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那枚儲物戒開始有動靜的時候，塗漣沒有如之前一樣生怕錯過，他暫且擱置置之不理。

他還沒有想好應該怎麽面對付菡。

要跟他說實話嗎？

告訴付菡這軀殼裏從頭到尾都只有他一個人，沒有別人。

跟付菡說之前跟他說的話也不是撒謊，全都是真的，他不僅從來都像個懦夫一樣不敢面對與他的感情，還背叛了他，與其他人糾纏不清。

還不止一個。

縱然主要原因是附子陣，但，做出那些事的人，的的确确是他沒錯。

或許……不告訴他呢？

付菡沒有證據證明從頭到尾沒有別人，同樣的，只要自己不承認，他也沒辦法确認這身體裏到底是誰的靈魂，只要自己咬緊牙關死不承認就行了。

神魂歸位。塗漣就像個重度精神分裂症患者。

一開始心生歡喜幾乎要落下淚來，得知沒有別人，付菡喜歡的是他，他也喜歡付菡，再沒有比這更知道高興的事情了。

但很快之前阻隔在他們兩個中間的那些東西卷土重來，無論世事如何變遷，很多東西永遠都不會變。

好，就算外界的說法他不在乎，只要付菡願意跟他在一起，他也願意跟付菡一起面對那些風言風語，或者放棄一切跟他在一起也不是不行。

但時間帶走的不僅僅是他一肚子的疑慮，還有多出來的三個人。

塗漣與他們的過往是真實存在的，哪怕當時只是不得已，也不是用一句簡單的“不得已”就能讓事情過去。

付菡還在試圖聯系他。

塗漣眼見實在躲不過去了，只能硬着頭皮去見他。

意料之外，付菡居然沒生氣，此時此刻的他跟印象中得知自己不是他要找的人的那個他簡直判若兩人。

“是不是他一直纏着你？”

那個“他”指的是誰，自然不用特意挑明。

塗漣沒有否認，跟付菡道了歉。

付菡沒有介意：“你弄清楚自己在哪裏了嗎？”

塗漣看着他，一肚子的話不知從何說起，好吧，其實他很清楚，那些話每一句都不能說。

他想，世間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情呢？兩個人兩情相悅，在一起卻只會為對方徒增煩惱。

是天道阻我愛你。

是命不讓我跟你在一起。

我确實是個懦夫，一直沒有改變過。塗漣想。

“我還不知道……”

“沒事，我會找到你的，放心。”付菡當然能感覺到他的情緒不對，問他：“你怎麽了？”

塗漣不回答，付菡也只能瞎猜：“是不是付棂生對你說了什麽做了什麽讓你不開心了？”

“沒有。”

塗漣思忖片刻，跟付菡對視，“我只是在想，你等了那麽久，他也費了那麽大的工夫，做了那麽多傷天害理的事，回來的還是我，并不是你們想見的那個人……”

他頓了頓，試圖從付菡的眼神中讀懂些什麽：“……心情有些複雜。”

付菡的眼神他讀懂了。

他自己需要重新獲取記憶才能确認的事，付菡已經提前确認了。

之所以對他柔聲細語，是因為付菡先他一步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塗漣頓時覺得自己的存在對付菡來說過于殘忍了。

付菡勾起唇角：“我正要與你說這件事，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就是我要找的，我要等的那個人？”

塗漣微怔，然後故意露出很誇張的表情：“這……這怎麽可能？”

不等付菡回應，他親自踩滅了對方的希望之火：“這不可能。”

塗漣幹笑一聲，急于撇清關系，心裏沒底，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露出馬腳，只能寄希望于沒有。

“我有自己的記憶，我是要回家的，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付菡顯然沒有把這些當回事，“如果我沒有猜錯，付棂生設下的法陣應當是覓魂陣，這其中最重要的一步，是需要在陣中毀掉覓魂鏡。”

他沉默了一會兒，那短暫消失的溫柔表情重新被恢複，才輕聲開口道：“我查過了，覓魂鏡确實被他拿走了，應該是毀掉了。”

付菡非常專注地看着塗漣，“覓魂陣不會出錯，他成功找回來的靈魂，只能是原本就屬于這個身體的，也就是你本人。”

塗漣屏住呼吸與他對視，良久，他笑出聲來，開玩笑一樣若無其事地移走目光。

又陸續哈哈笑了兩聲，像個瘋瘋癫癫的傻子，應該說點兒什麽的，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直到笑也有些笑不出來了，塗漣故作輕松地問付菡：“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付菡安靜地看着他徹底冷靜下來，表情一直很平靜，周身都彌漫着久違了的溫和氣質。

“我去見過你的師父，他跟我說了許多事。”

塗漣滞了滞，偏了下腦袋：“那他應該告訴你了，我找過他，也跟他說了我不是他徒弟的事情。”

心裏打起了鼓，塗予升一直執拗地認為塗漣就是塗漣，現在想來，師父一點兒錯都沒有。

不過他不會全都告訴付菡了吧？

話說回來，師父是怎麽确定的呢？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說了，還說了其他。”

付菡從頭到尾看起來都非常成熟：“你……”

他終于遲疑了，塗漣不可控制地緊張起來。

“你當年就喜歡我了，對嗎？跟我對你的感情一樣，你不接受我，只是……你我之間有太多東西阻隔。”

塗漣很想回答他“是”，但不行，他懊惱自己為什麽總在說謊，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他壓抑真實的情緒，還在幹笑：“我說過了，你找錯人了。”

付菡看他不承認，也不知道是曉得他是故意不承認，還是相信他真的什麽都不記得，現在還堅定地認為自己跟這個身體的靈魂不是同一個人。

無論是哪種情況，付菡都沒有追究，也沒有逼迫他承認。

“我知道你那麽早就喜歡我了，真的很開心。”

塗漣的幹笑還僵硬地挂在臉上。

他滿心酸楚。

從小到大，他都想成為一個正直善良的人，他從來沒有奢求過自己能得到什麽，總是記着師父教導他的那些話，既然有天賦有機緣，就該多做些能幫助到別人的事。

塗漣做到了，他自诩還算善良，也做了不少好事，他也平靜地接受了自己不能化神的結果，沒有怨天尤人。

他只是希望自己喜歡的人能活下去，可以快樂一些，他希望自己不要跟他站在對立面，但世事總是事與願違。

為什麽以前的自己那麽傻呢？他想得太多，顧慮太多，讓自己傷心也讓付菡傷心，若當時他抛下一切跟付菡離開，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塗漣低下頭，眼睛有些不适。

他清楚地知道，哪怕重來多少次，他那時候都沒辦法在付菡和川無峰之間果斷地做出抉擇。

塗漣擡起頭，看着付菡笑：“原來他也很喜歡你，那很好啊，只要他回來，你們還是有機會的。”

付菡的表情瞬間變得無所适從，塗漣心裏難受極了。

他扯動唇角笑出了聲，努力忽視鑽心的疼痛，開口道：“但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你忘記了嗎？仇瑜、容祭，湛凡，他們要找的人都是我，當初是我先纏上他們的，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我無所不用其極，我傷害了他們……”

塗漣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如果是你喜歡的人，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對吧？他不會這樣下作，出賣自己的感情，只為了達到他的目的。像你說的，他那麽喜歡你，那麽早就喜歡你了，這樣做，無異是背叛了你，背叛了你們的感情。”

他說完，果然在付菡的眼神中看到了無法掩飾的痛苦。

塗漣頓時心如刀絞。

為什麽自己總在一次次地傷害他呢？

要知道這世上，他最希望能獲得幸福的人就是付菡。

可偏偏自己就是那把一直在刺傷他的刀。

不值得啊。

不知道付菡是怎麽消化掉不良情緒的，他很快緩過神來，對塗漣微笑。

“原來你在擔心這個。”

塗漣瞬間了然，付菡已經知道他記起了一切，之前他說的那些話，付菡根本就沒信。

付菡輕聲道：“我不在乎你以前有過誰，跟誰有過什麽。我知道你喜歡的人是我，這就夠了，你能平安回來，發生過什麽我都可以不計較。你根本不明白，當我知道你為了救我——”

“付菡。”

塗漣咬了咬牙，打斷他沒說完的話：“倘若我對他們也有情呢？”

付菡冷靜的面具出現了裂縫，轉瞬之間，他眼底一直隐藏得很完美的暴戾陰霾席卷而出。

這才是他對這些事這些人最真實的想法，塗漣突然變得輕松，但還是無法忽視心裏的疼痛。

“我們都要為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代價。”塗漣說：“付菡，不要管我了，我會自己解決一切，回魔域去吧。”

塗漣不舍得跟付菡當陌路人，但他認為他們都有考慮清楚的機會。

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從遇見他的那一刻開始就陷入了怪圈。

是好事也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