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破陣 第五

第5章 破陣 第五

把他綁起來,帶回去。

耶律錄等人潛身在帳外的樹林上,他聽力極佳,在沈之嶼說“殿下”那一刻開始便隐約覺得不太對勁,沒過一會兒,又聽見陳實邀請沈之嶼一起殺元徹。

他的注意力再次提高了一個度。

來之前,沈之嶼并沒有提及還有位殿下。

難道是沈之嶼隐瞞了他們什麽?

“去将這些事禀告主子,”耶律錄對身邊的暗衛部下道。

他記得,攻入中原京城的前一天,分明沒有任何大事發生,元徹卻在一覺醒來後如同變了一個人,神色根本不該是他這年紀該有的狠戾,給自己說的第一句話便是:

“中原有個叫沈之嶼的丞相,待會兒攻城,別讓他死了。”

這樣的改變顯然不對勁,但又說不上具體是哪兒不對勁,而讓元徹這股子不對勁微微克制住的人,就是沈之嶼。

耶律錄打心底希望沈之嶼不要出岔子。

至少,不要這麽快就出岔子。

沈之嶼聽到陳實的話,笑說:“那你還對我說這些?”

“護着,不代表尊敬。”陳實道,“誰也不想當被壓制的那一角。”

沈之嶼:“你想殺那些外族,我能理解,不過你現在伸出和我結盟的手,無非是以你一人之力無法去戰勝他。”

“黃巾軍尋事挑釁、屠殺京城、逼死陛下,僅僅是幾天前的事情,我還是沒有這麽快就忘了,而人家一位外族卻救我們于水火之間,你覺得,我會和你結盟?”

拒絕之意格外明顯,帳內一片尴尬,話音剛落,兩位大漢上前一步,左右圍住了沈之嶼。

耶律錄心裏一緊,暗針已經捏在了手中,随時準備擲出。

陳實卻喝住了兩位大漢。

他道:“大人說得不錯,可是你我皆是中原人,中原人和中原人之間的矛盾,肯定得中原內部解決,讓一位外來者參與其中,想必不太好,當下我們應當聯合起來,一起把外來者趕出去,再內部商量。”

“我沒大哥和二哥那麽一根腦子的絕對,黃巾軍的存在是讨伐無能的皇帝,既然皇帝已經自刎屍骨無存,黃巾軍也算是達成了目的,沒必要繼續讨伐,若大人害怕名聲不好,我還為大人準備了先帝的小皇子,大人可先扶持皇子,到時候再随便尋個借口……自己上去。”

陳實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沈之嶼勾了勾嘴角:“各自稱王啊。”

“是的,每個人都想稱帝,你們沈氏一族一直在為李家人當牛做馬,這樣下去永無出頭之日。”陳實見他直截了當說出,倒八字的眼睛眯起來,“您的父親就是因為皇帝老子的猜忌被朝臣孤立殘死,那一段時間,沈家落魄,也不見皇帝幫忙,若不是您争氣,沈家現在還不知道什麽樣子呢。”

沈之嶼客氣了一句:“和你們說話确實省事兒許多,不用像官場那樣長篇大論的,”

陳實:“這是我的誠意。”

沈之嶼卻話題一轉,聲音故意冷淡下來:“聽着好聽罷了,口說無憑啊。”

陳實的目光在暗處閃了閃,似乎是被對方捉摸不定的态度攪得有些不耐煩,但還是道了句明白,讓人去将李亥押上來:“只要大人願意,一切都好說,”

耶律錄的汗水順着下颚滑至下巴,他和陳實一樣,也實在是分辨不出沈之嶼到底想要幹什麽。

李亥被踉踉跄跄地押上來。看見沈之嶼和陳實坐在一個帳子裏,張口就大罵道:“沈之嶼!你這個走狗!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唔!”

他罵得太難聽,被大漢用布堵上了嘴。

在看見李亥的那一刻,沈之嶼眉眼一皺,目光沉重而疲憊,不過他并沒有讓這個情緒浮現太久,刮了一眼後就快速回過頭來,除了臉色有些蒼白,毫無端倪。

陳實全當是他被罵的不悅,順勢說道:“這是皇帝最小的一個兒子,據說他的生母是一個小宮女,皇帝根本不重視他,自然從小也沒讀過什麽書,罵起人來和那些市井小孩沒多大差別,所以我就說吧,這皇子不皇子的,其實也沒多了不起,沒有人生來就高貴,皇位也一樣,哪兒有他們吹噓的那麽厲害,明明誰都可以坐上去的。”

王侯将相寧有種乎麽?

沈之嶼倒沒想到陳實竟會感概出這樣的話:“陳公子能坐到這個位置,果然是有幾分本事在身上,你的想法,确實已經勝了這天下大多的人。”

“所以我陳實想和沈大人交個朋友。”陳實的瞳孔中映着沈之嶼的影子,“大人,拿好我給你的誠意。”

大漢将李亥扔到了沈之嶼跟前。

沈之嶼伸手在李亥肩頭按了按,按道一個地方,停頓下來,對陳實道:“那你想我怎麽做呢?”

“哈哈哈,好說。”陳實從懷裏拿出一個東西,“這藥連一頭老虎都能藥死,就算那個外族蠻子再厲害,也必死無疑,你與他同吃同住,只需要在他的飯菜裏放進去就行了。”

耶律錄眉頭緊皺。

這兩人已經達成結盟了?

如果沈之嶼真的要背叛元徹,那也只好将他也……

沈之嶼拿起藥包在手裏面看了看:“你倒是覺得他會對我沒有防備。”

陳實說:“事實都放在那兒呢。”

沈之嶼沒有對這句話給予評價,又道:“人死之後,我又怎麽辦,那種狼窩裏面我可不能自己逃出來。”

陳實一愣,顯然沒有想到這種後續,稍後,才收斂起來道:“我們自然回來救大人。”

“那就……”沈之嶼把李亥提了起來,“還是算了吧。”

一灘尚帶餘溫的血濺到陳實臉上,陳實還沒反應過來,只見沈之嶼骨節分明的十指間纏一根泛着光的銀線,鋒利線條讓他的手被割出了血,但更多是李亥的胸口內貫穿而出!

耶律錄也瞪大眼睛!

沈之嶼竟然殺了……

不,不對。

沈之嶼刺穿的這個位置,不是要害,根本沒法殺人!

他在騙陳實!

“道理正确,可惜你不夠格。”沈之嶼笑容不改,“交易失敗。”

“沈之嶼!我殺了你!!!”

陳實一怒之下掀翻了桌子,兩個大漢同時向沈之嶼撲來,沈之嶼本想帶着李亥往後退開,卻未來得及,他被大漢一把抓過頭發,直接将頭砸在了地上,視線被砸得一片泛白,喉嚨裏咳出了一灘血跡。

是剛才那盞茶,裏面放了軟骨散。

可下一刻,摁在頭上的力道驟然失去,這兩位大漢竟然直接被砍掉了腦袋!

耶律錄帶着十二暗衛從天落下,将沈之嶼和李亥護在了身後。

外面的人聽到了動靜,紛紛跑了進來。

耶律錄簡直被沈之嶼的動作吓得夠嗆。

一隊再訓練有素的暗衛,暗殺的時候,都會有一定失敗的概率,畢竟戰場上瞬息萬變的事情太多,沒有什麽絕對,但在一種情況下,暗衛一定會成功。

那就是被擊殺者露出了破綻。

沈之嶼故意傷了李亥,打破平衡的局面,讓兩位大漢來攻擊他,從而背部的盲區完全被暴露。

如此看來,原來沈之嶼早在進營帳的那一刻起便已在心中盤算好一切,讓這個局面成為注定!

待殺完闖進的黃巾賊,耶律錄回頭一看,沈之嶼和李亥已經不見蹤跡。

城門外。元徹接到消息,語氣登時拔高了三分:“你說誰!?”

鬼戎暗衛叩首重複道:“一個中原的小皇子。”

元徹手臂上的青筋驟然暴起,似乎感覺自己的耳旁兩側都在嗡嗡作響,周身散發出森然的氣息。

李亥……又是那個李亥……

難怪這樣堅持,沈之嶼竟然是去找李亥了!

“主子,信號來了!”

一個煙花沖上雲霄,久久沒有散去,将黃巾賊第三軍所在的具體位置暴露無遺!

吃飽喝足的狼群蓄勢待發。元徹咬牙切齒,惡狠狠道:“全軍聽令,将我們狡猾的丞相大人抓回來!”

黃巾賊再無地形優勢,将弱勢完完全全暴露在了元徹的利爪面前,掙紮無用,結局已經注定,只能等待着屠殺。

第一批狼群猛地沖出!

黃巾賊看似人數衆多,實則軍心不穩,再加上大當家二當家的驟然暴\\斃,只需一個簡單的攪合,就能讓陣營全亂了。

到處都是逃兵。

狼的嚎叫聲從遠處傳來,經過山澗的傳播,變得格外空曠且震懾!

李亥屏住呼吸緊閉雙眼,以為自己就要死了,掙紮些許後,才發現自己竟然還能好好喘氣,連忙去摸自己的腦袋。

“……還在?”

他大眼瞪小眼,看着擰着他的四處躲避的沈之嶼,十分愕然。

“醒了就起來。”沈之嶼被方才那個大漢砸出的血沒有止住,此時此刻,他嘴角和左邊小半張臉全是血色,他費力地将李亥拖到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安置在一處酒窖中。

李亥有些驚訝:“你……”

沈之嶼沒有進去,語速飛快地交代道:“躲好,這裏應該沒人來,等我再來找你,千萬不要自己出來。”

說完便蓋上了蓋子,僅留下一小條可以呼吸的縫隙,再在上面添上一些遮擋物。

藏好李亥,算是松了一口氣。

沈之嶼剛轉過一個彎,一個人影沖了出來,抓住他的肩膀抵在牆上,沒有完全愈合的傷口重新裂開。

“我看見你藏人了……”是方才搜身的黃巾賊,他道,“你……救救我,你把我救了我就不說出……啊!”

話說到一半,腦袋忽然被一個東西砸中,他罵罵咧咧地回過頭,竟然是陳實的頭滾了過來!

他被吓得瘋過去,下一刻,就被一只流箭射中。

沈之嶼已經完全沒力氣了,咽喉不住地低聲喘氣,看着陳實死前驚愕的表情,有一個腳步聲逐漸走進。

他閉上眼。

再睜開眼時,毫不意外地看見了元徹。

元徹手握寬扁穿環的長刀,單膝蹲在沈之嶼面前,伸手将他嘴角的血液一抹,血被橫刮在他下嘴唇上。

蒼白之上暗紅劃過,又刺又欲。

元徹問:“那個皇子被你藏哪兒了?”

沈之嶼不語。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來挑戰我的底線,真以為我沒脾氣?”

沈之嶼依舊不語。

“那便如你所願。”元徹收手站起,沉着聲對後面的鬼戎兵道,“把他綁起來,帶回去。”

話音剛落,只聽“轟隆”一聲,京城上空醞釀了三日之久的烏雲終于再也支撐不住,任由大雨傾洩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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