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罪惡
罪惡
文小昕從來都不覺得上學是一件多麽開心的事，可比起呆在家裏那樣窒息的環境中。回學校反能讓她喘口氣。
她感覺她平時大多數時候都是臭着張臉的，雖然那天回學校時臉上也是與以前沒什麽差別的表情，但李子蓉還是略微察覺到了她不開心的情緒。
“怎麽了？你看來不太開心。”她說。
文小昕沒看她，淡淡地回了句：“沒什麽。”
于是她便不再接着問。
文小昕想起來以前有次也是類似的情況，同樣是剛從家回到學校，李子蓉發現她不開心。
“我們明明認識了那麽久，可我好像根本就不了解你。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什麽樣子、喜歡什麽、讨厭什麽、都經歷了一些怎樣的事，你什麽都不跟我說！為什麽？”
文小昕說，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沒什麽好說的。
“才不是！那些事裏有開心的也有不開心的，你沒和我分享過任何以前的事，無論它讓你開心還是難過。而且你不開心時也從來都不說出來，為什麽不告訴我呢？我不是你的好朋友嗎？”
文小昕急着回答，你當然是！
“那到底是為什麽？！”
文小昕不知道如何開口，卻看見面前的女生同樣望着自己，眼眶微微發着紅。
那是她們第一次吵架。
其實說是吵架，倒不如說是李子蓉單方面生文小昕的氣，等到了晚上又主動找她和好了而已。
當時李子蓉對她說，對不起，我好像管得有點太多了，如果那些事你不想說就不說吧，我還是想跟你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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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小昕毫不猶豫地說”好“，于是她們和好如初。
可李子蓉不知道的是，在她們鬧矛盾之後的那個下午，直到晚上，文小昕都沒再關注過別的事，而是開始不停地胡思亂想。
李子蓉生氣了，都怪她。
李子蓉沒有任何錯，她只是想要敞開心扉，讓她們的關系更近一些，她分明是把她當朋友的，但她還是讓朋友因為她不開心了。
文小昕，你真可惡，如果不是你，好朋友就不會生氣而遠離你了。
文小昕，你真該死，都是你的問題，像你這樣陰暗扭曲的人，根本不會有人真正喜歡你、想和你一起玩。
果然你還是最糟糕的吧，你根本不值得任何人來愛你。
......
好在對方沒過多久又來找她，她才算是停了下來。
不然她真的要瘋掉了。
她以前經歷過的所有事加起來，幾乎沒有一件是能讓她開心起來的，那麽多那麽多的負能量，一旦開始向外傳遞便根本停不下來。有的人說得倒輕松，可沒有人願意天天都被負面情緒影響，那些煩心事說多了別人也會煩。
而文小昕本身也是個充滿負能量的人，她害怕向她展示自己真實的一面後，對方會因此讨厭她、從而遠離她。
她不能接受這種事的發生。
李子蓉對于她來說是一個特別的存在，是關心她、在意她的人，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不想失去她唯一的朋友。
.
周末，文小昕還是決定不留校。 放學回到家時，媽媽正躺在沙發上邊吹風扇邊看電視。
“飯在桌子上，吃完把碗洗了。”
文小昕把門拉上，應了聲：“哦。”
吃完飯也洗過碗後，她回了房間，一推門便看見牆壁高處新裝好的白色攝像頭。
文小昕盯着那鏡頭看了兩秒，然後熟練地從櫃子裏拿出一塊黑布，踮起腳将黑布往上一扔，蓋在了攝像頭上。
之後她從包裏拿出手機和本子，将這周寫在本子上的文章打在手機備忘錄裏。
半小時後，媽媽推門而入。
“你在幹嘛？”媽媽走了進來。
“發呆。”文小昕摁了一下手機關機鍵，把本子合上。
“不要天天搞這些亂七八糟的，你作業寫完了？”
“沒有。”
“那為什麽不做？”
“不想做。”
“這就是你學習的态度？”
文小昕扭頭看她：“啊？”
“啊什麽啊？手機給我。”媽媽不知道第幾次皺緊了眉頭。
“......”
文小昕繼續坐在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媽媽看她似乎沒有要給的意思，幹脆直接伸手從她手裏搶過了手機。
“不自覺。”媽媽“啧”了一聲，“你要是回家來只是為了玩手機的話那你就別回來了。你們這個年紀本來就不該玩手機，天天好好學習才對。之前也是，一個周玩那麽久，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有網瘾了。”
“你覺得玩三個小時算網瘾嗎？”文小昕問她。
“只要影響了學習就算。”媽媽邊回答邊往門外走。
文小昕在她走出房門前再問了一句：“你明天什麽時候把我手機還給我？”
媽媽的腳步在門口頓住，她側身說道：“看心情。還有，這本來就是我的手機，只是因為換了新的才被你撿去用。”
砰——
門被那人關上，房間裏又只剩下文小昕一人。
文小昕揉了揉太陽穴，把合上的本子重新打開，一會兒寫幾個字，一會兒又摳摳手。
大概兩個小時過去，她才算寫完了新一章，而這時剛好爸爸也回來了。
很好，又來一個。
文小昕聽見外面防盜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立馬悄悄跑到門口，鎖上了門。
腳步聲向這邊靠近，門發出了一些聲響——是有人在外面推門。
“小昕，小昕！”爸爸拍着房門，聲音聽起來估計是醉了，“快出來跟爸爸一起玩呀！”
“出來呗，我想聽聽你這周在學校裏發生的一些好玩的事。”
“開門呀！爸爸不是你最好的好朋友嗎？”
我可去你的吧，文小昕沒忍住翻了個白眼，繼續在房間裏裝死。
外面的聲音消停了下來，十幾秒後，文小昕聽見了爸爸嘀咕的聲音。
“咦？真睡了？”
腳步聲再次響起，卻是離這裏越來越遠。
文小昕猜他剛剛是打開監控看了一眼。當然，他絕對什麽也看不見，畢竟她率先蓋好了黑布。
不過要是他清醒一點，應該能看出來監控裏的一片漆黑壓根不是關了燈才造成的，所以這方法也就在他喝醉時才管用一點。
而後文小昕把作業寫完，便上床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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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文小昕被噩夢驚醒，起身去上廁所，剛把廁所燈打開，卻看見客廳裏站着的一個人。
那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張與夢裏出現的一模一樣的臉，讓她腦海裏閃過幾個她被殺死的瞬間。她下意識往後一退，鬼追似的逃回了房間，還反手鎖上了門。
文小昕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團，整個身體都蜷進被窩。明明已經六月份，現在她卻覺得越來越冷。
她用了很長時間才試着讓自己冷靜下來，安心入睡。直到快要失去意識前，她才意識到自己原來一直都在抖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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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窩裏悶一晚上的結果就是第二天醒來時文小昕捂出了一身的汗。
她無語片刻，剛要從床上起來，門卻忽然被重重地拍了起來。
文小昕讨厭喝醉的父親，不僅因為每次這個時候他都會變得格外的煩人。
“你鎖門幹什麽？在家都鎖門，你要在家裏造炸彈嗎？”
還有一點原因是第二天起來時他本就不太好的怪脾氣将會變得更臭，看什麽都帶點火氣，好像巴不得把所有人都給揍一頓。
這時如果文小昕在他附近，那就再好不過了。
于是暴躁的父親就有了他完美的發洩口。
文小昕很小的時候，那個男人就是這樣。
那時她還在上小學，前一天才跟爸爸瘋玩了一晚上，第二天醒來就被他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文小昕起初完全想不明白，她想的只是，為什麽爸爸要這樣對她？
那周同樣的事發生了兩回，文小昕便不再想去搭理他。
似乎是意識到女兒生氣了，爸爸開始哄她。
對不起啊小昕，爸爸不是故意的，可以原諒爸爸嗎？
文小昕不理。
小昕，看着爸爸，爸爸答應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了好嗎？
文小昕還是沒理他。
幾次下來，爸爸卻先沖她發起火來。
我都已經道歉了你還要怎麽樣？你到底還要鬧多久的脾氣？說什麽都不聽，一點兒都不乖！
文小昕聽着他說的那些話，終于轉過頭來看他。
是啊，他都已經道過歉了，她還要他怎樣呢。
反正他不是也說了嗎？他不是故意的。
反正無論怎樣，該罵的還是要罵，該打的還是要打；無論她怎麽說、怎麽做，總是她的問題、是她出了錯；爸爸媽媽天天生氣，他們家從來沒有和諧過的家庭氛圍……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為她在爸爸媽媽眼裏還不夠“乖”而已。
文小昕沉默片刻，抹了抹眼睛。
對不起爸爸，我原諒你了。她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