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可他還是遭報應了。

腦袋越來越痛,奚陵全身都變得緊繃。

又來了。

那種……控制不住的感覺。

回溯的畫面最終定格在傅軒轶的屍體,和奚陵滿是淚痕的、呆滞的臉上。

魇蛟還沉浸于那段将奚陵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往事裏,甚至因為飄在天上又瞎了眼,半點沒注意到腳下的震動。

在它看來,奚陵早就是強弩之末。不僅是因為對方連它一個殘魂都封印不住,還因為它聽說過一點之後發生的事情。

想到這裏,魇蛟心情通暢。

奚陵現在一定過得很苦吧?

但這還不夠!就算只剩半條命,它也要将這人逼出來,狠狠撕碎!折磨!

“孟和玉”的臉上滿是怨恨。

當年奚陵出事以後,那将它日夜折磨了整整二十年的陣法才終于無力支撐,有了明顯松動的痕跡。

這讓魇蛟欣喜若狂,鉚足了勁想要逃出去,卻不曾想,仙盟隔天就緊急派了幾個陣修過來,重新加固了奚陵當初的封印。

這些人魇蛟是瞧不上的,實力卑微,修為低下,放到幾十年前,魇蛟連做魔屍都不屑于用他們。

可是它忘了,它已經死了。

加固以後的陣法固然變弱了許多,也做不到從前那般讓魇蛟日日承受剝皮抽筋之苦,可即便如此,只剩下殘魂的魇蛟依舊沖不破封印的掣肘。

這讓它根本無法接受。

奚陵也就罷了,這些沒用的人類算什麽?!

就憑他們有奚陵的陣法基礎,就憑它現在虎落平陽,連這些廢物都敢騎到它的頭上!

他們憑什麽!

它想起了一段讓它終生難忘的過去。

“喲,這東西瞪我呢。”那是在加固完陣法的修士走後,上山采雪蓮的幾個山野村夫。

奚陵封住他的時候,因為他每天都在哀嚎,沒人敢于靠近,現下換了封印,反而爬上了幾個膽大的人類,見到了他動彈不能的屍首。

“這玩意就是害人無數的魔物?呸!”

“二柱!你之前不是說要比比誰尿得遠嗎?來試試!”

“你們可真會玩……老子也來!”

粗粝的聲音,粗鄙的話語,這一刻,魇蛟對奚陵的怨恨已然達到了極致。

“奚陵!”

魇蛟咆哮着,憤怒的龍吟沉悶回蕩在雪山山頂。

這些年裏,他忍辱負重,殚精竭慮,在這雪山之上苦熬了一個又一個日夜,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親手向殺死他的人報仇雪恨。

“喜歡我送給你的禮物嗎?”

“為了這個記憶溯回,我可是積攢了一百多年的力量。”

“那一劍好疼啊,我是說,傅軒轶自己捅自己那一劍。我雖然那時候被壓制住了,但還是能同步到傅軒轶的觸感。”

“來,你出來,我送你去跟師兄團聚,好不好?”

說到這裏,魇蛟仿佛看到了自己大仇得報的場景,那張屬于孟和玉的臉又一次猙獰地大笑起來。

這可苦了雪山上的幾名弟子,天上有個瞎了眼的瘋子,找不到人就嚎叫着使用音波攻擊,其內隐約蘊含的魔氣震得人頭疼。

地上有個大能,戰功赫赫令人敬佩,但是……顯然也不太正常。

可憐的雪山被他強大的靈力震開了細碎的裂縫,地面晃動得厲害,配合那魇蛟刺耳的狂笑,幾人都有些站立不穩。

震動中,于錦掙紮着試圖看向奚陵。

魇蛟這些話,便是他們這些局外人聽到了,都恨不能撕碎了這條惡心的魔物,清蕪仙尊……能承受得住嗎?

忐忑地移動視線,于錦卻是一愣。

人呢?

正茫然着,四周忽然安靜下來。

非常突兀的,詭異的寂靜。

魔氣攪動掀起的狂風消失了,一直沉悶回蕩着的雷停止了,就連那魇蛟恍若癫狂笑聲也是,毫無預兆,戛然而止。

察覺到什麽似的,于錦猛然擡頭,看見了半空之中,奚陵幽魂般閃現在了“孟和玉”的身後。

“說啊,怎麽不說了。”

清寥的聲音沒有一點情緒,平靜到像一潭不會流動的死水。

魇蛟痛苦地捂住脖子,發出漏風般“嚯、嚯”的聲音。

奚陵側過臉看他,從上到下,一點點掃視。

一只白皙的手洞穿了“孟和玉”的喉嚨,指尖修長,指節瑩潤,滾滾鮮血噴湧,順着他消瘦的手臂,一路淌落到腳底。

終于等來了想見的人,魇蛟卻沒有欣喜,只有滿臉的難以置信。

……怎麽會?

他張嘴,眼帶驚疑。沒有聲帶的幫助,縱使魇蛟拼盡全力,也只能勉強擠壓出一絲微不可聞的氣音:“不、可能……”

他不是應該廢了麽?

魇蛟想起之前聽說過的內容。

身受重傷,靈臺盡碎,四肢全無。

那樣的傷勢,怎麽可能治好?

他明明應該修為大損,氣息奄奄,神魂渙散。

它以為,奚陵百年渺無音訊,卻突然來到雪山,是終于只剩了最後一口氣,才特意過來祭奠。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魇蛟的确真相了。

先前使用記憶回溯消耗了大量的力量,現在又受了如此的重傷,魇蛟其實已經無力支撐自己懸浮在半空了。

可奚陵不讓它落。沒有受傷的那只手輕而易舉地穿過他的喉嚨,将他吊在半空,奚陵嘴唇輕啓,像呢喃,更像嘆息:“你的話好多啊。”

他說着,又輕輕抽出手臂。

一股澎湃的靈力拖住了“孟和玉”的身體,奚陵指尖勾了勾,随後,“孟和玉”開始痛苦地顫抖。

一道半透明的神魂被一點一點,從“孟和玉”的靈臺中強行拉扯出來。

神魂是個非常敏感的東西,輕輕一碰都會痛得人難以承受,強行拉拽的痛苦,恐怕不亞于被人活生生砸碎腦袋。

但奚陵動作不停。

它的神魂很大,同那具龐大的蛟屍一樣,一抽出來,近乎占據了雪山上空的一半,奚陵的身影在這神魂面前顯得渺小無比,他挑挑眉,似乎不高興兩者間體型的差距。

于是他猛然一擡手,當空一劈,伴随着一聲屬于魇蛟的,來自神魂的慘叫尖銳響起,方才龐大的龍魂被生生劈成了兩節!

奚陵這才滿意,在慘叫聲中打量起魇蛟的魂體。

随後,他思索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似乎是在回憶着什麽,卻因為記憶太過空白,眼下神志又不太清晰,許久,才終于回想起了一點,道:“恢複了挺多啊。”

他指的是魇蛟魂體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堪稱慘烈的缺口,那是無數次扒皮後留下的。當年奚陵計算過,約莫經過一百年扒皮抽筋之苦,這條魇蛟的魂力就會徹底耗盡,完完全全湮滅于人間。

可惜,沒等夠一百年,他自己先出了點小意外。

不過沒關系。

奚陵細細擦拭着鮮血淋漓的手臂,擡擡手,先割了這魇蛟死到臨頭還在謾罵的舌頭。

效果顯着,周圍安靜多了。

奚陵舒服地喟嘆一聲,繼續撕裂着魇蛟的神魂。

先是兩個前爪。

再是兩只後爪

然後是扒皮、抽筋、開膛破肚。

這是他曾經在魇蛟身上做過一遍的事情,雖然那時是肉-體,現下是魂體。

不過大差不差,也算熟能生巧。

但到了後面,他又做了件和過往不太相同的舉動。

奚陵開始一點一點,撕碎魇蛟的神魂。

察覺到什麽似的,魇蛟瘋狂地搖頭,目光恐懼極了。

他要讓它魂飛魄散!

不、不能!

奚陵不是恨它嗎?奚陵不是要報複它嗎!

那就像以前那樣,将它封印起來,日日穿心,夜夜折磨啊!

已經不能說話的魇蛟哆嗦起來。

曾經被封印的時候,它無數次求死,卻又求死不能,真的死到臨頭了,它才知道自己原來那麽恐懼。

像是洞穿了它的想法,奚陵嘲諷地扯了下嘴角。

有過一次的懲罰再來一次,就沒多少效果了。

況且,他也沒有那麽多時間,慢慢折磨這條蛟龍了。

厭倦地一揮手,魇蛟突然停止了顫抖,僵在了半空。

奚陵輕輕一捏。

轟——!

巨大的神魂像一朵炸開的煙火,将這一瞬的雪山照得亮如白晝。

随後,塵歸塵、土歸土。

底下記憶溯回的影像消失了,一同消失的,還有那段奚陵不堪回首的往事。

奚陵垂下眸,捂住頭,像是疲憊不堪,又像是忍受着什麽。

“幹得好!”

雪山上,幾個弟子興奮得都快蹦起來了。

沒有什麽比手刃惡龍更讓他們大快人心的了,小輩們無比崇拜地看着天上,毫不誇張的說,他們甚至想給奚陵跪下。

如果有一天,玄裕宗舉辦“最崇拜之人”的票選,除了掌門華珩以外,清蕪仙尊應當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這還是因為奚陵太多年沒有消息的緣故,不然就他那個駭人的戰績,除了氐昴仙尊,估計沒有人可以匹敵。

賀永安有些羞赧地理了理衣袍,說來慚愧,他喜歡清蕪仙尊很久了,甚至屋子裏都還挂滿了清蕪仙尊曾經劃花的石壁。

是的,有人将奚陵劃爛的牆拓了下來,美其名曰可以參悟其間刀意。

該說不說,賣得特別好。

忐忑又雀躍地仰着頭,弟子們暗自在心中思考,一會仙尊下來,該同他說點什麽才好。

奚陵頓了頓。

他像是才注意到那裏有人似的,垂着眼看下來,目光隐約有些恍惚。

随後,他居然笑了。

誰能想到,那個兇名在外,赫赫戰功的清蕪仙尊,笑起來居然是甜的。

漂亮的眼睛輕輕一彎,便似有一泓清水暈在了裏面。

但如果那笑容裏,沒有隐約的瘋狂就更好了。

于錦賀永安等都沒反應過來,還沉浸在這盛世美顏的笑容裏面,唯有一聲不吭的齊玚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臉色驟然一變,大喊:“離他遠點!”

話音将将落下,幾人下意識躲閃了一下,下一刻,一股可怕的刀氣襲來,他們原來站立的地方瞬間消失,只剩下一片光滑的切口。

今天是甜甜的陵~

看大家好像都被虐到了,開了個抽獎,安慰安慰寶子們受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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