彎彎繞繞,臨時出岔子的幾率大大減小,算得上當下最合适。
元徹卻道:“你既然說此人處處過分小心謹慎,守在他帳外的護衛絕不會少,就算一舉擊殺成功,在擊殺的那一刻也會驚動守在營外的護衛,而你要求跟在你身後的隊伍少而精,擅長輕功與暗殺,而非強攻。”
元徹的手指在桌面上敲打着:“你得告訴我,你該怎麽逃?”
沈之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自有我的考量。”
元徹:“這不是回答。”
元徹将北境老狼王的氣質完全繼承,平日裏和沈之嶼耍嘴皮子胡攪蠻纏,是他願意胡攪蠻纏,或許是覺得好玩,也或許是別的什麽想法,可他一旦收斂了痞色,光是人坐在那兒,就會不怒而自威,讓周圍的人感到害怕。
沈之嶼道:“我做事情,雖不惜命,卻也不是不要命。”
元徹又叫來十三個人,是此行派給沈之嶼的暗衛。
為首者是鬼戎軍的副将,名喚耶律錄,稍長于元徹,他的父親是元徹的師父,兄弟倆從小一起長大,性格和功夫卻不經相同,元徹在戰場上是實打實的強攻主位,不習慣暗中保護,除了耶律錄,他不放心把沈之嶼交給別人。
耶律錄早就聽說了這位中原丞相沈之嶼,見面卻是第一次,在看見沈之嶼的第一眼,他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睛。
耶律錄右手反握抵胸,沖沈之嶼微微低了低頭,在腰側的錦囊內取出一圈發絲一般細長的銀線:“這是主子昨天連夜打造的,可柔可利,平時藏于身上不易察覺,一有危險,也可殺敵防身。”
沈之嶼接過這幾根銀線,剛觸碰到,指腹便被劃開一條細長的血口。
“是好東西。”沈之嶼擦幹淨血珠,餘光往元徹那邊掃了掃,“謝了。”
耶律錄又教給沈之嶼一些暗衛之間的手勢,以便傳遞消息,馬車便行到了城門口,
門口早有為沈之嶼準備好的馬匹,沈之嶼翻身騎上馬,耶律錄帶着十三位暗衛立馬隐匿在了四周,晃眼望去,毫無蹤跡。
元徹則去到鬼戎軍堆裏,準備等待消息後出擊。
***
黃巾賊三當家陳實,原先是一位讀書人,可惜寒窗十餘年,書沒讀出來,只空有一腔不切實際的報複和妄想。
沈之嶼剛踏進黃巾賊盤踞的地盤,一柄屠刀落下,來時用的馬被當場斬殺,緊接着,就被強行搜了身。
黃巾賊都是一些鄉野的粗鄙之輩,見沈之嶼淺袍及地半束長發,手中明明連一個繭都沒有,眼中卻帶着陰森恐怖。
叫人既因為他的那張臉而向往,又礙于他的眼神而退縮,和那種九天之上神明的敬畏不同,只是單純害怕他忽然抽出一把刀子捅向自己。
人分美醜善惡,但像這樣的人,他們沒見過。
銀線繞在袖口,與衣服上的暗紋融為一體,沒有被搜出。
待确認無誤後,陳實才在兩位大漢的簇擁下走出來,他個子矮小,頭頂剛到沈之嶼的鼻尖,一臉的尖酸刻薄模樣。
“丞相大人一舉殺了我兩位兄弟,我還是謹慎一些為好。”陳實道。
沈之嶼看着頭身分離的馬:“确實。”
陳實遞出一根黑色的布條:“大人,請吧,不過在這之前,以防萬一,請大人帶上這個。”
沈之嶼被蒙上雙眼,帶着繞了很多彎路後,總算是走進了陳實的帳子。
帳子極大,但內裏幾乎沒有什麽多餘的裝修,那兩位大漢沒有離開,陳實給沈之嶼倒了一杯茶,推到沈之嶼面前:“請。”
沈之嶼端起茶,一飲而盡。
陳實有些驚愕:“大人不怕我下毒?”
沈之嶼坦然道,“若是設計殺我,方才就可以了。”
陳實沒有否認,大笑一聲,拍拍手。
沈之嶼沒興趣和他虛與委蛇,開門見山道:“茶喝了,殿下呢?”
“不着急不着急,殿下在我這裏好吃好喝的供着。”陳實說,“在這之前,我更想和大人聯手先給我的二位哥哥報仇,殺了那個外族的蠻人聽探子說,那蠻子對你極度好,在戰場上一直護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