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做夢
020做夢
嚴暮雲走後，江汜想了不少，自己的來歷終究是個隐患，在村人、裏正面前勉強能說通，但就算這樣裏正也沒有全信他，完全是借了張平大夫身份的光。
如果嚴暮雲将踏犁上書，若是知府召見，自己可還沒有落戶籍，若對商隊姓甚名誰，從何而來，又作何買賣說不出個一二三，豈不是像竹籃打水，四處漏水，怎麽都圓不回來自己的來歷，還得找時間去縣裏打聽打聽商隊的事。
古時打探消息一是去茶樓，二是去青樓，青樓就不必想了，茶樓可以去上一去，趁自己還沒買東西，兩手空空。
江汜選了一家人多的茶樓進去，今日正好有說書先生在，聽書的客人也多。
一進去，只聽說書先生一拍“拍案木”，“……那路上屍山遍野，鮮血橫流，屍體已辨不清模樣，官府的仵作過去收屍，做了十日噩夢……”
“太慘了……”聽書的人紛紛附言。
“怎麽說，”江汜湊上去。
一喝茶的老漢轉頭見了短發的江汜，吃驚地道，“後生你這頭發怎麽了？”
“前段時間腦袋長了瘤子，就把頭發剃了，現在還沒長好。”也是早就想好的說辭。
老漢啧啧幾聲，“你也挺慘。”
江汜繼續問，“說書先生今日說的是什麽？我剛剛才進來，沒聽全。”
“前月那隊慘死的胡地商人啊！”老漢露出一副“你這都不知道的表情”。
“前段時間生病，沒聽說過這些。”
老漢點點頭，這就說得通了，這麽大的事竟然還有人不知道，老漢的分享欲一下就上來了。
“那個商隊共二十一人，全都被流寇殺了，流寇為了洩憤，不僅殺人越貨，還将屍體的臉都劃爛了，真的太慘了……”
“這些殺千刀的流寇，從官府跑出來不敢對本地人下手，外地人就遭了殃。”
旁邊的人也來給江汜分享，你一言我一語，江汜也拼湊出了大概——
是一隊第一次來乾寧經商的胡地商隊，全部都是來自西域的回纥人，準備來南邊運絲綢回去，沒想到在進青川府時遇到了歹人，貨物都被搶走，人也只剩一些殘骸……
“真的是回纥人？”江汜怕說書先生誇大了事實，或是大家傳來傳去傳錯。
“那是自然，官府可是出了告示。”
這樣江汜就放下心來，有這些信息便足夠了，心裏有了底，告別了老漢去買東西。
……
等江汜購置好東西，鐵匠和木匠果然将踏犁調制好了，犁铧不能現打，就用的現成的，犁架木匠根據經驗調制了一番，最後做成了兩個，一個犁铧是尖的，一個是平的。
木匠讓江汜拿了回去先試試，見他手上提了不少東西，還打算給租騾車，第二日再架着騾車回來便是。
這樣确實快了不少，但江汜不會趕車，這般說的時候還引起木匠一陣側目，這麽大一個好小夥，這麽熟悉農具，竟然不會趕車？
江汜也不好解釋，只道明日坐村裏的騾車來，村裏的牛車已經用去犁田了，現在是騾車來回，但日日都有的，不怕耽誤時間。
“那你今日怎麽回去？”現在還未到正午，村裏的牛車要未時才走，江汜打算走回去。
“太慢了，”木匠實在着急，想快點看看效果，“這樣，我租了騾車送你回去，正好親眼看看哪裏要改，把老邢也叫上。”
這樣順利的話連夜就能改好，早一天改好，春耕的農家人就少受一天罪，自家也早一天掙錢。
江汜見木匠心意已決，也應下了，駕車只要一個時辰，早點回去，他也能早點見哥兒。
木匠去叫鐵匠的功夫，江汜去買了十個包子并三個燒餅，午飯肯定在車上湊活了。
木匠叫上人，租好車，一聽江汜的地址，這不就是昨日來定衣櫃的那個村子？
“真是緣分，我這也是提前探路，過幾天衣櫃做好了還要來一趟。”
……
到村裏已經過了正午，江汜把東西放了，出門看見葉宿提着一桶水來。
忙快跑過去接過來，“怎麽拎這麽重的水？”
“吃飯了沒？”
——兩人同時出聲，末了，又相視一笑。
江汜率先回答，“吃過了，正要去田裏，我定了一個新器具，你要不要跟着去看看？”
“新器具？像鐵耙一樣嗎？”
“不是，是一種腳踩的犁，叫踏犁……”
兩人說說笑笑走到門口。
“哎呀，後生你怎麽一跑就不見了。”木匠和鐵匠借了茅房方便，一出來就不見了江汜。
這會總算瞧見他，就急急拉着人去田地裏，江汜只來得及給葉宿遞一個“跟上”的眼神。
四人走到了葉宿的田裏，江汜拿着踏犁在田地裏試了試，雙手握緊犁把，一只腳支地，另一只腳放在腳踏橫木上，對準土地用力一踩——
成了！一塊三尺見深的土就這麽翻出來了！
木匠和鐵匠看的新奇又激動，這東西可比鋤頭好啊，而且不用一直彎着腰！
葉宿繞着踏犁看了一圈，出聲問道，“腳踏橫木只能放在一邊嗎？兩邊都做的話，是不是就可以換腳了？”
葉宿見江汜發力在一只腳上，倒是可以換邊，不過犁铧朝向裏側，容易傷了人。
這個江汜倒沒有想過，自己從小見的就是只在一邊的，兩邊都做有點像高跷，但葉宿說的很有道理。
旁邊的木匠聽了也點點頭。
幾個人商定一番，決定犁铧要再長一些，不然犁的不夠深，尖的和寬的更有優點，索性做成可以拆換的形式，腳踏橫木做成兩種樣式，一種單邊，一種雙邊，還有杠木的長度也要調整……
葉宿當即就定了三把雙邊的，三叔家和秦家的也算上了。
兩位老師傅樂呵呵地帶着半成品走了，言說後日來送，其實也是為了趕制一批，像鐵耙一樣拿到村裏來賣。
葉宿見兩人走了，江汜在外面跑了半天，額頭上都沁出了細漢，問道，“你要不要回去休息會？”
“來回都是坐車，不累。”江汜搖頭，随手抹了一把額頭。
葉宿心裏其實很好奇，為什麽江汜知道這麽多，之前猜測江汜是從夢中的世界來的，但也不敢确定，日常看他的言行，也沒有奇怪的地方，但若不是夢裏的人，怎麽樣子這麽像？還懂這麽多呢？這般想着，越來越好奇，心裏像小狗抓撓，但又不太好意思直接問……
江汜見葉宿問了一句不再接話，滿臉好奇糾結，猜測他是想問踏犁的事，主動說道，“踏犁是我小時候用過的，我們那的人用這個犁地。”
“胡地？”
望着哥兒清透的眸子，江汜并不想騙他，“不是，是另一個很遠的地方。”
葉宿重複道，“很遠……在夢裏可以見到嗎？”
“也許吧。”江汜過來後似乎沒做過現實的夢，也是他在那邊并無羁絆。
“你們那還有什麽？”
“農具還有一種很著名的，叫曲轅犁，一頭牛牽引一日最多可犁十畝地，但是我不記得是怎麽做的了。”江汜撿了古代的一些事說，現代的科技說出來擔心葉宿覺得奇怪，曲轅犁比踏犁複雜，江汜雖見過，但要畫出來還是有難度，裏面組裝有好幾樣，不敢保證都能畫對，其實他也想做曲轅犁的，一天可以犁十畝地呢，就算誇張了，打個折扣，也比現在快不是！
……
天氣有些悶，遠處的西邊飄動着一朵碩大的積雨雲，雲上的白色沉甸甸的，像是要壓在田埂上——估計要下雨。
兩人快步走回江汜的小屋，正好今日江汜買的一堆東西裏有傘，他撿了一把給葉宿。
“哪要什麽油紙傘，蓑衣就夠了。”葉宿一瞧是油紙傘，“這傘經不住大雨，還是要準備套蓑衣。”
江汜點頭，但遞傘的手沒有收回來，“拿着吧，我也用不上兩把，這傘上面描了荷葉，正适合你。”
葉宿便應了，看見兩個水桶是空的，囑咐道：“下午你早點過來吃飯，擔些水，晚了看不見。”
“好。”
下午兩人又各自去田地裏犁地，兩日過去葉宿才整完半畝，江汜就更少了，去了縣裏又耽誤了時間，不過他不急，等踏犁到了，一天至少能整完一畝。
晚飯依舊在葉宿家吃，清炒韭菜、豬油渣炒青菜、蘿蔔骨頭湯，并江汜買回來的四個油火燒，又吃的飽飽。
……
洗漱完葉宿躺在床上，今天的踏犁感覺很好用，用腳那麽一踩就成了，難怪有個“踏”字。
接着又想到江汜說的曲轅犁，跟這裏的直犁又有何不同？聽名字上是因為犁架某個地方是彎的嗎？翻過身又想到，真有那麽好用，一天十畝，家裏就十五畝地，豈不是兩天就弄完了……
想着想着，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眨眨眼角的淚花，便進入了夢鄉。
今日竟然又做夢了，這次沒有看見旁的什麽，一進入夢中，就見到了那個人。
那個人好像在等葉宿，怔怔地坐在窗前，沉悶得像一個物件，但見葉宿來了，一瞬間眸子都亮起來，整個人也鮮活起來。
葉宿見人也很開心，他現在并不覺得夢境奇怪，反而覺得這是一個十分親近的朋友。
閑聊一般和他分享了今天的見聞，還說到了曲轅犁……
“不難，你來看。”那人說着拿着小方塊點了幾下，葉宿眼前就出現一塊透明電子屏，全方面立體化展現了曲轅犁的模樣……
與江汜說的完全一樣，竟然真的有！對這塊不存在的板子感到震驚之餘，葉宿趕緊在腦子裏記下，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記得，得跟江汜說……
記着記着，越來越迷糊，人也慢慢進入深睡，正式進入黑甜夢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