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和離
和離
走出太極殿的時候,正好日光曬在殿前的石階龍紋雕花上。
從這裏能眺望到皇宮內幾乎一半的宮殿樓宇,以及遠處的宮外。
“探花郎,今日可是令我大開眼界。”
魏延适時出來,站在他身旁輕聲恭賀,語氣中不帶任何情緒,像是一潭死水。
趙淮微微拱手,“四殿下安好,方才多謝殿下為我解局,趙淮感激不盡。”
魏延手攏做一起,被灼熱的陽光刺得半眯着眼,“不必,也算是償還那日不小心撞了你夫人的補償。”
趙淮聞言也只是笑笑,不做其他,同魏延告別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明媚的陽光下,青年郎君的銀白衣衫更是刺眼,讓人一眼就能從人群中發現他。
“趙淮,你身上究竟有什麽秘密。”
魏延想起那日母妃讓他特別關注這個趙淮入選沒有,眉頭微微皺緊,看來他需要去舅舅府上去探一探了。
趙淮回到府上的時候發現府中格外安靜,找了半天都沒看到溫俪的身影。
雲霄四處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少夫人今日出去了,他連忙告知趙淮。
趙淮臉上挂着笑,踩着輕飄飄的步子去了後院,準備等着溫俪回來。
住的房間內,每日都有丫鬟換上時新的鮮花,可能因為今日心情好,趙淮看着那束迎春花格外高興。
他今日站了一天,眼下只覺得腰酸背痛,長嘆一口氣,身子往後一倒,躺在軟乎的被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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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手大開,心頭吊了很久的石頭才覺得穩穩當當的放下了,他暗自思忖着等會回來溫俪會怎麽誇他。
他準備收回手起身去書房,結果不小心将軟枕帶了下去,滾落在了地上。
趙淮将軟枕拿起準備放回原處,卻發現枕頭下面藏了一疊紙,規規整整折好放在裏面,看這紙張的顏色,像是有段日子了。
他無意窺探溫俪的秘密,将紙張壓好準備把枕頭放回去,卻發現翻出的一角,赫然映出和離二字。
趙淮目光凝滞,動作猛地愣住,将那一踏紙拿出打開,張張都是和離書。
每一張的理由都不一樣,言辭懇切,态度誠然。
“盼君鵬飛萬裏,妾無以相陪,望郎君垂首,此後一別兩寬。”
趙淮嘲諷的看着上面的字字句句,紙張被他揉成一團,捏緊在手中,青筋隐隐凸起。
嘴角笑意盡數收斂,眼底晦澀難言。
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将他逼得無法喘氣,胃裏彌漫出酸水,讓他幾欲作嘔。
溫俪今日是收到秦垣的信才出去,秦垣同意與她合作。
前提是說出關于溫禹的一切事情,作為交換的是,秦垣需要幫她查出玉佩的來源。
心頭大患暫時有望被解決,讓她放下心來慢悠悠的往府中方向走。
腦海中卻不住回想起秦垣看到那枚玉佩的驚訝,看樣子,秦垣分明是知道些什麽。
會是什麽呢。
溫俪百思不得其解,半天想不出索性就不想了,回府的時候,雲霄第一時間看到她連忙沖到她面前。
雲霄滿臉的苦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公子,讓你去書房一趟。”
溫俪看着雲霄的神情,想到今日是最後一場殿試,難不成是趙淮沒考上。
路上遇到的下人都是戰戰兢兢的,溫俪更加确信心中的猜測,正想着要如何哄這位,就被雲霄帶到書房前。
雲霄敲了敲門守在外頭道:“公子,少夫人回來了。”
少頃,裏面傳來趙淮的聲音,有些啞,不知是哭了還是什麽。
“嗯。”
她一把拉住雲霄,“你家公子沒考上?”
雲霄撓撓頭,“少夫人這話何意,公子如今已經是探花郎。”
溫俪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但眨眼間又開始思考,既如此趙淮究竟是因為什麽不高興。
正當她想着的時候,雲霄一手直接就把門推開。
一副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模樣,“少夫人請!”
溫俪:“……”就你手快。
她前腳進去,後腳雲霄就把門關上了。
她心裏暗暗啐了一口雲霄這家夥,書房裏安靜得有些瘆人,趙淮坐在書桌前低着頭,不知道再看些什麽。
溫俪上前兩步,嘴角扯出笑意,“我聽聞長街那裏新出了糖果子,改明咱們也去瞧瞧去?”
趙淮沒說話,溫俪有些尴尬,她也不氣餒,湊上前去。
“哎呀,你究竟是……”怎麽了
溫俪的聲音在看到書桌上熟悉的那一疊紙戛然而止。
她臉色微白,渾身血液好似倒流,不斷沖擊着岌岌可危的心口,額頭隐隐脹痛。
這不是她藏在枕頭下的和離書還能是什麽。
那幾日趙淮都是睡在書房,也沒在正屋,加上總覺得還需要修改。
她就放松了警惕拿了出來,結果就忘了藏回去。
溫俪聲音一瞬間低了下來,下意識責怪,“你怎麽翻我東西。”
趙淮原是半躺在椅子上,聽到這話倏地站了起來,拿起桌上那一疊和離書冷嗤
“這是我無意間發現的,若不然,且不知你還要瞞我多久,所以你之前說的日後如何全不過是哄我罷了!”
趙淮氣得手都在顫抖,眼尾微紅,他氣憤的甚至想直接扔在溫俪身上算了。
但最終指腹微顫,忍了下去,随手扔向半空中。
紙張紛紛揚揚在身旁落下,溫俪本還有些緊張,可如今卻是詭異的平靜,就好像早已經預料到了如今的場面。
她深吸一口氣出聲,才發現嗓子啞得驚人,“對不起。”
事到如今,好像只有這三個字能順理成章的吐出來,喉嚨發酸得厲害,被哽住一般無法出聲。
趙淮看着她垂着腦袋的模樣,五髒六腑像是攪在一起,叫他啞然無聲。
他眼眶熱的厲害,一把抓住溫俪的肩膀,有些語無倫次,“是不是我最近又做了什麽錯事,是不是上次買糖葫蘆傷了你面子,怪我你罵我打我都好,不要拿這個吓我。”
青年郎君嗓音低啞,帶着隐隐的哭腔,語氣飽含祈求,妄圖将這一切歸咎于是一場玩笑話。
溫俪沉默片刻,趙淮雙眼死死地盯着她,手上不自主的用了幾分力氣。
溫俪張了張嘴,想解釋,但轉眼想起,這不正是她所期盼的嗎。
若是因此不忍心,後面只會傷人傷己。
想通這一切,溫俪咽下了解釋,神情淡漠,語氣冷然如冰。
“就是紙上寫的那樣,我對你并無情意,不過是秉承婚約,我們當初也說好了,都是面子功夫,到了時間就和離,如今你已經是探花郎,也算是圓滿一場……”
溫俪正說着,卻沒發現青年郎君的神色逐漸晦暗。
她還未說完,就被趙淮猛然出聲打斷。
“圓滿?”
趙淮突然笑了起來。
他湊到溫俪眼前,往日張揚的眉眼布滿陰戾,握着她的肩膀不自覺用力,像是要摳進她血肉中去。
他恨不得剖開眼前這人的心肝來好好看看,上面到底有過半分情意真心。
他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誰的圓滿?你說圓滿就圓滿,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你以為我趙淮是誰,你以為你是誰!”
他總以為來日方長,只要人還在身旁總會有機會,可如今,她卻連這一丁點的機會都不願意給他,甚至要捏個粉碎。
情至深處被當頭一棒,這份愛便夾雜出極致的恨意來,說的話也大多不由心。
“趙淮……”
溫俪還想說些什麽,卻被趙淮捂嘴制止。
趙淮背過身去,用盡全身力氣才克制住自己沒那麽猙獰吓人。
他沉下心,聲音冷得驚人,像是什麽都不在乎了。
“你既然這麽想,那就依你,不過先前聖人為我賜婚,我以有妻室拒婚,眼下貿然和離,只怕對我不利,你既為遵婚約,那就等些時候,過些日子我自會放你離開。”
往日見他都是笑嘻嘻吊兒郎當的模樣,所有人都以為趙淮是個出爾反爾臉皮厚的公子哥。
但一旦觸及到底線,卑微挽回不了敗局,總不能一直卑微下去。
趙淮骨子裏流淌的是世家子弟的血,骨子裏的尊嚴不允許他一而再再而三上趕着去犯賤。
溫俪啞然道:“好。”
她蹲下身子,将散落一地的和離書撿起來,有溫熱猛然砸在手背上,溫俪才發現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徑直出了門,門外守着的雲霄以為少夫人這次定然又會把公子哄好,卻發現溫俪失魂落魄的模樣。
他怔愣一瞬,眼睜睜的看着溫俪走遠。
裏面傳來趙淮的怒喝,“雲霄,去将我的東西全都搬到西院去!”
東院才是主家睡的地方,西院一般都是有客來訪才用得上的。
府上一舉一動下人們都是最先看到風向的,端看主君主母大吵一架後分房而睡,大家便知道這府中的天怕是要變了。
溫俪躺在房中的美人榻,那些新進府的小丫鬟,以為她不在房中,打掃着窗外的廊下,便肆無忌憚的交談起來。
“诶,你們說,這少夫人做了什麽事情惹得少爺如此生氣。”
有丫鬟回道:“也不看看咱們少爺是什麽人,少夫人看着尊貴,說到底也只是個仵作之女,如今少爺高中,她豈能配得上,聽說當今陛下都有意許公主給少爺呢。”
“……”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編排着,春旭一過來就聽到這些混賬話,氣得上前就給了那回話人一個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