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16

Chapter16

Chapter16 半夏小說獨發

午後雨停,清邁當地醫院。

沈初夏睜開眼時,映入眼簾的是醫院雪白的天花板,明晃晃的,照得她大腦一陣恍惚。

“你醒了?你還好嗎?”

身邊一道溫柔的女聲拉回沈初夏恍惚的思緒,她緩緩轉動脖子,就見隔壁床位躺着位年輕的泰國女生,看樣子二十來歲,像是學生。

見沈初夏怔怔看着她不出聲,那女生歪了歪腦袋:“你聽得懂英語嗎?你是中國人?ni~hao~”

沈初夏幹涸的唇瓣動了動,發出的嗓音明顯沙啞:“聽得懂,我是中國人。”

那女生見交流沒問題,稍稍松口氣,又露出個善意笑容:“聽護士說,你出車禍了,你們那一車的人傷的很嚴重,你是最幸運的那個,傷得最輕,所以跟我一個病房。”

聽到那女生一口一個ident,關于被交警和救護車救起的記憶,也如電影片段般在沈初夏的腦中閃回。

她記得救急聲響起的剎那,她激動地去喊伊桑,可是伊桑卻沒回應。

當時她就眼前一黑,意識好像驟然崩斷的弦,直接停擺。

至于後來汽車的殘骸是怎麽被卸開,他們一個個又是如何被擡出去,她也記不清了,腦中只重複着兩件事情,那就是“身上好痛”以及“伊桑是死了嗎”。

最後被擡上救護車時,也不知是被痛暈過去,還是驟然獲救,緊繃的神經松懈,總之,迷迷糊糊就沒了意識。

再次醒來,便是現在。

她強忍着嗓子的不适,看着面前這個女生,艱澀開口:“和我同車的其他人呢,他們在哪?你有聽護士提起一個叫伊桑的人嗎,他還活着嗎?”

這一連串的問題讓那女生也懵了一會兒,等弄明白一些,才道:“我只知道你傷的最輕,都不需要手術,其他人好像都送去手術了。送你過來的護士說,好像有個人傷得最嚴重,腦袋都碎了,送去急救,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我也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你說的伊桑。”

腦袋碎了。

沈初夏心跳驟然一停,伊桑滿臉鮮血的模樣在眼前晃過。

不要,千萬不要是他。

如果是他的話……

眼眶驟然一熱,她嘴唇顫抖着,完全不敢再往下想。

“你別哭啊。”那女生見她眼中蓄滿眼淚,也有些緊張:“雖然你是輕傷,但是醫生說你的腦袋也遭受了撞擊,不能情緒激動,得安靜休養。”

似乎怕沈初夏聽不懂,她還低頭拿着手機敲了一會兒,将屏幕舉給她看。

上面是翻譯軟件,泰文翻成中文:「輕微腦震蕩,要休息,不能哭。」

看到她的手機,沈初夏也想起自己的個人物品。

那女生道:“在你的抽屜裏。”

沈初夏掙紮着起身,從一旁的櫃子抽屜裏,找到了她的包。

打開一看,裏面手機和錢包都在,護照卻不見了。

“你們的護照應該在警察那裏,或者在醫院?”那女生安慰:“你別緊張,等護士來了,我幫你問問。”

感受到這女生的善意,沈初夏驚魂未定的心湧上一陣暖意,她紅着眼眶朝她道謝。

那女生搖頭:“不用客氣。你們來我們國家旅游,卻出了這樣的事情,真的很抱歉。”

沈初夏拿起手機,上面還沾着泥巴和血跡,屏幕更是碎了一大塊。

好在還有電,不影響使用。

現在是下午2點半,距離車禍發生,已經過去四個小時。

她拿着手機發呆時,一位年輕醫生和一位護士進了病房,見她醒了,上前替她做了些常規檢查。

那醫生的英語還行,言簡意赅說了沈初夏的情況。

大意是她系了安全帶,除去一些輕微擦傷、撞傷,就是左腳踝處有一定的骨裂,并不嚴重,帶着保持器,休養兩到三周,就能恢複。

遇到重大車禍,只落了個這程度的輕傷,就連護士都在旁邊,不停說她very lucky。

沈初夏怔怔地想,能不lucky麽,她被伊桑抱得那樣緊,他以身軀成了她的肉盾。

“醫生,請問…請問你知道伊桑嗎?就是和我一起的,那個褐色頭發的白人,他怎麽樣?”

“我知道,他傷勢比較嚴重,現在還在手術室。”

醫生看她這樣緊張,問道:“他是你什麽人?男朋友?丈夫?”

“不…不是,只是朋友。”

沈初夏讷讷道,又問:“他還活着,對嗎?”

醫生道:“是的,還活着。你們一車人,傷勢最嚴重的是個韓國男人,我們院裏最好的醫生都趕去了手術室,希望他能平安。”

到底不是一個科室的醫生,再加上語言不通,沈初夏大致了解了一些情況,醫生就交代她好好休息,先行離開。

約莫過了二十分鐘,當地的警察來到病房,簡單做了個筆錄,把護照還給了她。

等警察離開,病房裏又安靜下來。

沈初夏躺在異國他鄉的病床上,車禍發生時的可怕場景一遍又一遍在腦海中閃過,她整個人也如驚弓之鳥般,握着手機,想給家裏打電話,又不敢打。

如果打了電話,爸媽肯定會擔心,沒準還會把她罵一頓。

她都能想象出爸媽會說什麽,肯定是又擔心又生氣地埋怨:“叫你別往外跑!國外多危險,出了事都沒人管!你怎麽就不聽話,就知道讓我們操心!”

還是算了。

她的腦袋已經夠疼了,實在不想再應付那些。

想了想,她給聞瑤發了條長語音,把車禍的事說了。

沒過多久,聞瑤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初夏,你沒事吧?現在怎麽樣?”

好友熟悉的擔憂聲音傳入耳中,沈初夏一顆心也稍定,她握着手機,哽噎:“我沒事,一點輕傷,問題不大。”

聞瑤松口氣,在電話裏好聲好氣安慰一番,又把那輛肇事司機狠狠罵了頓,末了放緩語氣:“那你現在想回來嗎?想回來的話,我請個假,買張機票去接你。”

大概才經歷了生死,心理還比較脆弱,沈初夏現在的确格外想家,也想回國。

可一想到伊桑還在手術室裏,生死未蔔,她也打斷了買票回國的心思。

她把伊桑護着她的事和聞瑤說了,嗓音愈發沙啞:“要不是他護着我,我估計也像其他人一樣,還在手術室裏搶救。我得在這待着,确保他沒事……”

聞瑤也沒想到,生死關頭,那個外國帥哥竟然會豁出命護着自家好友。

唏噓嘆道:“之前我還想着你們倆搞搞一夜情差不多,沒想到你們倆竟然搞純愛……唉,既然他都這樣護着你了,你是應該留下來照看下。”

又聊了好一陣,挂斷電話。

沈初夏的心情也因為傾訴平複許多,這時,手機又震動兩下。

WY:「缺錢的話,一定和我說!!」

WY:「每天記得給我報平安!」

沈初夏心頭一暖,回了個愛心小狗的表情包,就打開搜索引擎——

「在國外旅游發生車禍,該做些什麽。」

按照網上的搜索答案,沈初夏聯系上她買的旅游險的保險公司,交涉一番,開始走理賠流程。

天色漸暗時,有護士送晚飯過來,沈初夏也得知了其他人的消息。

除了那個顱骨嚴重破損的韓國男人,其他人都出了手術室,根據傷勢輕重,分散在不同病房。

伊桑的腦袋縫了七針,左肩和左臂骨折,多處擦傷,現在麻藥未褪,仍在昏迷中。

Leno傷得也比較嚴重,腦袋縫針,多處骨折。Marine比Leno傷得輕,但右臂被玻璃拉開一大道口子,縫了八針,雙腿腿骨也粉碎骨折。

至于司機、導游還有另外幾位韓國游客,也是不同程度的傷——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無人喪命。

知道大家的情況,沈初夏稍微松了口氣。

晚飯算不上好吃,再加上她沒什麽胃口,随便吃了些,就想去探望伊桑。

鄰床的女生勸她:“護士說了,你現在雖然沒其他症狀,但還是要卧床觀察24小時。而且你那位朋友還在昏迷,你現在過去也沒用,還是休息吧。明天中午我媽媽過來,我讓她推你去看望你那位朋友?”

出于身體考慮,沈初夏應下:“好,謝謝你。”

“不用客氣。”

兩個女生年紀相仿,又睡在隔壁床,便有一搭沒一搭聊了起來。

交談過後,沈初夏知道這個女生叫Mia,今年21歲,是清邁大學農學院的學生,這次住院是乳腺長了個小瘤。

說起手術,Mia很樂觀:“手術期間有麻藥,不痛,麻藥過去後有些疼,但人體是很堅強的,術後第二天就感覺好多了。”

沈初夏無法感同身受,只能祝福:“希望你能快些恢複。”

Mia笑道:“你也是。”

稍頓,又補充道:“還有你的朋友們,尤其那位伊桑,他對你來說,是很重要的人吧?”

很重要的人嗎。

在這之前,伊桑只是個旅途中,有些心動的朋友。

可這場車禍後,沈初夏恐怕無法再将他只當做一個萍水相逢的旅伴。

“嗯,很重要的人。”

她望着天花板,眼前浮現一雙漂亮的藍色眼眸,低聲喃喃:“我很喜歡他。”

翌日中午。

Mia媽媽來探望Mia,又在Mia的拜托下,推着沈初夏去了伊桑的病房。

不知道是傷情程度,還是伊桑有特別要求,他住的是單人病房。

對此,Mia媽媽的個人揣測是:“或許他是美國人。”

沈初夏不置可否,的确有這個可能。

總之,走進病房裏,屋內一片靜谧,床上的男人安靜躺着,雙眸阖上,還在昏睡。

Mia媽媽輕手輕腳将沈初夏推到病床旁,她不會英語,只打着手勢問沈初夏。

他還在睡覺,要不要先離開?

沈初夏拿出手機,用翻譯軟件回複Mia媽媽:「你先回去吧,我想在這陪陪他。」

Mia媽媽問:「那你怎麽回去?」

沈初夏:「沒關系,會有護士來的。」

于是Mia媽媽也沒再多留,先行離開。

很快,病房裏就剩下沈初夏和伊桑兩人。

今天的天氣特別好,明淨燦爛的陽光透過玻璃窗,将整間病房都照得明亮,也照得伊桑本就冷白的膚色愈發蒼白。

他的腦袋被包紗布包了一圈,脖子也被固定住,左臂和肩膀都纏繞着石膏和繃帶,整個上半身看上去,像是個被牢牢束縛的木乃伊,只有那張骨相立體的臉龐露在空氣中,高鼻深目,長睫濃密,沒有半點損傷。

沈初夏坐在床邊,見他靜躺着,寬闊的胸膛在均勻起伏,懸了整晚的心也算落了地。

他還活着。

雖然受傷了,但……活着就是萬幸。

“伊桑……”她啞聲輕喚,才發出個音,鼻子就堵得莫名想哭。

深吸了兩口氣,她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把眼淚憋回去。

可沒一會兒,床上的男人似是有所感應般,緩緩睜開眼。

沈初夏心頭一喜,在他偏過臉看來的剎那,才憋回去的眼淚,又不争氣地落了下來:“伊桑……”

她喊着他,嗓音沙啞得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伊桑看着她含淚呆愣的模樣,也怔了一瞬,不過很快就彎起藍眸,啞聲開口:“hey,sweetie.”

他的嗓子,沒比她好到哪裏去。

鼻音重,又低又啞,可一句sweetie愣是被他的低音炮喊出一種磁沉慵懶的性感。

沈初夏愣了兩秒,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家夥是在調戲她麽。

心裏那陣緊張、擔憂、以及不知怎麽面對他的愧疚,都被這句“sweetie”給沖走,她咬着唇,瞪着一雙圓眼,有些郁悶地看着他。

剛醒呢,就來這套,看來傷得不嚴重嘛。

伊桑依舊是一副虛弱的笑模樣,沒說話,只拿那雙仿佛蘊着無盡溫柔的藍色眼眸,靜靜望着她。

沈初夏被他這樣直直看着,沒幾秒就敗下陣,臉頰發燙地開了口:“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伊桑:“還好。”

沈初夏:“腦袋暈不暈,痛不痛?”

伊桑:“還好。”

沈初夏:“肩膀呢,還有手臂,疼嗎?”

伊桑:“還好。”

沈初夏:“……”

她微微皺眉:“你除了說還好,還會別的嗎?”

伊桑眼眸輕動,望着她,問:“你還好嗎?”

沈初夏心頭驀得一動,鼻尖也莫名酸澀。

她悄悄掐緊了掌心,微哽道:“我也還好。”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反正,比你好很多。”

伊桑輕輕笑了:“那就最好了。”

看着他彎起的藍眸,沈初夏眼眶一陣發熱,到底沒忍住,偏過了臉,只給他留了半邊後腦勺。

病房裏安靜了兩秒,伊桑試探喚了句:“summer?”

沈初夏:“你別說話。”

伊桑:“?”

沈初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看着他就想哭,聽他說話就更想哭。

“傻子……”

她喉頭低低發出一聲嗚咽,肩膀也随着深呼吸而輕顫:“為什麽,這麽傻呢。”

這兩句,她說的是中文。

但伊桑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緩緩開口:“你是在為我傷心?”

沈初夏沒看他,只垂下長睫,悶聲道:“沒有,我才不會為你傷心。”

聽到這話,伊桑嘆了口氣。

沈初夏被他這聲長長的嘆氣,引得擡了眼。

只見床上的男人皺着眉,故作難過:“這麽可愛的女孩兒,怎麽說出這麽殘忍的話……你有聽到什麽聲音嗎?”

沈初夏皺眉:“嗯?”

伊桑一臉哀怨,語氣卻正經:“我心碎的聲音。”

沈初夏一怔,好氣又好笑。

這人怎麽醒來後油嘴滑舌的。

可是看到他的腦袋被白色紗布包得嚴嚴實實,上半身想動又不能動的模樣,滑稽又可憐,笑着笑着,鼻子驀得又有點發酸。

真是讨厭。

沈初夏吸着鼻子想,怎麽感覺一場車禍把她的淚腺給撞壞了,她明明不愛哭的,現在好了,動不動就想哭。

這車禍後遺症的脆弱玻璃心,到底多久能恢複?

伊桑也看到她笑着笑着又盈了淚的眼眶,濃眉微擰,斂起笑意:“抱歉,我只是想哄你開心。如果讓你感到了冒犯……”

剩下的話,卻被一抹柔軟的溫熱堵住。

看着眼前那張陡然放大的瓷白臉龐,伊桑藍眸閃動着。

唇上的吻,蜻蜓點水般,很快結束——

主要是沈初夏單腳撐得不是很穩,怕再親下去,會整個壓倒在病床上,想想都丢人。

她紅着臉,很快坐回輪椅,心跳噗通噗通跳得飛快。

病床上的伊桑望着她,那張原本失了血色的蒼白臉龐,也迅速浮上兩抹可疑的緋紅。

“summer……”

他喚着她,嗓音比開始更啞了幾分:“你在欺負我。”

明明他躺在病床上不得動彈,可那看過來的灼熱目光,叫沈初夏的心跳不受控地加快。

她掐緊手掌,故作淡定:“咳,你的心,現在有粘起來一點嗎?”

伊桑微怔,等明白她的話,薄薄唇角牽起一抹淺笑:“有。”

沈初夏見他識趣,微微挑眉:“那就不是在欺負你,我是在救你破碎的心。”

“那我,應該謝謝你?”

伊桑語速不覺放慢:“好心的女孩兒,謝謝你……但是,可以救人救到底嗎?”

沈初夏:“?”

只見病床上,男人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眸滉漾着潋滟波光般,深深沉沉望向她,虔誠又熾熱,“Sweetie,I want 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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