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神經外科第三個手術(04)

神經外科第三個手術(04)

房間內所有正在尋找證據的人停了下來,靜靜的望着裴護。

屋內寒氣絲絲入骨。

裴護深吸一口氣,一臉嚴肅的望着片警,就算沒有看到,此時也感受到所有人的眼神戳在自己的後腦勺上。

他本能的想念許稚。

然而沉默的手機已經說明許稚此時的不方便。

“小虎,”裴護沉默幾秒,一臉嚴肅的望着對方:“我認為常奶奶是因為老年獨居,或許是因為年老不敢點火做飯,一直以來常奶奶都是自己勉強糊口生存,在這樣的天氣——她死于低溫。”

“這才是初冬?”片警有些難以置信的指指自己的衣服:“我現在還是羊毛大衣,還沒換羽絨服呢?!這又是在家裏不是在路邊,哪有那麽冷?”

“并不僅僅是需要在嚴寒天氣跑到山裏面才有被凍死的可能,”裴護一臉認真的解釋:“年老體弱以及年幼體弱者都有可能在室溫10度的情況下死于低溫。如果身體低溫低于32度,人的心率和血壓都會下降,并且會造成意識模糊。如果體溫低于26度,就達到了死亡的程度。更何況,一位身體抱恙的老人這麽久的時間裏獨自生活在冰冷的房間,沒有人在意,沒有人幫助,也沒有任何活下去的希望,在這樣陰郁的環境裏,她也活不了多麽久。”

聽到裴護的話,徐燕本能的無助自己的嘴巴喃喃:“是不是我早一點發現就會——”

“不會,你看這裏被翻成這樣,如果在我臨死之前,我肯定不希望家裏是亂的,怎麽也會把這些雜物放在桌上。更何況,死者如果很冷的話,她為什麽要脫衣服?”

裴護環顧四周雙手叉腰:“這屬于典型的臨終末期異常綜合征。常奶奶當時已經神志不清,屈服了低溫所引發的怪異的反常直覺。随着體溫降低,死者反而會覺得自己很熱,想要脫去自己的衣服。而另一種綜合征的反應,是死者會想要回歸原始,找個地方躲起來。在此過程中,他們或許會将櫃子裏的東西翻出來,或者清空抽屜裏的東西。”

“呵。”

正當所有人等到小虎片警發號施令下一步的時候,法醫終于抵達了現場。

經過初步的勘測,法醫做出初步判斷:“根據當前的證據,沒有辦法确定死者的死亡原因無法判定是死于低溫還是死後低溫,屍體表面沒有任何傷痕,只能回到法檢中心解剖之後才能下結論。”

無論是什麽樣的結果,一個生命最終孤零零的消失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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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護和徐燕對着常奶奶的遺體雙手合十鞠了一躬,這才離開了小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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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上裴護給許稚打了很多電話,都沒有人接聽。

裴護想想,給許稚留了言買了些菜園小餅和1L的礦泉水,往醫院的方向走去。

剛到樓下,看到休息室的樓下亮着燈,裴護三步并兩步沖上樓。

“許稚——”

推開門的瞬間,看到許稚坐在桌前的背影,裴護竟然有些膽怯,偷偷觀察對方的反應。

半夜十一點,許稚坐在桌前,一邊聽着教學視頻一邊在顯微鏡下分離橘子瓣。旁邊已經放了五六十個橘子瓣。

在發現沒有橘子了之後又在顯微鏡下用比頭發絲還要細的12-0線縫合一根直徑為2毫米的矽膠管。

除了視頻來回重複的聲音,屋內只有許稚的呼吸聲和偶爾坐起來時骨節發出的聲音。

聽到裴護回來的聲音,許稚放下手裏的手術剪,整個人靠在椅背上,接過對方投喂的食物,也顧不上什麽血糖血脂,直接吃了起來。

“餓不餓,我煮碗泡面給你吃?”看到許稚辛苦學習的樣子,之前兩人一直打算買來吃的那些蟹膏寶墨魚腸魚籽丸到現在還沒有吃,裴護從身後抱着許稚的脖頸,算是給對方一個溫暖的安慰。

一個溫暖的擁抱,許稚今天緊繃的心情終于可以放松下來,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擡起手抓着對方的手腕阻止裴護離開,腦袋順勢枕着裴護的胳膊。

“婷婷的手術失敗了,我,什麽也不想吃。”

裴護拉過椅子坐在了許稚身邊,一只胳膊摟住他的肩膀,騰出另一只手為他按摩手指。

“我——”許稚低頭撇撇嘴,眼淚已經落在裴護的胸口。半晌,吸了口氣:“一開始很順利的,就算開顱之後婷婷大腦內的情況比CT拍出來的還要複雜,岑醫生也做到了手起刀落,一個接一個的拆彈成功。然後突然,婷婷的監測儀開始報警,我們查了又查,我們沒有造成腦出血,也沒有破壞任何東西,最終确定,是她自己顱腦突然出現高壓,我們沒有辦法了。”

裴護輕輕拍拍許稚的胳膊,常常的嘆了口氣。

“都說醫生不能共情病患,但是怎麽可能,她還那麽小,她甚至還沒吃過肯德基——”許稚坐直身子搖搖頭不忿:“她的父母那麽愛她,你知道嗎?”

“我現在才知道,我們之前說的那些理解,根本不算理解。我該如何望着病患家屬眼睛,簡單的撂下一句我們盡力了。我自己都想扇我自己兩耳光,扪心自問,到底是我的技術不行,學識不夠,還是真的到了科學的盡頭?”

“在我吃飯的時候,工作的時候,晚上下班回家睡覺的時候,被判了絕症的病患此時正在與病魔共處一室,眼睜睜看着身體背叛自己走向了病魔那一邊的心情我真的能夠理解嗎?看着自己的家人愛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朝生命盡頭走去自己無能為力就連哭泣都不夠時間就連睡覺都不夠時間的病患家屬——我真的能說一句我理解嗎?”

“我根本不理解。”許稚直接擡手扇了自己一巴掌:“我恨我自己,能力有限。我恨當前科學,發展有限。”

裴護身體前傾張開雙臂抱着許稚,抱住之後還擡頭仔細觀察他的情緒,左手拍着背右手揉揉許稚的腦袋,臉頰靠在他的腦袋上搖着身子像是哄孩子似的:“我看到你已經成功在顯微鏡下可以分離橘子瓣了,我相信你的能力比起在急診的時候,已經可以更上一層樓了。你在努力,我們的一分一秒都沒有白費。”

等到許稚的情緒好不容易平複下來。

沉默三秒之後許稚又開始悲傷:“我在神經外科的時間結束了,明天我都要回到急診了,你是不是也要回到原來的崗位了?”

“這個嘛...”一直忙于工作忙于許稚忙于剛剛常奶奶的死亡原因,裴護還真沒有想到一直暗自期待的終點,自己真的抵達了。

“我先給你沖杯茶?”

“現在才十二點,還能看兩個小時書,我去沖咖啡,你換衣服。”許稚柔弱了那麽一下,已經開始執行新的工作目标:“你也要咖啡嗎?這兩天急診忙嗎?有沒有需要我學習的地方?”

裴護一邊換掉身上的羊毛大衣,一只手将領帶拉扯開,開始解襯衫扣。

卻被身後來人掰着肩膀,轉身靠在桌上親。

Ipad直接撞倒。

來人手裏的咖啡,傾灑半杯。

“我今天上網,聽人家說如果接吻技術不好的話,直接畫Love就行。”許稚擡起裴護的腿将對方抱上桌,自己抱着裴護的脖頸,像是洩憤又像是賭氣,含着對方的唇瓣,軟軟糯糯,嘗試畫字。

裴護衣服敞開雙臂敞開,失去平衡只能任由自己栽倒在許稚的懷中奉獻靈魂。

半晌,敞開的雙臂主動摟緊了懷裏滾燙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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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情況?”

等到兩人随意的穿着睡褲癱倒在帳篷裏,裴護手機響起,打破了屋內的安靜。

許稚枕在裴護的臂彎裏,擡起手指在窗戶的霧氣上随意畫着圈。聽到聲音的響起,本能的擡起腦袋警惕。

裴護冷靜的拿起床邊的手機,眯起眼睛檢查半晌,沉默幾秒之後坐起身:“等你下手術的時候我跟着徐燕去旁邊巷子防疫站的老小區。那裏有位常奶奶早晨打電話咨詢病情,本來說要過來檢查,到了晚上一直沒來,徐燕有些不放心,我剛好也下班沒事,跟着她一起去看看。結果我們去的時候,小虎已經到了,原來常奶奶今天下午被人發現在家中死亡。”

“啊。”許稚聽完也跟着坐起來:“什麽原因?”

“家中雖然亂但是沒有財物丢失,門鎖也沒有被損壞的痕跡,常奶奶死前脫掉了所有衣物窩在客廳餐桌下,沒有任何被傷害的痕跡,我當時高度懷疑是低溫導致的死亡。”

“小虎怎麽說?”

裴護頂着一頭亂發從旁邊衣服裏取出煙盒,抽了一支煙輕輕的敲敲煙盒:“小虎開始不信,剛才給我發消息說,法醫這邊剛剛做了屍檢,在常奶奶的胃黏膜存在大量細小的潰瘍。更重要的是,沒有在常奶奶的心髒和大腦發現猝死的原因,所以法醫支持我們的想法,她是低溫致死。”

半晌沒有聽到許稚對于吸煙的不滿,裴護這才歪着頭含着煙靠近手裏的打火機,忽然感受到身邊人的靠近,裴護本能的轉過臉——

許稚擡手取下對方唇邊的煙,摁在旁邊煙灰缸,緩緩擡眼湊近裴護的唇邊——

煙從裴護的鼻子和嘴唇裏緩緩散開,湮出一團似夢似幻。

許稚歪着腦袋親了一口對方的嘴唇,疏離時冷風很快占據兩人之間的黏糊溫暖。

随着許稚眼含笑意開口,剩餘的半口煙也在兩人之間漸漸散開。

“裴醫生,我已經迫不及待期待第二天要和你的合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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