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暗渡 第二
第8章 暗渡 第二
陛下太高估臣了
周遭人聲沸沸。
沒有人在意這個小角落中醞釀起來的一場風雨。
這聲音像一根針,穿透衆人,抵達沈之嶼的耳朵裏,來者是誰沈之嶼登時心裏明了,他頭也不回地說道:“好玩啊,怎麽不好玩。”
“玩夠了,是不是就該回去了?”聲音靠近了許多,霸道得肆無忌憚。
“不能再給點時間?”
“你認為呢?”
沈之嶼環視四周,鬼戎主軍就在官道上,街道兩旁全是一些手無寸鐵毫無防備地百姓,自己身邊少說也有二十位鬼戎兵,還有那些潛伏在暗處只聽命于一人的狼群……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沈之嶼轉過身,恰好過堂風挂過,他對上元徹對的視線,客氣又有涵養地說:“好像不能。”
元徹讓出身後為他準備好的馬車:“上去。”
上一次回丞相府,是黃巾賊叛亂剛得到控制,再上一次,便是上一世,具體情形已經記不清。
原本起居的地方如今在沈之嶼眼中像是一個巨大的囚籠,有數不清的枷鎖交織在相府四角的天空。
每一次的踏進,想要出去,都得掉層皮。
路上人多眼雜,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只能任由元徹擺弄,待相府大門合攏的那一刻,沈之嶼立馬變臉道:“行了,不要在我面前……”
話音未落,元徹一彎腰,竟讓将他扛了起來,沈之嶼驚呼一聲,下意識地繃緊身體,雙手牢牢地抓住對方背後的衣服不讓自己掉下去。
“這裏沒外人,你老實點。”元徹察覺到他的慌張,手臂微微收緊力道,同時對一旁的鬼戎兵道,“去叫卓陀。”
元徹輕車熟路地将沈之嶼抗回房間,一路上,除了鬼戎兵,确實沒有看見其他人。
沈之嶼坐上軟塌的那一刻才放松下來,他瞪了元徹一眼,見這人活蹦亂跳的樣子,心想早知道就再刺深一點。
“那你還在這兒杵着作甚。”沈之嶼故意哽他,“難道想當內人。”
不料元徹瞬間拆招:“你不介意朕就不介意。”
沈之嶼:“我當然介……咳咳咳……”
元徹看沈之嶼話音都氣斷了,心情好了許多。
卓陀是鬼戎軍的軍醫,求見入內的時候,便看見整天板着一張臉的陛下和捅了陛下一刀的丞相這般相處畫面,陛下還忽然笑出了聲。
元徹虛咳一聲負手站立,把神色壓低回平時的狀态,向卓陀遞了個眼神,年邁的老軍醫立刻老實,低着頭一臉“我瞎了我聾了我啥也不知道”的模樣,乖巧看診。
“丞相大人并沒大礙,只是近日過于傷神和舊傷未愈,屬下待會兒開幾幅調理身體的方子,大人按時喝藥按時休息便是。”
卓陀說完便灰溜溜地離開了,沈之嶼也總算是緩換過一口起來,他幾乎是以一種冰冷的眼神審視着方才發生在這個房間內的一切,那雙線條分明的眼睛最後将目光定格在元徹身上:
“如果是看病,謝謝,但別忘了我倆的立場,你沒必要這樣做。”
此話一出,好不容易得來的一點歡愉氣氛瞬間消失。
元徹的笑僵在臉上,繼而一股辛辣上湧堵塞在喉頭。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元徹沉下臉,“你既是臣,朕想做什麽便只能受着。”
沈之嶼在他腹上瞧了瞧:“可我是弑君的叛臣吶,如今大街小巷誰不知道……陛下若是不治罪,臣先告退。”
“誰允許你走了?”元徹去抓沈之嶼胳膊,“告訴朕!那日為什麽只是刺……”
“徒弟!聽說你當皇帝啦?”
耶律哈格作為一位在鬼戎軍混了大半輩子的軍痞,又仗着元徹是自己親手帶大的徒弟,沒規矩成了習慣,他無視阻攔,一把推開相府門,看着傻愣在裏面的拉拉扯扯兩個人:“我去那個宮裏找了一圈,沒看到你,你跑這裏來幹嘛?”
元徹順勢一把拖回沈之嶼,在他耳邊輕聲且快速道:“不想再被捆着就老實點。”
耶律哈格已經自己找地兒坐下了,瞧見沈之嶼,疑道:“這位是……就是你這次南下想找的那個人?”
“是啊。”元徹背對着耶律哈格,對沈之嶼無聲地笑了一下,“就是還沒完全老實下來,得再馴馴。”
沈之嶼借着元徹的身體擋着,啓齒對他說了三個字口型:“你、休、想。”
“哎徒弟,都是當皇帝的人了,這麽炸呼呼的幹什麽,可別把你馴狼的那一套功夫套這上面啊。”耶律哈格全然沒聽見這兩人之間的對話,他看見小茶幾上有一壺茶,端起茶杯小酌一口後嫌不夠解口,幹脆對着茶壺喝起來。
“幾天前師父遇到一批的隊伍,他們偷襲不成,反倒被師父追回去幾十裏地,你猜怎麽着。”耶律哈格潤好嗓子,打了個暢快的水嗝,繼續說,“這群人的老窩比你們京城還要好,吃香喝辣的。”
沈之嶼掙脫開元徹的制約,揉了揉被抓紅的手腕,道:“是禮國的兵。”
師徒倆的興趣頓時轉移到了他的身上來。
“禮國?那是啥玩意兒?很有錢嗎?”
“國庫虧空巨大,朕這次來,也是想找丞相大人議論議論銀子的事情。”
這些事情早在元徹南下之前便有,是大楚看似平靜水面之下一塊紮根深厚的毒\\瘤,沈之嶼解釋說:“大楚開朝之初,高祖皇帝下封了幾十餘藩王,百年之後,封地的發展早已經出現了參差,大國吞并小國,而禮國一地,便是靠着地質優勢,一塊富饒程度超過京城的封地。”
這樣解釋耶律哈格到聽懂了很多:“這些大大小小的國啊不都該是你們手下的嗎,怎麽回事,你們這裏混得比他們還要差?”
沈之嶼說:“衆諸侯三年前開始便不朝貢了。”
耶律哈格點點頭,“兒子想騎老子頭上啊,這種事常見,揍一拳就服氣了。”
沈之嶼見這至始至終老頭樂呵呵的,搖頭道:“衆諸侯早已經拉幫結派,牽一發而動全身,赫然挑起矛盾只會引發內亂,且不論軍力是否足夠,光是戰争帶來的銀兩負擔和百姓背井離鄉無人耕種就是一個巨大問題,運氣不好的時候。”他掃了元徹一眼,“還有旁人乘虛而入。”
元徹吃實了這個冷嘲熱諷,任由他看,接道:“所以你們就任由藩王自立為王?”
沈之嶼把臂不語。
當然不可能。
不動這些藩王,無非是時機未到,遲早有一天得将他們挨個瓦解。
一位鬼戎兵探頭進來:“陛下,屬下又撿到那個小孩了。”
門外,盈兒立在一旁,魏喜則被鬼戎兵擰在手裏,雙腳離地,劇烈掙紮着,鬼戎兵擰不住他,一脫手,魏喜立馬跑去沈之嶼跟前,初生牛犢不怕虎似的張開雙手,把沈之嶼護在身後。
元徹:“……”
耶律哈格盯着魏喜盯直了眼睛:“喲,這是個好苗子啊!多少歲了?要不要學功夫?”
藥童也來湊熱鬧,端來熬好的藥,叮囑一定要趁熱喝。
屋內一時間擠滿了人,叽叽咋咋個沒完。
元徹額頭冒出青筋,留下藥,呵斥鬼戎兵将魏喜扔出去,其他人見勢不妙,連忙魚貫退下,耶律哈格左瞧瞧右看看,說自己水喝多了要去小解。
叽叽咋咋戛然而止。
沈之嶼端坐在原處,看着那一碗還在冒白氣的藥:“你倒是自在。”
“朕想要什麽就去争,受了氣也不會憋着,确實比你們這些人活得自在。”
“可別自在過頭了。”沈之嶼道,“京城一役讓朝中什麽都缺,沒事可做就去想法子補上虧空。”
元徹直勾勾地盯着他:“沈之嶼,朕現在最缺什麽,你不知道?”
“陛下太高估臣了。”卻見沈之嶼錯開目光,直言道,“臣不會明白,今後也不會明白。”
回去的路上,沈之嶼給兩個小孩買了糖葫蘆。
三人轉過街口,遠遠瞧見一輛陌生的馬車停在他們這半個月來落腳的院落前。
馬車上走來下一個人,含義不明地沖沈之嶼拱手:“下官趙闊,奉禮王之命,請丞相大人一敘。”
沈之嶼讓兩個孩子先進院子,冷聲道:“阿黨附益(注),禮王與本相可無需交集。”
“今夕不同往日,緣分到了便會有。”趙闊說道,“望大人不要拒絕。”
***
魏喜前腳進院子,後腳立馬找出一個隐蔽的狗洞,鑽了出去。
禮國剛惹了事,趙闊便出現,除了找沈之嶼的麻煩,不可能會有其他事,他想幫沈之嶼搬救兵。
能找誰呢?
街上人來人往,卻是誰也不行,魏喜迷茫地跑着,忽然,腦袋裏面閃過一個人影,他腳步一轉,徑直跑向皇城的方向。
作者有話說:
徹崽:道歉了,被拒了 :)
注:京官與諸侯王結成私黨,構成阿黨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