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半夜一點,景慈從房間出來倒水喝。

哥哥的房門縫下還透着亮,他腳步停在門口,然後小心地繞了過去。

一樓的廚房裏還有褚庭宵晚上招待朋友吃剩的蛋糕,被随手扔在洗手池邊等待明天的處理。

食物亂糟糟的堆在一起,但依舊充滿芬香,陣陣地飄向鼻腔。

從晚上到現在沒吃一口飯,景慈肚子餓得直打鼓,還是沒忍住用手指掐了一塊蛋糕胚。

比自己在外面吃過的廉價小蛋糕美味太多。

又吃了好幾塊,景慈肚子才堪堪填飽。

他洗淨手,接好水正欲回房間。

廚房燈卻在此時打開,一霎那,廚房亮堂得逼人。

景慈心跳似乎都停了一拍,驚懼看向門邊,卻發現并不是自己最畏懼的人。

雖然也是褚庭宵的朋友,但比賀凜好了許多,平時雖然不會幫他,但也并不會怎樣欺負他。

他松了口氣,但仍不敢直視對方,只悄悄往後退了幾步,希望對方不要聲張。

龔亦捷皺眉看他:“你在幹什麽?”他視線掠過景慈嘴邊的奶油漬,厭惡地皺了皺眉。

大步走過來拽住景慈手腕,龔亦捷厲聲道,“不是要你不要出現在我們面前嗎?”

手腕被扼得生疼,但景慈沒敢掙脫,只小聲哀求:“對不起,我太餓了。”

看他漂亮的眉眼出現與之不符合的低聲下氣,龔亦捷“啧”了一聲,擰着眉放下力氣,但表情仍是不耐的。

得到機會,景慈忙不疊端起水杯往回跑,生怕跑慢了就要引來褚庭宵他們。

但明天就要回校,他們一個年級,怎麽可能不被碰到呢?

景慈苦惱地眨眨眼,為自己明天擔心着。

作為家裏的正經少爺,褚庭宵一直非常厭惡他。他媽媽是褚父的初戀,雖然後面誤入歧途,但曾經和儲父的美好回憶還是令這個男人戀戀不忘。

所以,在母親死後,失去依靠的景慈被褚父帶回了家,他被褚父給予儲家人隆重的介紹:“以後,小慈,就是我親生的兒子。”

其他人各懷心思地含笑鼓掌,熱絡地招呼他過去。

他那時還年幼,來到這樣富麗堂皇的宛若宮殿一樣的地方,又陡然被衆人關注,全然不敢細瞧這精巧的一磚一瓦,只敢捏着自己衣擺看着腳尖。

而他終于願意擡頭時,卻看到了在不遠處從樓梯上緩慢走出的、這個家庭的真正少爺——褚庭宵,在對他輕輕揚起一個惡劣的笑。

他說:“歡迎你,弟弟。”

景慈打了個寒顫,覺得自己一定要離這個漂亮男孩遠一點。

後來的事實告訴他,他的預感并無偏頗,但同時,他又避免不了任何。

來到儲家十年,他從未得到過好臉色,儲父幾年也不會回來一次,家裏的女主人視他于無睹,唯一眼裏有他的還是只為了拿他出氣,常常聯同朋友欺負他的儲庭宵。

十年的痛苦,已經将對褚庭宵他們深深的恐懼刻在了景慈心中。

景慈幾乎每一天都在擔心他們的發作。

他試圖像空氣一樣毫無存在感,可在褚宅裏他與褚庭宵房間在同一層就算了,連在學校,他們倆班級也挨在一起。

為此,景慈可以做到在座位坐一整天,只為了不讓對方遇見他。

但好在他遲早是要離開這裏的,畢業之後他就可以遠走高飛,過去聯同他們的一切都将被他忘卻,從八歲到現在,這其中的一切都會被他抛卻。

呼吸漸漸平穩下來,景慈計算着畢業的時間,慢慢抿出點笑意。

清晨起來的時候下面就似乎不太安分,似乎是夫人在那發火,支着耳朵等到對方離開,景慈才敢往樓下走。

傭人已經收起早餐的碟子,見他下來,也沒有絲毫遲緩地徑自将桌上的食物扔進了垃圾桶。

景慈瞄她一眼,往外面走去,貴族學校的門口沒有早點攤子,他會早一站下公交去買早飯,然後再步行去學校。

正是周一早上,學校門口擠滿了各式各樣豪車,從車上談笑下來的小姐少爺們絡繹不絕。

貴族學校的學生不是高官就是巨富的子女,但褚家勢力那樣大,在這些人中,又幾乎是站在學校生物鏈的頂層。

褚庭宵有家世相仿的朋友,景慈則是吸血褚家卻又供這幾位少爺們玩樂的可憐蟲。

他嘆一口氣,小指忍不住蜷縮了兩下,慢吞吞地随着人流進了班級。

班級裏人來得還不多,零星幾個正聚在一起讨論周末娛樂了什麽、又參加了什麽比賽,興高采烈的,見他來了,聲音便一下靜了一靜,過了幾秒才重新熱鬧起來。

景慈隐隐約約聽到他們在說什麽八卦的事情,他沒有特意去聽,但“死同性戀”“真惡心”“變态啊”這些字眼還是飄到了他耳邊。

擦桌子的動作生生頓下,景慈心提起來,餘光瞄到有人正意味深長地朝他看過來。

有人朝他努了努嘴巴:“諾,就他。”語氣很不屑一顧。

被這樣輕佻的眼神打量,景慈臉色瞬間蒼白起來。

他是同性戀這件事是高二傳出去的。

他高二的時候,有次上體育課被班裏同學關進了器材室一下午,不知道他們有心還是無意,直到放學,都沒有人來給他開門。

景慈昏昏沉沉地耷着眼,就在他以為要在器材室呆一夜的時候,有個家夥冒冒失失地開了門。

對方沒想到裏面還有個人,顯然被他吓了一大跳,大叫一聲後退了一步,又急急忙忙湊過來問他怎麽了。

景慈推拒了對方的好意,他搖晃站起身來,走出器材室。

臨離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個還在着急忙慌翻找東西的男生。

長得很帥,景慈這麽想着。

但就在他以為他們兩人不再會有交集時,那人又找了過來,他似乎無畏校園裏那幾人的背景,總是有意無意地出現在他身邊,同他搭上那麽一兩句話。

景慈以一種隐秘的心态把他當作了自己朋友。

就這樣一個月後,對方終于鼓起勇氣,揚着燦爛的笑意,帶着點羞怯,飛快地遞給了景慈一個紙條。

約他放學後在小樹林裏見面。

景慈本來不想去的,但他又很珍視這個說不上來是朋友的“朋友”,他思來想去,最後還是赴約了。

男生在小樹林那摳着樹皮,聽到他的腳步聲,興奮地回頭。

景慈問:“怎麽了?”

對方上前一步,離他距離不足一掌,但臨到頭卻有些拘謹,半晌才羞羞答答地小聲說了一句:“我挺喜歡你的,你也不讨厭我吧,那你可不可以試着和我談戀愛呢?”

他連朋友都沒有,卻突然被人告了白,景慈一時反應不過來,怔在原地。

他當時表情如何景慈已經記不清,但對方卻以為他同意了,有些興奮地摟住他腰,低頭要吻他。

這樣纏綿的姿勢一下讓景慈反應過來,他側開臉躲過,擰起眉正要推開對方,一道閃光燈卻突兀亮起來。

“咔嚓”一聲。

有人慢條斯理地從假山後走出來,他看了一眼眼色難看的景慈,臉上是沒什麽人情味的冷淡,但在看到兩人暧昧姿勢後,卻微微笑起來:“景慈,原來你是個同性戀?”

景慈猛地推開對方。

再回到學校後,那個男生已經轉學離開,而本就被排擠孤立在外的景慈則受到了更大、更過分的欺淩。

他們好似抓住了他的把柄,終于有了個正大光明将他與正常人切割而來的由頭。

“他媽做小三,自己又是惡心的同性戀,難怪賀凜他們看不慣他。”

“活該啊,真惡心,這麽孤僻…”

“…”

他平靜地擦掉黑板上的污言穢語,像個沒事人一樣,回到了角落裏的座位。

他亂七八糟地想着這些往事,肩上卻瞬間一重,有同學嬉笑着過來拍他:“诶,景慈,你哥在報告廳找你呢,還不快去?”

褚庭宵?

對方是絕對不會找他的,他厭惡自己還來不及,但眼前的男同學似乎鐵了心讓他難堪,景慈不想糾纏,“哦”了一聲便只好往外走去。

出門的前一霎那,景慈還聽到了那男生哈哈大笑,罵他傻|逼。

剛開學不久,清晨濕漉漉的霧氣已經散去,太陽的炙熱刺眼的灑下來。

越往報告廳那邊走,路上的人便越少,不知為什麽,景慈卻始終安不了心。

他深知這是一場針對他的惡作劇,但被如果逃避就會迎來更壞的後果裹挾,去赴這場鴻門宴。

推開報告廳厚重的大門,門栓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擡眼往裏面看過去,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清,只能隐隐約約看到旁邊的演講臺子上有幾個動作散漫的男生,或站或坐,正聚在一起說着什麽。

景慈不安的心又高高提起,警惕地看過去。

見他來了,不遠處幾個男生哄笑成一團,有個為首的清俊少年從臺子上跳下來,嘴裏咬着根煙,臉上帶着股奇異的笑意,雙手插兜湊近他:“看吧,我就說他會來。”

景慈瞳孔一縮,但下一秒,他被人掐着下巴用力往裏面一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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