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番外4:諾裏斯+盧錫安(3)
番外4:諾裏斯+盧錫安(3)
(3)
晚上2230,諾裏斯回到黑漆漆又空蕩蕩公寓。他脫衣、開燈,查閱郵件、回複郵件、關閉終端,洗澡、上床睡覺。
他的日程表如萬年不變的鐵路時刻表,單一穩定,全程可控。
今天他躺在床上,稍稍有點失眠。
剛才他在電子郵箱裏,發現了好幾封帝國婚姻管理局發來的标紅郵件。
這些官方郵件措辭客氣、內容雷同,所說的事卻不是可以直接扔進垃圾箱的gg。
根據帝國相關律法,作為大齡單身未婚雄蟲,他自主擇偶的時間只剩下十四個月。
說到這裏,得先談談公民義務積分。
帝國每個公民的線上檔案裏,有一項和公民身份號同樣重要的項目“公民義務積分”。
義務積分需要在三十六歲前達成。随着年齡增長,其在完成前要求的完成率也會逐步提高。完成不了會被剝奪公民身份,即成為所謂的“黑戶”。
每只蟲的基礎教育、職業技能、運動特長、家庭義務等等都有相應的積分系數。
婚姻狀态在裏面占了絕對大頭。
諾裏斯需要在今年年底完成85%的積分。因為他沒有結婚,哪怕加上他過去的各種學歷和技能證書,他還有兩百多積分的空缺。
婚姻管理局對此有一系列的半強制性幫扶措施。如相親活動、聽相關講座、線下聯誼、心理咨詢……只要參加都算分。
諾裏斯之前一直在拖。
今晚過後,看來他必須得妥協了。
盧錫安的臉在腦中忽然浮現。
“你覺得我怎麽樣?”
“不怎麽樣。”
火鍋蒸騰而起的熱氣中,諾裏斯沒錯過雌蟲臉上一閃而過的受傷和黯然。
身為天之驕子,他一定沒被蟲這樣刻薄的拒絕過。諾裏斯有些後悔,但為時已晚。
和盧錫安在一起,他總是很容易進入一種“本能”模式。說話來不及過腦,挑剔尖酸的本性一覽無餘。
盧錫安用哈哈哈大笑結束了這個話題。
然後這只雌蟲開始聊他的兩任雄主。
盧錫安的第一段婚姻在他大學剛畢業沒兩年。正逢他退役後的低谷期。
諾裏斯記得那只雄蟲。瓜子臉,金發,藍色,長得非常漂亮,看上去人畜無害,天真又柔弱。是大衆雌蟲最喜歡的類型。
盧錫安抱怨:“婚前就意識到他腦袋空空,沒有生活常識。婚後才深刻體會到他到底有多白癡。”
這段婚姻不到一年,盧錫安提出離婚。雄蟲分得了巨額財産,一躍而進帝國富豪排行榜。這條新聞轟動一時。
第二任持續了兩年快三年。對方是演習圈的新人,聰明好學又肯吃苦。盧錫安起了愛才之心,指導指導着,兩人就成了夫夫。
盧錫安嘆氣:“我們有巨大分歧。他要納侍,這違反我們婚前定下的原則。”
諾裏斯給盧錫安默默倒了一杯酒。
盧錫安舉杯一飲而盡,然後盯着諾裏斯,滿臉真誠。
盧錫安說他和諾裏斯一樣,同樣着急結婚。
不光是為了避免強制匹配,最重要的是為了家族繼承權。
曼奇家随比不上洛奧斯特,但同樣是帝國大貴族。現任家主羅安·曼奇是盧錫安雄父的二哥。
這只雌蟲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到家族的經營發展上,至今為止都沒結婚。諾裏斯看過一些八卦,說羅安很欣賞盧錫安,很大可能指定他為自己的繼承者。
除去這個不提,成年後,盧錫安每個月都可以從家族拿到十分豐厚的津貼和分紅,就是不工作也可以活得十分滋潤。
“我伯父說,年底前,如果我還找不到到一個身家清白、平行端正的靠譜雄主,我就不用回祖宅過新年了。”
“他會掐斷我的經濟來源,也不會幫我擦屁股了。你知道,我把所有財産都給那只蟲了。現在事業也很受影響。如果運氣不好,我真的會餓死。”
“你有你的難處,我有我的困境。為什麽我們不一起跨過去呢?”
“我們互相認識,知根知底,有感情基礎,不管怎麽看,都比費勁巴拉地去找一只陌生蟲,從頭開始好”
諾裏斯:“……你不去做保險銷售真是他們的損失。”
盧錫安:“心動了吧?對不對!快答應!我打包票,你穩賺不賠,你再也遇不到比我更好的選擇了。”
諾裏斯:“不。我拒絕。”
盧錫安:“我一定是聽錯了。”
天上不會掉餡餅。一切好處後都是更大的陷阱。
盧錫安就在給自己搞陷阱。
諾裏斯強硬掐滅自己心頭的那一點蠢蠢欲動
他要找平民。盧錫安的姓氏排在貴族列表第一頁。
他要減少麻煩。盧錫安自己就是麻煩制造機。
他要找合作夥伴。盧錫安永遠随性而行,自我中心。
他的拒絕無比正确。
阿斯克特不行的話(盧錫安八卦兮兮地爆料了對方和他那個熟人之間的狗血愛情故事,誠懇建議他遠離阿斯克特),還會有其他蟲。
郵箱裏的信息越來越多。
每天處理工作之餘(他籌劃許久的新書終于動筆了),諾裏斯還要開着終端,播放婚姻管理局制作的網課。
這些網課從蟲族兩性生理差異,講到蟲族性別比的變遷;從日常兩性的相處禮儀,推倒到兩性思維模式的差異,并對雌蟲提出長達100條的相處準則。
專家們慷慨激昂地陳述結婚生蛋對于種族的重大意義,聽課的蟲不僅要實時回答問題,後面還要完成線上考試,全部通過才算完成。
整個網課列表有大幾百的視頻。諾裏斯感覺他快死了。忙碌的工作打不倒他。糟粕文化的強制輸入讓他心力交瘁。
除此之外,他還必須隔三差五去指定機構做心理咨詢。
這是政府交錢,專供34歲以上未婚雌蟲雄蟲的公民福利。咨詢的主要目的是從心理上解決公民遲遲未婚的原因。如果當事蟲要求,還會提供互助小組、線下戀愛課程等幫助。
咨詢記錄會計入公民檔案,不按期完成将有相關負面影響(比如出行限制,比如政府工作蟲上門做調查)。
對于打破自己日程規劃的“無妄之災”,諾裏斯十分惱火。
上次吃火鍋時,盧錫安趁諾裏斯吃飽發呆時,一把拽過他的手腕,在雄蟲的終端中,将自己加回了聯系列表。在那之後,他隔三差五就會發幾條消息,諾裏斯全程表現的非常冷淡,仿佛和對方一點都不熟。
這種行為很粗魯,很無禮,很過分。諾裏斯希望盧錫安早點生氣,然後再也不要想起他。
知曉他和盧錫安碰面後,伊登将他拉進一個小群。群成員只有四位。伊登、賽斯、盧錫安……和諾裏斯。
他進群的時候,每一只蟲都發了“歡迎”和可愛的表情包。
在那一瞬,時空似乎重疊起來。
諾裏斯忍不住微笑起來。過去這麽多年,在穆羅尼亞的歲月依然是他最美好的記憶之一。
伊登提出新年前出來聚一聚。正在外執行公務、現在已經是中校的賽斯回了“好”。盧錫安在群裏發了一堆心花怒放的表情包,提示消息滴滴滴響個不停。
諾裏斯嘴角抽搐着将消息設置了免打擾。
11月初,諾裏斯的個蟲攝影展已經進入最後準備階段。粉絲每天在他賬號下面熱情留言,表達着自己的喜愛和期待。
編輯提醒他要多更新個蟲動态,說說這次展會的事,多和讀者們互動,以便維持他良好的公衆形象和聲望。
諾裏斯答應了,每每想起,又刻意忽略。
“歐丁香”一直都很神秘高冷,粉絲們習慣了他營業的低頻率。他沒必要多此一舉。
“明天的明天還是明天”卻不這樣看。他發來私信,曬出自己已經到手的紙質套票、宣傳冊和各種精美的贈品。
明天:“老師您不對大家說點什麽嗎?”
諾裏斯:“必須要?”
明天:“倒沒有……可這畢竟是第一次您的展會啊。”
更多的字跳了出來。
明天:“想想能去現場欣賞您的作品,并且和其他蟲交流,就很興奮。”
明天:“您的文字很溫暖很柔軟又很有力量,在我迷茫時給過我很多指引。聽說這次展會您并不會出席,雖然是預料之內的事,但還是很傷心啊,淚目。真的很想當面對您道謝,讓您給我簽名,和您握手擁抱……”
明天:“評論裏的其他蟲應該和我是一種心情吧……是真的很想聽聽老師您和我們聊聊天。”
諾裏斯沒有回答。
這種類似發言,他在留言區看到不少次,但當面被蟲這樣一對一的直接“表達喜愛”,感覺又有些不同,實在是……很奇妙。
自重生到蟲族世界以來,不管外在行為如何表現,心底深處,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格格不入的外來者。
這就是他筆名“歐丁香”的由來。歐丁香是地球花名,花語是“思鄉”。
伊登的出現是驚喜,是一個不可能的童話。他們之間建立起的默契和欣賞,在他最惶恐不安的時候,給他帶來慰藉和支持。
然而這樣的蟲可遇而不可求。
他的雌父是很典型的那種平民雌蟲。蟲生高光時刻就是和一只雄蟲有過關系(但沒有結婚),并生下了一只雄蟲蛋。
他雌父的哥哥弟弟都是和亞雌建立的家庭。他們住在同一個破舊的街區。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諾裏斯通過娶君納侍,實現階-級躍遷,過上光鮮亮麗的蟲上蟲生活。
沒有蟲願意透過這具皮囊,看看真正的諾裏斯想要什麽。
在家人眼裏,他的特殊在于他是一只“雄蟲”。對這個社會而言,他的價值也在于他是一只“雄蟲”。
在旅行中拍攝下照片并用文字記錄下當時的心情時,諾裏斯沒想到他會因此收到這個世界其他蟲的回應。
這是他從沒料到的“被看見”“被接納”“被理解”。
也許不會長久,但諾裏斯希望它起碼足夠純粹。
“……作為我不能出席的補償,我會試着寫點東西給大家。謝謝你的喜歡。”諾裏斯在私信裏回複道。
那邊久久沒有回應,諾裏斯看了下時間,已經接近他平時的睡覺時間,對方應該也去休息了。
他關掉了光屏。
帝國歷2345年11月20日,早上0700。
諾裏斯想要起床,卻發現自己渾身乏力,口幹舌燥,頭暈目眩。
艱難回想了最近兩天的事情,确認自己應該不是感冒後,諾裏斯為下一個念頭僵了身子。
發-情期。
一次覺醒後,雄蟲正式進入成年期。此後,每隔2-3個月,雄蟲都會迎來一次發情。這是蟲族為了确保繁衍的古老本能,至今還折磨着無數沒有固定伴侶的蟲。
對應雌蟲需要的雄蟲信息素,市面上也有售賣雌蟲信息素的。諾裏斯強撐着身子将公寓所有櫃子都翻了一遍,也沒發現他的囤貨。
也有可能他根本就沒采購。他回到瑞德哈特這三個月,每天都忙碌不已。信息素……雄蟲因為需求量小,十幾年來都沒什麽創新。現有的幾種味道每一種諾裏斯都要聞吐了。
也許是潛意識在排斥那些粗制濫造又昂貴的制造品。諾裏斯躺回床上,迷迷糊糊陷在高熱裏又要睡過去時,日程提醒滴滴滴的響起來。
這種情況,出門談工作是肯定不行了。諾裏斯給對接的工作蟲發了訊息,推遲了心理咨詢的預約,在星網下單了信息素和相關用品後,然後狂灌自己兩大杯水。
發情前期,他會大量出汗,因此需要補充水分。他在訂單裏備注了物品放在門外。等他熬過前面這些,會有1-2小時的緩和期。那會剛好是晚上2100,樓裏應該沒蟲。他可以開門快速取貨。
弄完這些,諾裏斯裹着毯子縮回床上,沒幾十秒就直接睡了過去。
幾個小時後,他被一陣門鈴聲吵醒。跌跌撞撞地爬下床,扶着牆壁幾步一停頓,他打開對講。
因為嗓子太幹,他重重咳了好幾下,才發出聲來:“謝謝,東西放門外就行,你可以走了。”
“……怎麽回事,你真的生病了?!”
艹,是盧錫安。諾裏斯很有立即調頭返回卧室,假裝自己不在的沖動。
他查了下終端,發現物品一個小時前就已經送到了。他估計睡得太沉,沒聽見外送員的聯絡。
糾結了一小會,諾裏斯只能開門。
一只閃閃發光的雌蟲出現在他家門口。他穿着一件深色夾克衫和牛仔褲、腳上是沾着雪的馬丁靴。深棕色的發絲抹了不知多少發膠,紋絲不動地固定在腦袋上,露出飽滿的額頭和高挺立體的鼻梁。
兩道飛揚的劍眉下,斜挂着一副黑漆漆的墨鏡。
為什麽有蟲大冬天在室內還要戴墨鏡?
“嗨。”盧錫安咧開嘴,将右手的紙袋子遞給諾裏斯:“感謝你沒讓我等太久。”
“本想今天在萊特醫生那給你個驚喜的。可他說你有事不去了。我只好過來碰碰運氣。”
諾裏斯面色陰沉:“……你怎麽知道我住哪?”
盧錫安哈哈大笑:“調查你當然是一次性調查個徹底呀。”
諾裏斯:“……”
你很得意。對吧?
盧錫安朝門裏擠:“快請我進去。這東西重死了,拿得我胳膊疼。”他晃了晃左手的水果籃。
諾裏斯瞥了一眼盧錫安的胳膊。雌蟲的臂力?水果籃?重死了?
這只雌蟲總是讓他想吐槽。諾裏斯轉身,踩着拖鞋向卧室走。
他太難受了,看家具都有重影。他必須先躺下來。
他沒想到盧錫安會跟着進來。
諾裏斯艱難地掀着眼皮:“你的禮儀課是體育老師教的嗎,曼奇閣下?”
盧錫安充分發揮身高腿長的優勢,哐哐兩步來到床邊。
雌蟲沒說話。只是用目光上下掃視着。
盧錫安:“你發-情了。”
諾裏斯:“……”
盧錫安:“你需要雌蟲。”
諾裏斯:“謝謝你告知我基本社會常識。”
盧錫安:“你終端呢?我幫你聯系。”
諾裏斯:“聯系什麽?”
盧錫安拉過旁邊的椅子,長腿一伸反坐上來。諾裏斯蹙眉扭頭,怒視向這只沒眼色的蟲。
下午的夕陽從窗外射進,側打在雌蟲修長結實的軀體上。諾裏斯這才注意到,短短幾分鐘,盧錫安已經脫了外套,露出下面的白色背心。
他脖子上套挂着一條時下流行的金屬鏈。裸-露在外的大臂交叉着搭放在椅背上,手腕扣着兩個細長的銀環,修長筆直的手指則戴着同款的裝飾性戒指。
……這麽多年,這只蟲還是喜歡戴這種裝帥扮酷用的東西。
“終端。”盧錫安伸出手:“以前睡過的雌蟲,随便叫只過來,趕緊解決問題。”
諾裏斯瞪大眼睛,等他意識到盧錫安在說什麽後,轟的一聲,一團怒火沖上他的胸口。
“你給我滾。”諾裏斯言簡意赅。
“我是為你好。你都這樣了,就算這次吃藥撐過去,下次只會更難受……诶你幹嘛這個表情,難道你沒有床——”
諾裏斯費力抓起身邊的靠墊,朝雌蟲臉上砸去。
盧錫安輕松避開,然後跨坐在椅子上,一邊搖頭一邊樂:
“我也許不應該問。但我真的很好奇。”
“我的建議是閉嘴。”
“你上一次做是什麽時候?該不會還是高中時和我那幾次吧?”
盧錫安低沉的聲音裏透着幾分嘶啞,同時又覆着一些調戲和嘲諷。
諾裏斯沒有回答。
他閉上眼,轉過身。
“你該回去了,盧錫安。”
你絕不能被激怒,不然你就上了他的當。
然後這只雌蟲就會更來勁,更上頭。他會越來越得寸進尺,直到你全面潰敗。
高中時期,諾裏斯無數次旁觀盧錫安用這種把戲捉弄同學。因此他很清楚正确的應對方式——無視。
“……你真沒趣。”半晌,盧錫安小聲嘟囔。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緊接着,椅子刮擦地板、腳步繞過床尾、床墊忽地一陷。
雌蟲不請自來地坐到了諾裏斯背後。
諾裏斯心中一跳。
盧錫安越靠越近。他身子下傾,腦袋湊過來,呼出的熱氣都噴到了諾裏斯後頸。
“你做——”
諾裏斯緊咬下颌,猛地坐直。
砰的一聲,兩蟲腦袋磕碰到了一起。
“疼疼疼!”盧錫安誇張地嚎叫,揉着自己腦門。
是他太敏感了?諾裏斯面無表情。
盧錫安沒再往前湊。
這只雌蟲維持在被頭槌的距離,在空氣中使勁嗅了嗅:
“你說的對,我是該回去了。”
以後寫番外再也不要标上中下,老老實實用1234……痛苦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