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海榴梅

014海榴梅

走了約莫兩刻鐘，江汜依稀見到前面有星星點點的紅色，轉頭問身後的兩個哥兒，“是不是快到了？”

葉宿從江汜背後探頭看了一圈，确定看到了熟悉的景物，點點頭，“是，前面那紅花就是。”

三人走近一看，大紅黃蕊重瓣，黑綠圓葉，江汜心道，這不就是山茶花？

“我們管這個叫紅花，有些女子沒有頭飾，便會摘了這花裝飾。”見江汜盯着看了又看，葉宿以為他沒見過。

“這個能賣？”

“不會有很多人買。”葉宿只在趕集的時候見有人摘了鮮花去賣，但買的人不多，都是大戶人家的女眷，畢竟花填不飽肚子，就是有餘錢了也是買些糕點甜甜嘴，不會買這些花哨的。

江汜搖頭，只問葉宿，“縣裏應該有富戶吧？”

“有的，坎山縣雖說不上人人富貴，大戶卻有不少，富戶也有好幾家，我們去送菜的周老爺家就是富戶，就是出手買菜都很大方。”

“有就好了，我不摘花，只挖樹，挖了去縣裏賣賣看。”

說着，江汜就拿着小鋤頭蹲下去，挑了兩株小一些，只開了零星幾朵紅花，但枝頭的花苞卻不少，因植株不算大，小鋤頭勉強挖的動。

“挖這個真有人要嗎？還有一個地方有別的花。”葉宿蹲在旁邊幫忙。

“真的，也是這樣紅色的？”

“不是，多是紫紅色，比這種花小，花瓣也沒有這麽多，這會不知道開花沒。”

“遠嗎？”

“不遠，是另一條下山路，到時從那邊下山，只是要從河邊繞回家。”

江汜聽完點點頭，沒有在上山繞路就好，“那麻煩你待會帶我去看看。”

這兩株山茶花旁邊還有些一臂來高的小苗株，葉宿挑着挖了五六株，想着賣不出去也可以種到院子裏。把挖好的植株裝到葉宿背簍裏，柳哥兒那邊的花也摘好了。

葉宿喊了柳哥兒到跟前，帶着二人去到山泉旁吃飯。

這附近有條山泉，水流清澈，三人帶了裝水的葫蘆，但水早就喝完了，帶的又是饅頭粑粑這類幹糧，還是要打些水喝，而且挖了土，能洗洗手再吃東西最好。

葉宿小時候就被爹娘喊着，一是不跟陌生人搭話，二是要幹幹淨淨，家裏也從不喝生水，這些小習慣葉宿都堅持下來了。

山泉清冽微甘，三人坐在石頭上，拿着饅頭就着豬雜吃的飽飽的。

吃完打好水，這會正午已過，三人不再歇息，收拾東西準備下山。

又走了半個時辰，便看見了零星的紫紅色花朵，許是這裏靠山腳近些，花開的比山上多。

“你瞧，那便是我說的。”葉宿指着地方讓江汜看。

江汜走過去，果然是杜鵑，葉宿形容的時候江汜就有了模糊的想法，這會确認了。

“這個叫山紅花，花朵沒有紅花好看，但小巧些，你要挖嗎？”

當然要，杜鵑花也是一種常見的常綠園林植物，而且植株小，比山茶更好挖。

江汜點頭，“要的，挖兩尺來高，帶花苞的。”

三人一起合作，不一會兒就挖了十來株。

挖好後放在了柳哥兒背簍裏。

三人背簍裏都裝了東西，收獲滿滿，便繼續朝着下山路走去。

下山的時候經過竹林，因背簍沒滿——其實是滿了，但葉宿覺得植株太輕，而且不确定能不能賣得銀錢，就将植株用布袋裝了拎在手上，又挖了些筍子裝在背簍裏。

早春萬物複蘇，能吃的還沒長成，但挖了蒼術又抓了蛇，這趟收獲不小了。

回來時天色尚早，張平夫妻在院裏炮制草藥。

“宿兒回來了，今日可有什麽收獲？”許秋芳上前幫葉宿卸下背簍。

“挖了一簍子蒼術，還抓了一條蛇。”葉宿指指江汜的背簍。江汜對着兩人老人點頭示意。

張平聽了向背簍裏望去，“這個蒼術品相甚好！大而飽滿，黑棕色，是北蒼術。”

“山上還有一大片，這些都給您炮制。”上山的時候葉宿就跟幾人說了，因要在村裏看診，家裏還沒有藥，以後上山找到的藥材先給張平炮制，到時候賣出去了再給幾人分錢。柳哥兒和江汜都不要分錢，只是幫着挖了些，怎麽好意思要錢。

張平開開心心地應了。

“這下可高興了，”許秋芳看着老頭子不禁好笑，老小老小，老了對着草藥還像個孩子，“今日只摘了一些茵陳和荠菜，還是早春，很多草藥沒冒頭，一整天都拉着臉，有了這些蒼術又能折騰了。”

葉宿聽了也只是笑沒有接話，從背簍裏往外拿東西。突然又想到剛剛說了什麽“陳”

“那個‘陳’是什麽草藥啊？”

“喏，就是這個，跟今天吃的青蒿很像。”許秋芳指了指。

“竟是這個，每次采蒿菜都怕采錯，得細細辨認，沒想到這竟然是一味藥。”

“不怪你不認識，藥堂都是炮制好了的，估計小夥計也不認識，以後跟着外祖學學，這茵陳除了曬幹，還可以酒泡……”

“怎麽還有花？”許秋芳打斷張平即将展開的說書般的念叨。

“我想拿去縣裏賣的。”江汜答道。

許秋芳不解的看着兩人，宣水縣也有賣花的，但沒見帶着根土賣的，只有些花苞，了不起會帶些枝條方便拿在手裏。

“沒事，先試試。”賣不完也能種在院子裏，這話葉宿沒說出來，總不能還沒開始就滅江汜士氣。

算了，年輕人的事情也不是很懂，倒是想起另一茬，“宿兒，我們能不能再往院裏整一小塊地，今日在村道邊看見一些栌蘭，但野草太多泥土太硬，根塊估計長不大，想着移栽過來。”許秋芳跟着張平這麽多年，自然也識得草藥。

草藥就是這樣，單靠野生肯定是不足的。除那些已經打敗周圍的野菜霸氣的長成一片的，像山上的蒼術，或者只需小小一些空隙就能野蠻生長的，像藤蔓類的金銀花、葛根，別的小苗很容易被野草陰死。

“當然可以，這幾年種菜已經往外擴了不少，在旁邊圈一塊新地出來種草藥肯定沒問題，只要在籬笆中打通做一個可進出的門就行。”

“那我們明天開始弄，你們別幫忙，我就是想自己弄。”自從到了小荷村，每天見着青山綠水，不用見那些生老病死，許秋芳的心情都好了些，孩子們都有事，整地種藥而已，她和老頭子還幹得動。

葉宿和江汜還沒開口，就被許秋芳止住了話頭。

“今日就吃荠菜豆腐湯吧，再把素蒸鴨熱一熱。”二老出去找草藥，看到了一家做豆腐的，便去買了一塊。

“好。”

今日許秋芳說什麽都不讓葉宿和江汜進竈房，說是讓他們嘗嘗自己的手藝。兩人就在院裏搓起了草繩，用來将山茶花還有杜鵑花的根土兜住。

“這個叫海榴梅，”江汜指着山茶花，“這個是映山紅，也可以叫山石榴。”又指着杜鵑花。

“是你們那的叫法嗎？真好聽。”

江汜見葉宿沒什麽懷疑，就想跟葉宿多說幾句話，“今日的竹編簍子你能教我嗎？”

“好，這個不難，就是砍竹篾費事……”

在低低的交談聲中，日頭漸落，炊煙袅袅，飯食熟。

又是一日勞累一夜好眠。

……

第二日，葉宿領着江汜坐孫大爺的牛車去縣裏，柳哥兒沒去，昨日上山，他什麽都沒挖得，也賣不了錢，蒼術交給張平炮制了，植株和蛇都是江汜的，只有幾個筍子，葉宿背着去賣了。其實本來蛇膽也要給張平炮制的，葉宿道蛇可以以後再抓，現在換些銀錢傍身才好，幾人也都理解江汜現在的處境，張平自然沒要這條蛇。

車錢是葉宿給的，江汜認真記下，之前的藥錢、衣服、飯食，已經花了葉宿不少了。

牛車上還有幾個去縣裏的嬸子大叔，對着江汜好一通打量，尤其對江汜的頭發好奇，不敢跟江汜問話，卻一直對着葉宿追問，搞得路上江汜都不好意思說話。

下車後，兩人都長舒一口氣，葉宿道，“鄉親們就是對外來的人好奇，沒有惡意，你的頭發也不奇怪，總會長起來的，縣裏有時候也有幾個剪頭發的人，別擔心。我們先去濟世堂把蛇賣了，再去西市賣花。”東市賣吃食，西市自然是賣雜物。

聞言，江汜對頭發倒是沒什麽感覺，但筍子呢？“我知道，不會在意。但你的筍子怎麽辦？”這兩天多少聽了些縣裏的事，知道吃食和別的不在一塊賣，葉宿不去東市，那筍子不是白帶了？

“無事，筍子不多，背着沿街叫賣就是。”

“那我背着。”

聞言，葉宿笑的眯了眯眼，本就是江汜背着的，這趟出來，江汜沒叫他背重物。

去往濟世堂的路上，筍子就要賣完了，葉宿賣的便宜，兩文一斤，筍子新鮮足秤，不少過路的嬸子都買了，一個兩個的，很快只剩三四個了。

沿街的小販不交市金，東西多少都會便宜些，只是有些小販會缺斤少兩，而且不在集市裏的買賣，出現口角糾紛也沒人能做主，總之兩處買賣東西各有利弊。

一路上，葉宿将這些都跟江汜說了。

到了濟世堂，濟世堂道只收蛇膽，葉宿雖跟他們相識，也不好将整條蛇買下，就指了一家酒樓，平時有人來送蛇也是這樣處理，藥堂和酒樓其實是一個大當家，也不怕被坑了去。

去了酒樓将布袋交給大師傅，師傅一看，這蛇是烏梢蛇，足有六尺多長，蛇膽算得上是中上品，“小夥子，你這蛇估計得賣這個數。”大師傅比了個“二”。

來之前，張平已經告訴了葉宿這蛇的名字，還有大致的價錢，但最後還要看蛇膽的成色，現今聽大師傅所言，大差不差，酒樓确實沒有坑人。

很快大師傅就将蛇處理好了，江汜站在旁邊仔細學習了一下，以後再有蛇，就可以自己取膽。蛇肉按斤算價錢，一共五斤六兩，二十五文一斤，見江汜簍子裏還有幾個筍，也一并買了，一共得了一百四十七文。

二人拿着蛇膽再次去往濟世堂，掌櫃的看了後，蛇膽通透碧綠，品相不錯，就給葉宿結了二兩一錢。

葉宿笑盈盈的，兩邊的小酒窩都顯現出來了，這兩個酒窩很淺，只有笑意重了才會顯現，一條蛇能賣這麽多錢呢！将錢遞給江汜，江汜卻只拿了一兩一錢，“這一兩你拿着，這幾日飯食、藥錢，還有今日的車費，都要算上。”

“哪要得了這麽多，你先收好，大街上不要露財。”

江汜只好都收了。

葉宿給江汜解釋，“一兩銀子已經是農家人好幾個月的開銷了，你就吃了幾天飯，哪用得了這麽多，一錢都是頂天了。”

江汜聽是聽了，但不打算實行，這錢全給葉宿都行，只要葉宿多笑笑，将兩只酒窩露出來。

二人步行到了西市，交了市金将植株擺好，葉宿看了一圈，也有個小販賣苗木的，不過賣的是果樹苗，花苗也和自己的不一樣。

“這下就沒有競争對手了。”

江汜見葉宿一進來就快速看了一圈，聽到他說話才知道原來是看有沒有競争對手，不由的好笑，真是……格外可愛。

可是想象很美好，擺了一個時辰，已經正午了，也沒有賣出去一株，甚至無人問津。

“你餓不餓，想吃什麽，我去買。”江汜見葉宿耷拉着臉，以為他餓了或是無聊了，只是江汜不敢放葉宿一個人去逛，只問了餓不餓。

“不餓啊，這植株賣不出去，你不發愁嗎？”可能是熟悉了，葉宿講話不自覺帶了些語氣詞。

江汜聽出來了，沒有點破，只道，“不愁，這個也沒花成本，賣不出去就種在院裏好了。”江汜看着葉宿發愁的模樣越發覺得可愛，要是可以，他還挺想揉揉葉宿的腦袋。

果然，種在院子裏，不止我一個人這樣想！葉宿心想。

“想吃什麽？”江汜再接再厲。

不好走遠，集市外面就有一家小館子，葉宿讓江汜看着随意買。

“你先看着，我馬上回來。”

江汜去買飯的功夫，小攤前站了一位白袍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