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扯布打鐵
015扯布打鐵
“你這個賣的是什麽?”公子哥拿着海榴梅端詳了好一會才開口問葉宿。
“是花,這個叫海榴梅,這個叫映山紅。”葉宿一一給指了。
“海榴梅?倒是沒聽過的名字,你這……”
“哎呀,少爺你怎麽一聲不響地跑到這裏來了,想買什麽叫我去就行了,何必自己來這裏……”一名褐衣小童快速跑了過來,打斷了公子哥的問話。
公子哥對着葉宿無奈一笑,“是我的小厮。”
“谷雨,我只是來轉一轉”,說着,拉着小童站好,“站好,深呼吸,別跑岔氣了。”
小童沒有接話,深吸一口氣還在氣呼呼地看着自家少爺。
主仆二人旁若無人,葉宿瞧着,這對主仆倒沒有尋常的上下關系,反倒像兄弟,甚至……
不過,這也是別人家的事情。
“小哥兒,你這花怎麽賣的?”安撫好小童,公子哥接着問道。
“海榴梅一百文一株,映山紅三十文一株。”是江汜答的,他左手端着一碗馄饨,右手也端個碗,上頭還摞了一個,裝的蔥油餅,說着,幾步走到了攤位面前。
“我要了一碗馄饨,一碗面,看你想吃哪個,你先吃。”江汜對着葉宿說着,并把碗放在旁邊的石桌上——集市裏錯落放了幾個石桌石臺,方便小販們吃飯。
公子哥見狀倒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是吃過飯出來的,只是沒想到街上的小販還沒吃上飯,“你們先吃,我在這轉一圈,等會再來。”
自己不急,瞧那飯食都是湯面,久置易坨,還是要盡早食用,便拉着小童走了。
見狀,葉宿嘆了一口氣,好不容易來了個買主,結果……
“好了,先過來吃飯。”
江汜見葉宿失落的樣子寬慰道,“他不是說了待會再來,等着便是,先填飽肚子。”
哎,人就那麽一說,九成九不會回來,葉宿賣過幾年的菜,各色主顧都見過,還沒有見過這種為了讓攤主吃飯先離開後頭又回來的,沒有馬上買下就說明東西不怎麽合心意啊,江汜還是沒有經驗。
饒是心裏這般想着,葉宿也沒有直接對着江汜說,端着馄饨吃了起來。
“吃些蔥油餅,”江汜将餅子推到葉宿面前,“這個餅子賣的好,還等了一會,趁熱嘗嘗。”
……
公子哥轉了一圈,除了葉宿那,就只有一個小販賣苗木,走近去看了,苗木多是果樹,花苗也有,不過是名貴的牡丹和芍藥,但公子哥見得多了,顯然已經提不起興趣。
“少爺,還去那嗎?可那花都沒見過……那人也好奇怪,怎是短發?”
“就是要沒見過的,世人都愛牡丹芍藥,要麽就歌頌梅蘭菊蓮,我便是特意來尋不常見的。在府城裏呆着,見不到尋常花木,沒想到這縣裏也沒什麽。”頓了頓,又道,“頭發也沒什麽奇怪的,你忘了,年底咱們見過胡人,不就有幾個短發,還有人沒有頭發呢。”
“可一株要一百文呢!只是山間的野花罷了。”
“一百文算不得貴,你可知有匠人嫁接姚黃牡丹,光工錢就可達五千錢,有機會,我也要去山間地頭尋這些沒見過的苗木。”
小童噘嘴不說了,公子哥點了一下小童的額頭,“走吧。”
……
這廂,葉宿兩個吃完,碗都還回去了,還不見那公子哥。
葉宿肉眼可見的蔫吧了,沒什麽時間了,再等一會兒他們就要去賣褥子等零碎,還要去鐵匠鋪打器具,不然趕不上回村的牛車。
“不急,你看這個。”
“怎麽是糖葫蘆?”葉宿接過。
“還碗的時候,有小販正好在裏面吃飯,順便買了。”
“等天氣熱了就沒有這個買了。”葉宿幾乎沒自己買過這些零嘴,不過也吃過,爹娘買過,三叔他們也買過,但到底一年也就逢年過節吃上一兩回,糖葫蘆滋味酸甜,想起來就口齒生津。葉宿謝過江汜,卻不打算吃,可以拿回去和柳哥兒青哥兒分享。
江汜就猜到了,“你吃吧,我買了三根,小販還送了一個散球,也可以先嘗嘗這個。”一根五文錢,小販見他買三根,從一堆裹着白色的糖球裏拿了一顆送他,說也是山楂球,但裹的糖衣不一樣。
葉宿見糖葫蘆上的糖衣是透明的,這個球卻是雪白的,小心翼翼地嘗了嘗。
——和糖葫蘆口感有些不一樣,這個糖衣好像有孔隙,咬上去有一些沙沙的口感,也是好吃。
江汜見哥兒吃得眼睛漸漸發亮,就知道這個買對了,下次可以再賣。
“你要不要吃?”葉宿見只有一顆,舉起咬了一小口的糖球湊到江汜面前,期待地看着他,想和眼前人分享,只是須臾,葉宿就醒神發現壞了,這個球自己已經咬過了,怎好給別人吃啊!
瞬間收回手,嗫嚅地道,“你不要吃!待會我去買!”
江汜的笑意擴大了些,剛想再說幾句,那位公子哥又來了。
“還好你們沒走。”往回走的時候,發現不少小販都收攤了,嚴暮雲還擔心他們也走了。
“這花我都要了,但在下有個問題想請教一下,閣下是如何得知這花的名字,又是在哪裏找到的?”
頓了頓,又道,“不是要搶生意,只是之前從未見過這花,很是好奇,想知道還有沒有別的品種或顏色。”
“這花就是我們村中山上的,閣下沒見過可能是沒來過山中,至于名字,只是偶然從一位老先生處得知,‘海榴開似火,先解報春風。葉亂裁箋綠,花宜插鬓紅’(注)便是這海榴梅的名字,海榴梅其實還有別稱,叫山茶花,”因對這位公子印象不錯,江汜便直說了,“閣下要找別的顏色和品種,用‘山茶花’去尋更便利,我也是聽了老先生的詩,特意起了不常聽的‘海榴梅’,也是想更快賣出去。”
“至于這映山紅,又叫杜鵑,因杜鵑泣血之時,這花在山野間怒放,便得了這兩個名字。”
公子哥聽的仔細,聽到詩句不禁拍手叫好,聽到江汜的實話也沒有覺得冒犯,繼續問道,“兄臺真是實誠人,我叫嚴暮雲,家住青柳巷的嚴宅,不知道兄臺可否和我交個朋友。”
“江汜,可以直接來小荷村的葉宿家找我。”
“好,這花我都要了,兄臺若找到新的花木,或其他顏色的海榴梅或映山紅,可以來嚴宅找我。”
說着就喊小童來提花,兩株海榴梅、十株映山紅共五百文,那五株海榴梅小苗也要了,本來江汜要直接送給公子哥的,最後也給了一百文。
走的時候,江汜又多說了一句:
“這海榴梅可扡插,四季常青,觀賞性強,可種植在園林裏,還可和其他花木嫁接;映山紅也是四季常青的。”江汜也看出來了,這位應是十分喜愛苗木的,并且還樂于種植收集沒見過的品種。
竟然真的賣出去了,而且是打包買走,這比自己賣菜可快多了,葉宿不禁咋舌。
賣蛇和賣花,江汜進賬兩千八百六十文,近三千錢了,着實不少。除去馄饨十二文、素面五文、蔥油餅六文、糖葫蘆十五文,還剩兩千八百二十二文!
“走吧,去買被子褥子。”江汜拉了拉還在震驚的小哥兒,讓他回神。
被碰後葉宿回神,後知後覺有些害羞,擡步向前帶江汜到了布莊。
“不是要買被子和褥子嗎?”江汜望着滿鋪子的布匹不解。
“直接買更貴些,在布莊先扯布,再去碼頭買棉花,拿回村裏自己做。”
原來如此,反正也不追求樣式,“你可會做?”
聞言,葉宿紅了臉,無他,張姝的繡活是頂好的,但葉宿完全沒有繼承到,自己勉強能縫補,但要做衣服納鞋子、縫被子繡花,一個都做不來,“我不會……”這句話小得和蚊子嗡嗡似的,“回去讓小荀叔幫忙做,你可要給工錢的!”這句聲音就正常了。
江汜失笑,越是相處越發覺得哥兒哪兒都可愛。
“棉布和麻布各扯兩丈做被子褥子,還得扯幾丈布給你做身衣裳,你看看想要什麽料子顏色。”這幾天江汜還是穿的葉父的舊衣,可不得抓緊做幾套。
對這些東西江汜真的一竅不通,畢竟種田自己種過,買布真的見都沒見過。于是就像個乖寶寶一樣綴在葉宿後面,聽着他的話連連點頭。
“這個花青色?”葉宿第一次見到江汜,他身上的衣服就差不多這個顏色。
江汜一看,這也太明麗了些,“這個吧,更耐髒。”
“喜歡黛藍?”
江汜也不知道叫什麽顏色,只覺得這個耐髒,又指了幾個深色的,“這幾個也行。”
葉宿觀他身形,尋常漢子一丈多布就能做一套衣服,嬌小些的哥兒女子一丈就夠了,江汜恐怕要快兩丈。
這些深色多是麻布,價錢便宜穿着卻不如棉布舒适,葉宿就做主扯了幾丈棉布,用作裏衣。
最後是做被褥的棉布麻布各兩丈,黛藍、煙草灰麻布各兩丈,白色棉布四丈,可以給江汜做兩套裏衣兩套外衣。
結賬的時候,掌櫃的見江汜還在四處張望,立馬拿了匹料子上前推薦,“給夫郎買一匹吧,時下春日漸盛,這水青色料子賣的特別俏,不薄不厚,正适合哥兒女子穿着去踏青,現在就剩這最後一匹了。”
江汜看了看,是一匹水色料子,底部用黃白游色的絲線繡了錦紋,淺淡素雅,着實好看。
旁邊的葉宿卻燒紅了臉,什麽夫郎啊……
江汜的目光都被這個料子吸引了,沒看見紅通通的葉宿,“這個怎麽賣的?”
掌櫃的一看有戲,更加熱情,“這是棉布摻了絲線織成的,柔軟透氣,底部又繡了雲錦紋,增添貴氣,二十文一尺。”
“這麽貴?”旁邊的葉宿都顧不上害羞了。
尋常布匹都是按丈買賣,麻布分顏色二十至三十文一丈,棉布分顏色三十至四十文一丈,是以農家人多是買麻布居多,棉布都少有買的,至于那些錦緞絲綢則是葉宿買不起的,也不知道價錢。
“小哥兒,不貴了,這裏面可是摻了蠶絲的,你可知一件絲衣能賣至上百兩?”
葉宿不知道,反正也穿不起,而且說是摻了蠶絲,又摻了多少?
他拉拉江汜,示意結賬離開。
“這個也要兩丈。”沒想到江汜竟買了!
掌櫃的眉開眼笑,叫上夥計裁剪,“哥兒你就不要拒絕了,看你夫君是個寵夫郎的,好好接受便是。”
聞言,葉宿再度紅通通,這會江汜聽見了,才反應過來,“夫郎”在這原來是對嫁人的哥兒的稱呼,但他沒有辯解,強裝鎮定的受了。
最後花了六百四十四文,被褥的料子便宜,只花了八十文,白色棉布一百二十文,黛藍和煙草灰麻布各四十四文,單就那兩丈水青色料子就花了四百文,掌櫃的做了筆不小的買賣,給饒了四文,又多給了幾塊月白水粉的碎料子并兩卷棉線,說是好做搭配縫補。
可是依然花了六百四十文!
……
去鐵匠鋪的路上葉宿還在生氣,也不知道買了那料子幹嘛,不是喜歡深色的嗎,那麽淺的顏色怎麽會穿。
江汜見葉宿氣鼓鼓地走在前頭,摸了摸鼻子,能猜到哥兒為何生氣,這下卻不知道如何去哄。這料子一看便适合哥兒,柔軟的水色像拂過心頭的一汪春水,所以想也沒想就買下了……
正思索着,葉宿就道鐵匠鋪到了,江汜觀其神色,發現哥兒不氣了,這麽快就不氣了,江汜心裏又有些微末的不得勁……
路上,葉宿自己就把自己哄好啦,他向來不鑽牛角尖——算啦,反正是江汜自己掙的錢。
江汜進門,尋着掌櫃模樣的大叔,将鐵耙的樣子描述了一番,說道是在耕田整地的時候用,鐵匠卻搖頭說從未見過這樣的農具,江汜又問能不能定做,自是能的。
鐵匠是個有經驗的,江汜說完他就直呼“真妙”。農家都用鋤頭,這個鐵耙樣式雖簡單,卻比鋤頭更省鐵,而且觀其樣子有縫不易粘土,尖齒又可破土破石,在這土壤時常粘住板結的坎山縣實在是便利。
“後生,你這鐵耙我不收錢,能不能将圖樣賣與我,我出五兩!”
葉宿聽了吃驚,鐵器價貴,一把鋤頭根據大小厚度百文起步,這個師傅竟然不收錢還給錢?
江汜見葉宿的模樣,便知道又撿了便宜,便道,“這原也不是我設計的,只是從書上看到過,恐怕……”
鐵匠去過青川府其他縣城,也沒有見到過這種鐵耙,他可以确定起碼在青川大部分縣,自己都是獨一份,當今大興農業,這個比牛可便宜多了,還不怕沒人買?聽江汜猶豫,以為他不願意,“十兩!後生,只要你不要往別處說。”
十兩有點多了,這個鐵耙不複雜,一看便會做,只是整個縣城就這一家鐵鋪,還是有賺頭的。
江汜剛想答應,葉宿拉了拉他。
畢竟是人人都要用的鐵器,葉宿怕鐵匠坐地起價,他做過生意自然懂一些,就将江汜拉住,低聲說了自己的顧慮。
江汜比葉宿高了一個頭還多,低下頭聽葉宿說話的時候還要微微俯身,聽了哥兒的想法,看着眼前撲朔的睫毛,不知怎麽有些心癢。
不過正事要緊,“可以賣給你家,但是,鐵耙的價錢也要定好,四齒耙一百文,六齒耙一百二十文,坎山縣內不能漲價,除非鐵礦上漲。”
鐵匠也懂了江汜的意思,自己本來就是老實的做買賣,沒有旁的心思,這個價錢也跟他心裏預計的差不多,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江汜又買了三支鐵頭弓箭,昨日上山遇蛇已經心有餘悸,觀葉宿的樣子肯定時常上山,他見過葉宿家裏有弓,只是沒箭,今日正好添置,不然,光靠彈弓,要是遇上大型野獸可阻擋不了。
鐵匠也沒有收這個錢。
江汜見鐵匠實誠,提點了一句,春耕已經到了,可以先趕制一批,書上所言四齒耙更得農人心意,可以多燒制一些。
鐵匠聽了心下幾轉,鐵耙好做,第二日就可做好,但鐵匠問了江汜地址,說後日給他送到村裏,到時候他會帶上一批鐵耙過去,看能不能賣動。
這個鐵匠倒是會做生意。
葉宿二人走後,一個眼熟的小童進了鐵匠鋪。
“剛剛那兩人買了什麽?”
——這是是在西市買苗木那位公子哥的小厮,谷雨。
鐵匠沒想到剛買下圖樣,就有生意上門,忙說了。
谷雨不是很懂這些器具,但見鐵匠滿臉喜色,應該是個好東西,便言也要一套。
谷雨來這是買鋤頭的,他們才搬過來,很多器具還未添置,少爺又得了幾株新苗木,可不得趕緊伺候着。
買了鋤頭,放下一錠銀子做定金,谷雨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