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并肩（02）

并肩（02）

“你有沒有覺得我們都有一種，不上班的時候躺在床上空虛，一旦上班立馬想跳樓的病？”

許稚沒有等到裴護有時間，自己借着去醫院樓下小賣部買蘋果的時間，一邊吃着蘋果，一邊給對方發微信。

天色漸暗，路燈亮起，帶着滲意的風毫不客氣的與許稚擦身而過，旁邊學校傳來晚餐時段學生們的廣播聲和打籃球的呼喊聲。

許稚下意識停下腳步，深深的吸了口氣，緩緩将一整天對于疑難病患未解源頭的遺憾長長的呼出來。

聽着學生們熱鬧紛呈的呼喊聲，剛剛的負面情緒漸漸煙消雲散。

将一個接一個的可能排除掉，一定會找到病患的病源的。

正當許稚準備回急診室，一位裹着外套的女人匆匆朝住院大門外跑去。

腳下的拖鞋，外套下路出來的病號服，以及臉上茫然無措的表情全部表現出來對方是本院出逃病患。

“你在逃命嗎？”許稚本能的伸出手攔下對方，好奇的打量對方似笑非笑：“是今晚的晚飯不好吃嗎？”

經常有病患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想要離開醫院，排名TOP1就是因為醫院的飯不好吃，想要回家吃飯，或者是因為醫院的床板不舒服，想要回家睡覺。

“我——”對方擡起頭茫然的看到許稚的臉，很快又低下頭逃避許稚的眼神，胳膊用力的想要掙紮逃離醫院：“這裏有人要殺我！”

“這麽嚴重？！”原來是精神科的病患，許稚跟上對方的想法，同樣瞪大眼睛反攥緊對方的手腕四下環顧：“那我有沒有危險？”

“你被困在這裏了嗎？”聽到許稚和自己察覺到了危險，女人朝許稚走進一步，一邊四下環顧一邊緊張道：“別說話別說話，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說。”

咕嚕一聲。

對方的肚子發出饑餓的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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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稚望着對方身邊即将摸排過來的安保人員，為了避免激化病患的情緒，趁着病患沒有注意擡起食指在唇尖輕碰，擺擺手示意他們離開。

等到周圍沒有什麽人，許稚微微低頭望着對方，像是在和小孩子說話：“我看這裏沒有人，我肚子有點餓，不如我們先吃個蘋果在上路，好不好？行不行？”

病患接過蘋果，看到許稚坐在花園椅子上，也跟着坐了下來。

“你是怎麽被抓進來的，抓來多久了？”

“現在已經晚上八點了。”聽到旁邊學校廣播放出一首歌，正在啃蘋果吃的病患突然停下來，呆呆的自言自語算是對許稚問題的回應。

許稚循聲聽了聽，學校恢複廣播是今年九月後招新之後的事。

也就是說，病患在醫院已經呆了超過三年。

沒有家人來看她嗎？

也不是吧。

病患頭發健康有光澤，皮膚白皙有營養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被遺棄的。

“你是因為什麽被抓進來的？”

“噓——”病患吃了許稚的蘋果，四下環顧，小聲道：“我是唯一一個知道這裏在殺人的人。”

“這麽嚴重？！”許稚誇張的配合，跟着躬身小聲湊近對方：“不會吧，這裏是醫院，是救人的地方呀。”

“你沒有聞到一股味道？”病患用力的吸吸鼻子，像是獵犬一般四下亂聞，并且做出泛嘔的聲音：“你沒有聞到嗎？這裏到處都是死亡的味道，他們在殺人！我是唯一知道真相的，我不能吃藥，我要保持理智，我要出去告訴衆人，這裏在殺人！”

“我沒有聞到。”許稚搖搖頭。

“你沒有聞到嗎？”聽到對方不相信自己，病患伸出胳膊，将衣袖撸起來自己聞了聞胳膊，之後一臉嫌棄的将胳膊舉在許稚面前：“你沒有聞到嗎？我都已經臭了！被同化的人都會有一個臭味，他們會根據味道找到我們，把我們丢盡煉丹爐裏燒！”

“——你們在做什麽呢，少爺？”裴護将腦袋從電腦屏幕前轉移開，随意瞥到窗外芸芸衆生時，正好看到許稚鬼鬼祟祟和一位女士腦袋抵腦袋的在交談，八卦之魂立刻燃燒，直接沖下樓加入。

“——你有沒有聞到一股腐爛屍體的臭味？”看到第三者加入，病患迫切的需要有人和自己有同樣的感受來确保自己以為內容的真實性：“就在這裏，就在我身上！”

裴護微微蹙眉，眼神落在許稚身上。

許稚聳聳肩歪歪腦袋無奈的笑笑。

裴護沉默了幾秒。

他從許稚的袋子裏拿出一個蘋果遞給對方：“你有沒有聞到蘋果什麽味道？”

“甜甜的，快要溢出來的甜味。”

沒有任何人可以拒絕新鮮的水果味道。

病患緩緩握着蘋果，用力的聞着蘋果表皮的味道。

有那麽一瞬間，有了本能的清醒。

“現在你還能聞到屍臭味嗎？”裴護詢問。

新鮮水果的味道之後，是嗅覺被刺激之後更加敏感的，可以呼吸到萬家燈火盛世長安的平和味道。

花園裏淡淡的桂花香味。

被野貓挼過青草的郁悶味道。

十幾年裏孤獨伫立在路邊梧桐枯葉的味道。

混合在一起。

是充滿希望自由的味道。

病患剛剛篤定的陰謀論表情有一絲疑惑。

“是不是聞不到了？”裴護一只手随意的落在口袋，輕聲詢問進展。

“我——我——”病患疑惑的聞聞手裏的蘋果，又用力聞聞自己的胳膊，甚至坐下來擡起腳用力聞着自己的小腿：“這不可能啊，我明明——”

“這蘋果給你。”裴護像是早就猜到似的，望着許稚手裏的水果招招手，示意對方将蘋果全給對方：“好好吃藥，每一次覺得聞到陰謀論的時候，就聞聞蘋果。如果聞到蘋果味之後，就聞不到其他味道，說明你以為的其他味道，是大腦傳遞了錯誤信息。”

“也就是說我的大腦會騙人？”

“大腦會騙人只是生病，不是有罪，可以治好的。”裴護低頭笑笑，語調也溫柔起來。

“冬天快到了，我想聞桔子的味道可以嗎？”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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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病患回到病房，許稚這才彎下腰特意仰望身邊的裴護，一臉敬佩：“裴傲天，你是從哪裏穿越過來的吧？就這麽簡單的，解決了一個精神分裂的大難題？”

“還得是您會買呀少爺，”裴護擠出一個笑容：“您要是買飯團，那我指定搞不了。”

“對了對了，你今天忙完了嗎，幫我看一個病例，我這邊有難處。”許稚跟着對方上臺階，擡手警惕對方偏離航道，直接将其帶往急診室：“看一看瞧一瞧。”

裴護一邊跟着走，一邊拽着對方的袖口分享：“我今天和之前的前輩溝通，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

“報。”

“我們都覺得，随着現在群衆對于自身權益認知的覺醒，反倒是一些醫療手段的倒退。”

“什麽意思？”

“就比如說，一方面來說，以前病患只要來醫院訴求身體出現問題，醫生都會先根據自身經驗進行診斷，如果只靠一些針灸或者按摩就能解決的問題，就不需要病患再買藥或者挂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醫生不敢相信病患，病患不敢相信醫生，萬事都講究留痕。另一方面來說，以前的12345市長熱線，但凡病患打電話投訴，我們務必重視，恨不得字字句句都拿出證據。但現在，大家都打這個電話，哪有那麽多的工作人員去事無巨細的跟進，只能将這個電話投訴的重要程度降低。”

許稚歪着腦袋蹙眉沒有說話。

“怎麽了？”裴護察覺到身邊人表情不對，也第一次見到許稚對自己的話露出不悅的表情，本能的退後一步。

“你是不是不想幫我？”許稚上下打量對方：“我感覺你一直在找各種借口不想診治。”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現在的工作不是診治病患呢？”對于診治病患還是心懷芥蒂的裴護随口怼道：“你才是主治醫生？會不會是你能力不行，找我來湊呢？”

裴護說完這句話之後，沒等許稚回應就已經後悔了。

被戳到自尊的許稚臉色蒼白，有些尴尬的哼唧一聲點點頭，放下一直貼着裴護手臂的手，自己大步朝急診室走去。

走了兩步，想起什麽回過身，努力擠出一個笑：“不好意思耽誤你時間了，我今晚要加班，沒時間找你了。”

裴傲天你竟然讓自己最在意的許波兒傷心了，你還是人嘛。

裴護站在原地，別過臉長長嘆了口氣。

許稚能有什麽壞心思，不過就是想要救助病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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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醫生，病患低血壓一直沒有提升，甚至出現了頭暈和胸痛的症狀。”

“胸痛？”許稚站在病床前皺緊眉頭，檢查病患的心電圖，雖然圖上沒有什麽異常，許稚還是堅持：“給心內科打電話，安排協診。”

“好。”

“另外，”許稚望着病患虛弱的蜷縮在病床上一臉痛苦：“給ICU打電話會診。”

“這麽低的血壓，我原以為是甲減，腦炎，但血壓怎麽也不會低成這個數值，病患又出現了其他異常。”許稚接過護士徐燕的電話，接着和ICU值班醫生打電話：“你看看我在群裏發的心電圖和病患資料，你覺得是什麽情況？”

“首先我覺得不太可能是我們的鍋。”心內科值班醫生率先回複：“患者的心髒血管沒什麽問題，畢竟患者年輕又沒有過什麽高危病史，就算是我們的問題，也一定是其他問題引發。”

“我覺得像是體位性低血壓。”ICU值班醫生蹙眉：“如果你們那沒辦法，只要患者同意，先轉過來我們監護看看。”

不等這邊許稚做出新的診治方向，監控儀器突然急鳴——

病患身體抻直，兩眼翻白，渾身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