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卷風吹草動5

卷8 風吹草動5

我離開水池站起來,推開了前面的窗子。萬裏碧空中,一輪彎月在千樹花影上孤獨地明亮。

“那封密信還在你那裏嗎?”我攤開一條浴巾,鷹隼起身走過來。

“嗯。”

“沒有燒掉嗎?”

“官員向君主上奏的密奏,燒掉于禮不合。”

清冷的空氣從窗外漫入,沖淡了浴房的悶熱。我為鷹隼擦幹身體,給他披上睡袍。外面的芭蕉葉上傳來悉索的響動,我看了一眼,是下雨了。

他道:“明日我上朝去後會叫人把信給你,來的人你可能不認識,我身邊的人都太顯眼了。你去牡丹園裏逛一逛,會有另外的人給你信。拿到之後,你就去奉宣殿外等待下朝的墨夙淵……我相信你會表達得很好。”

黎明。

下了一夜的雨已經停了,我迷迷蒙蒙醒轉過來,卧房中的亮度還很微弱。身旁的鷹隼睡得不熟,他也恰在這時醒來,睜開眼,睇了睇枕邊的我,見我也睜着眼睛在看他。兩個人都來不及産生什麽表情,就聽院子裏傳來一聲驚叫。

“什麽聲音?”我向下拉開一點被子,将兩只手露出來。

鷹隼仿佛沒有睡夠,視線轉到帳子頂,仰躺着養神。

我小聲說道:“這些奴才真不懂事,天還沒亮就咋咋呼呼的。”

良久,他偏過頭來淡淡微笑:“差不多該起了,喚人進來吧。”

“蒼耳!”我喚道,門外沒有動靜。

她是不是去預備了,過了一會兒我又喚,她才匆忙進來。此時鷹隼已經起身,自己穿好了中衣,我還躺在榻上,不想起來,側卧着,看他動作。

從認識他起,對他的印象在逐漸變化。曾以為他意志懦弱,栖息在父親的權威下求一席安生。之後,雖對他的心思有過懷疑,但以為他僅有些抱怨,不滿父親的壓制。直到西山談話時,我才肯定的知道,即使父親明月中天,在朝中的領導地位成确定之勢,這個男子,他也要定了江山,不失信心。

他不是無能之輩,表面在危局中“震索索,視矍矍”,心裏卻存着鬥志,不喪匕鬯,用他的方式笑言啞啞。

然而存着這樣的鬥志又十分危險,一步踏錯,粉身碎骨。

待我起床洗臉時,鷹隼已經梳洗完畢,穿戴整齊了。

蒼耳接過我手中擰幹的毛巾,我察覺她的臉色似有異動,不禁想到黎明的驚叫聲,問道,“今早有什麽事嗎?”

“是……”她沉郁地低下頭:“趙嬷嬷……昨晚落水去了。”

“啊……”我小聲的呼出一口氣來。

鷹隼正要出門,聞言收住腳。他回過頭來,目光落到我臉上,掃視到我沒有太多傷感之色,緩慢說道:“按規矩收斂吧。”

“昨夜下雨路太滑了,趙嬷嬷起來小解,一定是不小心摔倒跌進池塘去的。”

我來到庭院,清掃落葉的奴才們在小聲議論這意外之事。

“下着雨還不靠邊走路,要往池塘邊上走,這是睡糊塗了。”

“說來還有一件奇怪的事,昨晚我同屋的李德明起來小解,剛出房門沒多一會兒就三魂掉了兩魂似的回來了,我說這小子是不是撞鬼了。他說看到院子裏有人影,鬼鬼祟祟的……”

“下雨天,難道真有水鬼上來撈替身?”

“嗯哼。”我出聲示警,走向這三個嚼閑話的奴才。地上的路還濕潤,一枚掉落的殷紅花瓣粘在了我的裙子上,像血滴暈染在這鵝黃的綢緞上一般。

“做好自己的本分,這些危言聳聽的話就不要再說了,我可不想外面以為我瓊臺殿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再傳這些沒影兒的事,小心各自的舌頭。”我穆色道。

他們跪拜在地:“奴才們一時失言,請王後恕罪!”

“下不為例!”我穿過他們,對蒼耳道:“走吧,咱們去牡丹園裏轉轉。”

天高雲淡。

奉宣殿森嚴伫立在視線盡頭,如同手握神罰表情冷酷的神明,而幾朵飄飛的柳絮竟忘我的沒有受到氣場幹擾,在空氣中做自由的無規則的舞動。

“攝政王。”我叫住下朝的墨夙淵,蒼耳等候在一旁,我獨自走近那個神氣又韬略莫測的男人。

他含着一點極淡的笑,道:“有什麽事嗎?”

“聽說父親将領軍平亂,遠行之前沒有什麽事情要交代嗎?”

“沒有。你過好你的日子,守好你的男人就是。”他說完有了提步離開之意,看來,的确沒有要交代我的事情。

“父親。”我出聲,示意有話未說。

他耐心地面對着我。

“這裏有一封密信。”我從袖中掏出信袋,“父親可能不知道,中書令在暗中為自己籌謀,想取父親而代之。他在收集您不忠于國的信息,并偷偷奏報給了王上。”

墨夙淵不動聲色地接過信袋,打開來看。

我說道:“他已有了自己的黨羽,一旦父親離開王城,他興許會動用自己的勢力彈劾父親。您鞭長莫及,不管他成果如何,對您都是一種損耗。”

“此信從何而來?信中奏報的都是月前的事了。”他目光精明。

“是孫計然交給我的……信在我手中存了一些時間。”

“你并不是很願意交給我,為什麽……”

“因為和父親賭氣,所以收了信便對此事置之不理。只是徐洛景入宮,已對我構成壓力。女兒想借父親的手……斬除威脅。”

“知道這麽想,我沒有白教你。”他的話音深邃,不知是否盡信我的話。

我和順地靜着目光。

他忽然道:“聽說趙嬷嬷昨晚落水了。”

我驚訝于線人傳遞訊息的速度,鎮定地說:“晚上她起來小解的時候,不幸滑落到池塘裏,可能是雨聲嘈雜,呼救聲未有人聽到,就這麽去了。”

他拍拍我的肩膀,“身邊少了人照顧,自己照顧好自己……反正你長大了,也懂事了。”

那只拍得我沉甸甸的手離開了我的肩膀,他邁着自己慣有的虎步轉身而去,直至走出很遠,身影也還是高大。我眯起視線,突然明白了熙國王室內心中潛藏的憂郁,文武雙全的名将,是熙國之福,也是熙國之慮。

随後,領兵平亂一事起了變化。

墨夙淵稱身體不适需留在城中療養,我的大哥身兼王宮守衛之職不可能代勞,心思缜密的父親便安排好友王協大将軍做了統帥,二哥墨申做了副統帥,由他們二人領兵出發了。而拉倒中書令的計劃也在秘而不宣的進行着。

徐嘉陽奉陰違的一面,已令他成為了父親欲拔之而後快的眼中釘。

大軍走了一個月,前線暫時沒有什麽消息。

這天,太後邀我去大傾殿賞新荷。

我們沿着池塘邊上走着,新開的荷花亭亭玉立,送來一池清新的涼風。

“現在誰在服侍你?聽聞你的嬷嬷又去了。”紅素夫人抿了抿唇,“真是不幸。”

“勞太後挂心了,此事已告一段落,我叮囑奴才們小心做事,相信不會再有悲劇發生。”

“你瞧崔嬷嬷行嗎?她敦厚麻利,不如叫過去服侍你,反正這兒我有花塢和齊公公打點。”

我眼角微蹙,“不必了。”

“無需和我客氣……”她欲強買強賣,被身後一個脆亮的聲音打斷──

“太後!……太後!”

她扭動脖頸,笑了。一臉明媚笑容的徐洛景正淘氣地奔來。

“慢一點兒,小心路滑!”

“洛景參見太後,王後。”

我抿唇微笑示意。

現在這個丫頭在稱呼上規矩了些,我以為她體會到了我對她的入侵沒有太多好感,實際上卻是鷹隼為我訓誡過她。

然而沒有不透風的牆,縱然這個丫頭不叫我“姐姐”,太後當真不知我隐瞞年齡之事嗎?

也許她早就知道了,所以對我的态度越來越戒備。

“瞧你,跑得滿頭大汗!”紅素夫人用絹帕為徐洛景拭汗。

“接到太後的邀約,我哪敢讓您久等,下了肩輿就跑進來了。”徐洛景微屈着膝蓋,享受這母親般的關懷,不忘偷偷抛給我一個驕傲的眼色。

我陰晦的想到她也得意不了多久了,于是左右顧盼,回過去一個毫不在意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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