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雲上救援(03)
雲上救援(03)
許稚雙眼幾乎是黏在裴護的臉上,恨不得從對方波瀾不驚的表情裏看出今天自己表現的分數。
終于,在裴護停下來的時候,許稚松了一口氣。
“我說過我是長安醫院的醫生,建議機長立刻與空管部門聯系找中轉機場立刻降落,病患需要送往醫院接受救治。”
“嗯嗯。”裴護這邊聽着許稚的報告,一邊點點頭。
沒有得到誇獎,許稚眉間閃過一絲委屈:“就這樣?”
裴護有些疑惑的望着身邊鄭妍,随手拿起免洗洗手液擦拭雙手,思索幾秒,沒有思索出答案,只能肩膀下墜嘆了口氣溫柔解釋:“你做了自己工作範圍內的事情,有什麽額外的期待嗎?”
“誇我呀。”許稚環顧四周沖對方做了個憤怒的鬼臉:“誇我。”
裴護對許稚突如其來的傲嬌無所适從,無奈的搖着頭笑笑:“天啊,我上班的第一天你就在救人,我現在度假你依然在救人,你是我見過最豁達的天使,你不僅是一個優秀的醫生,更是優秀的戀人。”
“那當然。”許稚挑挑眉,眼神已經望着昏睡的病患,嘴上聊着天,心裏卻一直記挂着眼前的病患。
“沒有紗布了,我去再找一些紗布過來替換。”裴護跟着望着病患腦袋上漸漸又開始沁血,站起身朝機尾備餐間走去。
随着飛機再一次的颠簸,病患腦袋一低,本能的張開嘴巴吐了一地。
“啊——老公——”剛剛還枕在病患胳膊上的女人吓了一跳,本能的站起身——
病患已經開始渾身抽搐。
“老公,老公——”病患的愛人已經淚流滿面,幾次想要扶着病患的胳膊想要将他擡起來,卻是徒勞無功。
就在她快要失去力氣的時候,許稚已經湊過來跟着扶在病患的另一側:“病患突發痙攣,我們将他放在地上。”
Advertisement
“要不要,要不要給他嘴裏塞點東西,他會不會咬傷自己?”病患愛人跪在病患身邊,想要觸碰病患,卻又怕自己的觸碰會加重對方的傷情。
“暫時不需要。”跟着跪在另一邊的許稚用力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你的愛人...嘔吐說明大腦已經開始出血。而剛剛的痙攣,說明他是非常嚴重的硬膜下出血,每過一分鐘,大腦內部的壓力會增高,必須立刻手術,這裏根本沒有可以做手術的條件!”
裴護手裏拿着紗布看到許稚跪在地上,立刻大步跑過來,看到地板上躺着的病患,擡眼看到許稚焦灼的目光,已經轉身就要往機長室沖。
“哎哎哎——您不可以——”鄭妍只覺眼前一黑,瞬間裴護已經留給自己一個背影,立刻跟着追上去小聲急促提醒:“先生,機長現在和你一樣,他也是承載着幾百人的生命安全,需要将大家安全送到家的,您不能沖進去,影響飛行安全不止是工作的問題,也是刑事犯罪!”
裴護并沒有理睬鄭妍的勸阻,跟着不斷敲擊試圖打開駕駛室:“當前這裏已經有一個人倒下,阻攔醫生救人,也不只是工作問題,更是底線問題!”
“我們都是成年人,你我應該明白,有一種飛來橫禍叫做秋後算賬,有一種犧牲叫做過河拆橋。”
當今社會,已經不允許棄車保帥,而是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救治生命。
在生命面前,所有的規則都得靠邊。
“我給機長報告,請您回去坐好。請您相信,我們和您一樣,都承受着飛機上每一位旅客的安全責任。我——”
不等鄭妍紅着眼睛強撐委屈說完,駕駛室的門開了,機長探頭詢問:“發生了什麽事?”
裴護立刻簡短有力的描述剛剛因為飛行颠簸導致旅客受傷的事情。
“必須立刻降落,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沒想到的是,機長同樣的面色凝重。
“在鄭妍首次反映的時候,我就已經給就近航空管制部門申請就近降落,他們已經答應我們可以中途降落,只是打亂他們原有的飛機航線和時間,他們需要協調,确保當我們使用航線的時候無他機沖撞;另外我們現在是夜航又在經過積雨雲,我必須在保證當前所有乘客安全的情況下才能降落,給我...”機長說完沉默幾秒之後,立即改口給出答複:“請相信我們的民航系統,給管制員半個小時協調更改區域他機起飛降落,只要他們可以,我就可以降落。”
“可以嗎?”裴護回身看到許稚依然跪在地上,仔細陪護病患,轉過身望着機長:“半個小時夠嗎?”
“等着看吧,”機長跟着裴護的眼神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病患,眼神重新回在裴護身上,嘴角上揚:“我一定讓你們所有人喝到2024年的那杯酒。”
看着機長回到駕駛室,鄭妍站在裴護身邊,努力按壓心中的緊張,表情輕松:“放心吧,我們機長以前是開戰鬥機的退役飛行員。”
--
許稚這邊望着病患越來越平穩的呼吸,驀地坐起來:“來不及了。”
他想起什麽的,拿起手機打開閃光燈騰出一只手檢查病患的瞳孔,發現對光反應微弱,面色凝重。
半晌,許稚起身和裴護鄭妍會和。
四目剛剛相對,裴護便朝對方回複:“半個小時。”
“來不及了。”許稚搖搖頭:“必須進行手術。病患當前不是睡着了,而是顱壓增長導致失去意識。我這邊有紗布消毒液和注射器,你那邊還能找到什麽可以做手術的東西嗎?”
鄭妍苦着臉想了半天:“...沒有。”
“你能幫我問下大家嗎?指甲刀眉剪修眉刀什麽的?”許稚倒是自己站在經濟艙中間,詢問在場的大家:“不好意思各位,因為緊急情況我們需要在飛機上動手術,請問各位有沒有指甲刀眉剪修眉刀什麽的?”
“這怎麽可能...安檢的時候都托運了...”
正當所有人都一臉愁容的時候,忽然有一位學生模樣的小女生舉起手:“你看這個可以嗎?”
許稚眼睛一亮,跟着走過去,才發現是一個非常非常迷你的cohana的豆豆剪,剪刀頭還不足1cm長,看起來足夠可愛。
這能做手術嗎?
這比顱骨的厚度也大不了多少吧。
許稚仰起頭環顧四周期待其他旅客能給自己一個奇跡——
能夠豆豆剪就可以了,想什麽飛機。
--
許稚率先和病患愛人溝通,裴護在旁邊協助拍攝錄影,确保手術知情權和手術允許。
鄭妍已經找到商務艙前排空位。
許稚和裴護一起将病患身體固定,準備急救袋,毛巾。
許稚只能先将病患受傷區域的頭發剪掉,努力讓自己可以看的清楚一些。沒有消毒液,只能用免洗洗手液擦拭剛剛的小剪刀。
“你可以嗎?”裴護戴好塑料手套和口罩,站在一邊有些擔憂的望着許稚。
許稚本能的看了一眼昏迷中的病患,心中祈禱對方好運,強壓緊張到想吐的感受,淡淡的點點頭:“顱腦減壓我之前跟着岑北斯做過。”
“好,我協助。”
鄭妍将手機放在一邊錄手術現場,自己輕輕走出手術區域,拉上簾子确保手術區域無人。
病患愛人拿着裴護的手機打開閃光燈照亮病患的手術區域。
手術開始。
塑料手套比橡膠手套摩擦力小增加了手術難度,但觸感卻比橡膠手套更加真實。
許稚擡起手摸到頭骨骨折線的痕跡,将手裏的注射器刺入,慢慢将裏面的淤血抽出來。
而裴護在旁邊用急救袋一擠一放協助病患呼吸。
這種情況下,不可能随手将注射器拔.出來排出血液後再刺入顱腦抽血。
許稚只能小心翼翼的将針管從針頭接口處拔開。
然而就在許稚準備拔的時候,突然飛機又是一陣颠簸。
許稚沒有多餘的情緒拿來憤怒生氣和害怕。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手上。
他必須确保針頭哪怕是在外力颠簸的情況下,也要位置剛剛好,既不能太深損傷腦膜,也不能太淺。
“老公——”病患愛人舉着手電筒的胳膊顫抖,眼淚簌簌落下,卻還是努力佯裝鎮定。
“大家不要緊張。”許稚聲音甚至有些懶洋洋的,手指絲毫沒動,靜靜等待颠簸過去。
就在颠簸剛停的一瞬間。
許稚擡手,一甩。
一管鮮血已經落在旁邊的杯子裏。
成功。
裴護趁此時間,騰出手在傷口處澆灌鹽水沖洗。
許稚再次小心翼翼的将針管重新安在針頭上,趁着飛行平穩的時候,再次抽出一管。
以此,來回多次。
然而病患沒有任何恢複意識的跡象。
“不行,太慢了。”許稚搖搖頭,下意識四下環顧尋找任何可以用上的器材。
“機長通知,飛機已經前往就近機場,幾分鐘之後就會降落,請大家回到座位系好安全帶。”
裴護一邊扶着病患的腦袋,确保他不會因為亂動而受傷:“即将降落,你懂我意思吧。”
許稚随手從旁邊餐車上取出一根習慣,剪斷,舉着不足三厘米長的吸管:“我知道,可能會感受到下降的壓力,也有可能有一次墜落的颠簸。”
裴護不再說話。
許稚一臉興奮的望着眼前的吸管:“之前我看網課裏面,醫生緊急情況下用這種方式擴大血液噴湧速度釋放腦壓——”
突然一陣巨大的颠簸,将所有人掀翻在地。
許稚尖叫一聲,顧不上尋找剛剛剪好的那截吸管,先爬起來撲在病患的腦袋上,摸索剛剛的針頭是否還在。
還好。
摸到針頭的瞬間,許稚像是摸到了自己被挽回的事業。
他重新站起來,用迷你小剪刀将針剪斷,将吸管套在針外面,之後再将針頭拔出來。
随着壓力的釋放,血液順着原先針的方向有了出口,沿着吸管噴湧出來。
很快一個紙杯便盛滿了。
病患的眼睛漸漸眨動,手指漸漸有了感應。
“降落了降落了——”
直到所有人興奮呼喊,許稚才意識到剛剛的颠簸是飛機落地。
終于落地了。
終于結束了。
等到艙門打開,其他救護人員前來接管。
松手的瞬間。
許稚和裴護互相依靠着癱倒在地連塑料手套都沒有力氣脫下來。
漸漸飛機上的人們散去,嘈雜重回安靜,許稚和裴護彼此相視,用力的擁抱彼此。
“嗚嗚嗚,吓死我了——”許稚眼睛一眨,眼淚終于狂湧而出。
裴護用力的拍着許稚的後背,跟着劫後餘悸似的狂點頭:“我們還活着,病患還活着!”
許稚第一反應:“我們是不是又去不了迪士尼了?”
趕來救援的負責人聽到許稚的悲傷,立刻舉手:“這裏離上海兩個小時車程,現在是淩晨三點多,我先安排你們休息,早上天亮,我送你們過去。”
許稚長長的深吸一口氣,緩緩地慢慢的吐出來。
--
機艙外,停機坪上此時停滿了各種閃着警燈的車輛。
周圍來來往往到處都是穿着沖鋒衣以及反光背心的工作人員。
病患早已被送至就進醫院,沒有收到病患家屬的反饋,那應該是好消息。
許稚和裴護彼此從飛機上走下來,經過忙碌安排的工作人員身邊,慢慢往出口走去。
極度的緊張和刺激之後,結果已經不重要。
而是後勁綿長的淡然。
不過就是出去玩的路上順便參與了一臺手術而已。
還好,有旅客攜帶了小剪刀。
還好,病患家屬願意配合。
還好,病患自身身體素質不錯。
能夠成功,實在是一種幸運。
等到回到機場酒店,關上門,許稚這才抱緊裴護渾身顫抖不撒手:“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