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承諾
第45章 承諾
季越愣了片刻,露出個不自然的笑容:“榭之哥哥你又故意騙我!你、你不要拿大哥逗我玩啊!”
他并不相信沈榭之所說的話,下意識得将它歸結為這人又在騙自己;抑或者說,是他更希望這次是沈榭之在和他開玩笑。
只是沈榭之卻沒有像季越期待的那樣,見他着急便揚起一抹洋洋自得的笑,而是在他的注視下緩緩搖了搖頭。
季越呆呆地站了片刻,眼淚像是突然決了堤的大壩,不要錢似的往下淌。
他想要将手中的東西丢出去,但是心中卻想着這包裹是季桓帶給他的禮物,一下子也舍不得往沈榭之身上扔。
猶豫之下,季越幹脆心一橫,閉眼道:“憐憐你替我将他趕出去!”
季越顯然是真的生氣了,就連“哥哥”都不肯喊了。不過這也難怪,或者說,季越的反應在沈榭之看來已經不算過分了,此時哪怕季越想拿刀子在他身上劃,沈榭之也不會有任何反抗之舉。
“沈将軍,請吧。”童憐嘆了口氣,朝沈榭之做了個請的動作。沈榭之也知道此時季越定然是不願再看見自己的,于是也不在小書房中久留。他看着跑去一旁背對着自己的季越,最終還是道:“七殿下若是有需要,末将會連同大殿下那份一起保護你。”
說完他便跟着童憐離開了,只是在他們走出小書房之後,沈榭之隐約聽見季越帶着些許哽咽地喊了一句“誰要你保護”。
等他們離開了坤寧宮後,童憐這才開口:“小殿下之前很希望你們早些回來。”
這句話中的“你們”,自然也包括了沈榭之。
聽了童憐的話,沈榭之絲毫不覺得有被安慰到,只覺心中愧疚更甚。他苦笑道:“若是七殿下知道回來的只有一個人,應該會更希望那人是子晉。”畢竟就連他也是這麽覺得的。
只是,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童憐卻是直接停下了腳步,搖頭否決:“他會很糾結。”見沈榭之略帶驚訝的神色,童憐一臉嚴肅地看向沈榭之,“于小殿下而言,沈将軍也是兄長。若是啓王殿下單獨回來,奴才相信小殿下亦會怪他為何不将你一并帶回來。”
沈榭之直接怔住了。他聽見爆炸聲的那一刻沒有落淚;在帶着匈奴投降書歸京的時候他沒有落淚;哪怕是再次看見好友屍體的時候,他也只是眼眶紅了,但是在聽見童憐說這話的時候,眼淚卻是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
他猛地一吸鼻子,胡亂将眼淚擦去:“我知曉了。多謝童公公。”雖說是哭了,但是沈榭之現在的語氣神态,可比之前耷拉着腦袋,宛若失了中心骨的模樣要好上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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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憐搖頭,換了個話題:“樂丘和伊老怎麽辦?”
“我預備一會兒去一趟啓王府,若是他們願意,我便将他們接去沈府去。”沈榭之答道。
童憐道:“若是可以,下次去邊塞的時候,請沈将軍将樂丘也一并帶去吧。”
他話音剛落,沈榭之不由一愣,莫得想起之前季桓同自己說過的話,于是便直接改了主意,點頭應道:“只是不知道樂丘是否願意和我一起走了。”
“這點沈将軍不必擔心。”童憐淺笑,“雖說主将已換了人,但是若是未來的主帥是沈将軍的話,想必樂丘也不會拒絕。”說完,他停在了原地,“這條路直走,出去便是外朝了。”
沈榭之朝他點了點頭,随後猶豫片刻,待确定四周無人這才湊到他身邊小聲道:“童公公,如今大皇子身死、嫡皇子年幼,還請您千萬小心!”說完這句話,沈榭之松了口氣,朝童憐拱手道,“多謝童公公,你快些回去吧。”
送走了沈榭之,童憐一直在思考他方才的刻意湊到他身邊所說的那句話。
因為先前身為大皇子且手握兵權的季桓還在,再加上景帝的身體也不錯,即便季越年幼,另外兩個皇子那兒才沒什麽過矩的動作。
只是現在季桓死了,雖身為嫡長子可現在才至始龀的季越,又能否在景帝年邁昏聩之前成長起來呢?抑或者說——他能否能平安活到景帝駕崩之時。
童憐微眯起眼睛,擡腳走到一個無人的小巷,開口道:“拾六,我記得前段時間好像不知從哪兒傳出了個關于四皇子的事兒,對吧?”
童憐話音剛落,拾六就大概知道他要做什麽,一個閃身出現在他面前:“我知道了,我會派人去打聽的。”
“嗯。如果确認屬實,找個合适的時間,把這消息傳到哪個官員的耳朵裏吧。”說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開口問,“雲來客棧那邊可有消息了?”
之前童憐讓賈康寧尋了酒娘讨論酒方,而那個酒娘也的确不負所托,僅僅過了一個多月,就成功将那酒複刻了出來。後來童憐自己也嘗過,不管是味道還是效果,都和最開始童正初給自己喝的那藥酒相差無幾。
他們也靠着那個酒娘所寫的酒方尋大夫看過,證實了那酒若是尋常人喝了不光不會有害處,甚至還能補氣血,這才将那款酒命名為“邀月”,記上了雲來客棧的菜譜。
只是,雖然藥酒是出來了,但是且不說有多少人能猜出這其中的藥材與什麽藥材相克,就連能猜出這其中藥材的醫者都寥寥無幾。雖說雲來客棧給出了豐厚的報償,但現在已經過了大半年,卻無一人能從雲來客棧将那些獎勵報償取走。
也正因為如此,每次童憐也只能靠着何太醫給的各種藥方調理身體。雖說表面上看不出來,但是童憐自己卻能感覺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哪怕現下分明已是六月天,可是他卻總覺得冷得很。
“希望我還能撐到幫助小殿下排除所有隐患吧。”童憐極其小聲地自嘲一笑。
拾六的耳目本就比旁人好上許多,因此他自然也是聽見了童憐的這一聲呢喃的,不過即使如此,他卻依舊沒有出聲安慰,只是道:“如果你死了,你會把我們給你家小殿下麽?”
“不會。”童憐想也沒想直接說,“他将來會從景帝手上接過全權,何須你們。”
這回答拾六也不算太意外,于是聳了聳肩無所謂道:“既然如此,我便只能希望你能活的久點了。”
“嗯。”童憐随口應了聲,然後便走出了小巷,近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坤寧宮。
童憐剛回到小書房,就看見季越緊緊抱着先前沈榭之給他的那個包裹,雙眸和鼻尖通紅通紅的,顯然是剛剛已經哭過了。
他放緩了腳步,默默走到季越身邊,一下一下撫着他的後背,輕柔道:“小殿下現在可覺得好些了?”
“沒有。”季越的聲音有些翁翁的。
童憐又問:“那可要再哭會兒?”
季越沒有回答只是搖了搖頭,然而在搖完頭之後,他放開了懷中的包裹,一頭紮進了童憐懷裏:“憐憐,我想大哥。”
“大殿下的屍身不會這麽快就去皇陵,小殿下想去看看他麽?”童憐說着稍微停頓了一會兒,然後才繼續問,“小殿下會害怕麽?”
在童憐說完這句話之後,季越立刻從童憐的懷裏出來,雖然雙手還抓着他的衣衫,但是卻十分肯定地搖了搖頭:“不怕!那是大哥。”
對季越的回答童憐也并不意外,他淺笑道:“那晚上小殿下用完膳後,去和陛下與皇後娘娘說吧。只是,陛下和皇後娘娘想來也很難受,若是他們不同意,小殿下也不可太過強求。”
“好!”
因為童憐的這一句叮囑,即使是皇後沒有答應季越的請求,季越也并沒有太過失落,或者說并沒有将失落表現在明面兒上。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季越沒有像以前一樣,撒着嬌讓皇後答應,讓皇後覺得他真的長大了。
在靜默片刻之後,皇後竟然同意了他的請求,只是要求他明日在完成功課後才能過去,對此,季越自然是歡喜地應下了。
不過或許也是因為心中過分緊張,這夜季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
“憐憐。”季越翻了個身,讓自己正面朝着童憐。
彼時童憐正準備拿着燭臺離開,驟然被季越叫到便停下了腳步:“怎麽了小殿下?”
季越只是下意識地想和童憐說說話,只是被童憐這麽問,一時間卻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他搖頭道:“沒什麽。”
童憐微微嘆了口氣,搬着椅子将它放在季越的床邊:“小殿下因為害怕,所以才睡不着麽?”
“不是。”季越下意識脫口道,只是否認的話剛剛出口他便沉默了,再次開口時季越的聲音中已經多了幾分不易發覺的顫抖,“憐憐,父皇和母後也會離開麽?你……也會離開麽?”
童憐并沒有想到季越害怕的竟然是這個。生老病死本是常态,只是季桓的逝世,似乎過早地讓季越被迫上了這麽一堂課。
“會的。”童憐說,“所有人都會離開。不管是陛下、是皇後娘娘還是我,哪怕是小殿下都會離開的。”
他繼續道:“但是同樣的也會有很多人來,就好比福海離開後,我到了小殿下身邊。待我離開後,或許也會有人代替我……”
“可是我不想!”還沒等童憐将話說完,季越便将其打斷,“我不想父皇和母後離開,也不想憐憐走。”說着,季越似乎是怕極了,微微起身抓住了童憐的袖子,“憐憐,你會陪着我的對麽?”
看着季越的那雙眼睛,童憐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應該如何說出拒絕的話語。他沉默良久,最終還是點頭應道:“我會盡我所能地陪着小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