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封身不封心(01)

封身不封心(01)

許稚認為自己最大的優勢就在于會自己調節情緒。

工作中發生沖突在所難免,理智面對、後期改善就是沖突給自己留下的唯二遺産,之後再對此有任何糾結和擔憂都是在耗損自己的時間和浪費自己的精力。

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醫院,每天都在職場大逃殺,能夠将所有病患的病症轉至正确的科室,讓所有病患得到有效的治療,已經是可喜可賀了。

以至于前一天晚上十點多許稚在辦公室一邊在補病例報告一邊拿着手機看雙十一付定金活動,聽着華筝揚在旁邊辦公桌絮叨說現在商家全是套路之前自己去海南陵水租車情況。

等到許稚下夜班回到家,吃完東西,看了兩集實習醫生格蕾,和裴護分享了購物車內容包含且不限于“(重複的)MD買錯了(沒有)”“(價格貴的)我要退(才不)”以及“哎隐形眼鏡我只買了右眼的度數怎麽左眼度數沒貨了(為了湊單只能先買其他顏色反正除了裴護以外也沒人會發現)”——

淩晨兩點洗漱完畢躺在床上的時候終于坐起來——“哎華筝揚說他去陵水怎麽了?”

真的,大腦完全卡單,完全在華筝揚那句陵水之後,完全沒有了記憶。

——畢竟所有的精力全部用于救治上,其他的時候,有沒有腦子沒那麽重要。

所以當天下午,許稚已經忘記了中午的低血糖,長籲短嘆的向裴護感慨剛剛跟着母親來醫院治療的女孩:“你之前聽說過石女這個案例嗎?”

婦産科的走廊裏,黃昏金屬色的陽光直挺挺的從窗外戳進來,躺在椅子上,留下一點光耷拉在地上。

溫度明明沒有那麽的溫暖,卻是因為晨露的餘涼,呼吸之間,植物精髓在氣管裏伸了個懶腰似的。

舒服而悠然。

就是在這樣金燦燦的走廊裏,裴護聽到許稚詢問的病例,本能的哀嘆一聲:“啊。”

許稚捧着對方送來的咖啡直接一飲而盡,随手将杯子丢在垃圾箱,跟着裴護一邊朝急診室的方向回,一邊拿手機搜索相關信息:“哎,我看去年,其他醫院還做成功了一例用回腸代人工X道成形術,用來為患者建立人工腔道,使其從解剖形态和生理功能上接近正常人。嗯?”

許稚一邊看着相關文獻,本能的蹙眉:“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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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護轉身望着對方,彼此四目相對,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情。

“這樣的手術有什麽意義?”

許稚垂下眼本能的哀嘆一句,下意識又望着裴護很難理解這樣的治療方案:“先天性的無子宮,無X道,就算做出了一個假的,讓她可以有夫妻生活,讓除了病患以外的其他人覺得她可以是一個通俗意義上的女人了,對于病患來說,有什麽意義?”

“她依然無法完全感受夫妻生活,她更不可能會有自己的孩子,做這樣的手術除了花錢遭罪,何必呢?”

許稚胸口像是堵住了一塊石頭,繼續看着文獻上的內容:

先在膀胱與直腸之間分離出8-10cm長的人工腔道,之後切開盆底腹膜與穴道相通,游離回腸下置穴道。之後在此腔道內放置适中膜具。

之後,不斷要更換摸具,直到,此人工腔道成形。

通俗意義上來理解,就是在病患的身體裏,可以先開刀分離出原本X道該有的位置,放置人工腔道。但是,人類身體本能的愈合機制,這條原本病患身體裏沒有的通道會随着時間自己愈合,就比如打耳洞的道理一樣,打耳洞之後需要在短期內使用耳堵,以免後期重新愈合。那麽,就需要在建立人工腔道後,不斷放置膜具令其成型。

察覺身邊人停下腳步,裴護也跟着停下腳步,轉身望着腦袋幾乎鑽進手機裏的許稚,輕輕拍拍對方的胳膊:“一百個人就會有一百個哈姆雷特,你忘了你還告訴我你奶奶當時也會因為他人懷疑是不是女人而出現失常行為呢?我們只需要告訴病患方案,是否選擇,是由病患去考慮的。”

“就是因為這樣,就是因為我的家人也經歷過這樣的事情,所以我更不希望有任何一個人,再陷入犧牲自我只為印證他人道理的事!”許稚有些認真的将手機拿給裴護——

“你看看這篇報導,幹脆冷靜的描寫了手術方案,也非常幹脆冷靜的說,術後15天,病患開始更換膜具,術後3月,病患成功進行夫妻生活。”

裴護将手機還給許稚:“看起來是非常成功的一例手術,有什麽問題嗎?”

許稚聯想到剛剛跟着母親翻山越嶺來到這裏,只為自己将來嫁人可以“賣個好價”,一臉懵懂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面對什麽的女孩,忽然情緒激動起來:“報道裏根本沒有寫病患恢複夫妻生活到底恢複了多少成,別用專業術語去欺騙病患,什麽因為人工腔道的材質不同感受不同,我否定。還有,報道中說術後3個月,有了夫妻生活之後是不是還是催生孩子,我們醫生從哪裏給他們夫妻再制作出人工子宮模拟生子呢?”

裴護呆呆的站在原地,靜靜的看着許稚發瘋。

天天觸及各種懇求哀求的雙眼,誰能不希望自己是上帝之手,誰能不瘋。

只是半晌,看到許稚情緒發洩的也差不多了,裴護忽然笑起來:“你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些什麽。”

從法律和醫學上來說,這起案例非常成功。

無論患者自身故事如何,醫生達到了患者當前的訴求。

而每個人對于夫妻生活和未來生活的訴求标準也不一樣,許稚這麽說,确實是有些過度解讀了。

“我...”許稚雙手叉腰喘着粗氣,一臉憤怒在急診室走廊走也不是停也不是:“我也說不清楚為什麽我這麽激動,但是...但是我只是想确保,這一定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嗎?”

“你是覺得,只有生死關頭的疾病,才可以拼命去救治。但是如果是病患想在你這裏紮耳洞,你就不同意,認為對方沒事找事?”

“照你的意思,整形科室就白幹了呗。”

許稚愣了幾秒。

紮心了。

“我錯了。”聽到裴護的解讀,許稚這才發覺自己的不專業,捂着胸口退後兩步,舉起雙手掌心對着裴護直接認慫。

裴護早知對方會如此似的笑起來,垂墜的西裝衣角因此而微微顫抖:“我明白你是認為希望病患徹底了解自己會遇到什麽樣的情況,也算是好心。”

“這樣吧,我晚上過去看看婦科那邊在和患者溝通上是不是有什麽需要跟進的。”裴護說完看到許稚期待的眼神,還是深吸一口氣溫柔拒絕:“人家畢竟是姑娘,我也是需要在病患同意的情況下跟進案例,你如果想加入,自己向病患和科室申請。”

“可以嗎?”

望着對方可憐小狗似的眼神,裴護刻意睜大眼睛享受對方軟糯撒嬌,并且提供方向:“你還沒選科室,只要不影響本職工作,在婦科跟上一兩個病例我相信馮院長是不會拒絕的。至于患者是否同意,我覺得如果是你,她會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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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許稚當天晚上還是會特意捧着6杯星巴克上婦産科盡人事。

“哎呀怎麽這麽客氣。”婦科主任剛剛做完手術,看到一米八大長腿許稚乖巧捧着咖啡在走廊站軍姿,樂呵呵的什麽都答應:“哎呀我們婦科不錯的,你來我們婦科,你躺着看診都行,我還給你蓋被子。”

“...”聽着對方如此熱情的歡迎,許稚只覺領導這句歡迎詞,言過其重。不好意思的笑:“這這這,這種看診方式在醫院不合适。”

經過科室的同意了,許稚這才拎着一堆費列羅巧克力和旺旺大禮包來到病患的病房:“你好,我是急診室的跟診實習醫生許稚,申請跟進您的就診過程。”

“啥玩意?”病患的母親脫掉了外套,裏面只是穿着素色裏衣,衣服上浸染大坨的汗漬以及外套上沾染上的顏色,整個人看起來比剛才又小了一圈。頭發盤在頭頂手裏拿着洗臉盆躬着身子奇怪的望着許稚。

患者本人原本坐在床邊發着呆晃着腳,哪裏有生病的樣子,就是一個天真燦爛的姑娘。

看到許稚進來,立刻縮進被窩又紅了臉不說話。

“...這是給您和您女兒的。”許稚将手裏的食物放在病患桌上。

三個人都不是暢談的那類人,以至于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之間無人說話。

“那個,”許稚主動破冰,指指病房環境:“我看您之前是從西南山區過來,怎麽樣,路上方便嗎,在這裏還習慣嗎?”

“一次比一次路費貴。”病患母親本能的吐出最在意的一句話,又本能的用常年幹活的手握握病患的手算是表示安慰:“只要她可以治好,一切都值得。”

病患聽到母親戳到難言之隐,下意識将手撤回,自己抱着膝蓋坐在病床上靜靜的看着許稚。

“你叫什麽名字?”許稚好奇的問。

“...”病患臉頰漲的通紅,望着許稚的眼眸清澈而靈動,嘴角微微顫抖仿佛有很多話想說,卻還是因為自身羞澀,低下了頭。

“人家醫生問你話呢,”病患母親有些着急,捶了病患一拳,看着病患還是無法克服自身的害羞和自卑,解釋道:“叫朵拉。今年18歲了,打算手術做完回去就準備嫁人了,到時候醫生你有時間來吃喜糖。”

“你的名字真好聽。”許稚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只是笑笑,想起來從桌上的袋子裏取出費列羅遞給朵拉:“回去之前,也可以先嘗顆糖。”

朵拉手指伸向許稚手裏的巧克力,觸及巧克力的瞬間便着了急,飛快的縮回手指。

巧克力沒有抓牢,掉在了地上滾到哪裏不見了。

許稚并沒有在意,重新拿出一顆巧克力放在她的床邊,一邊輕聲安慰朵拉,一邊望着朵拉母親:“朵拉是第二次離家這麽遠來治療,有些害怕是應該的。我們會盡量向您解釋清楚治療方案,由您和朵拉考慮到底是不是需要治療。”

“這當然是要治療,否則我們不就白來了。”朵拉的母親聽不得認可對于手術持非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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