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月色是如此動人,景慈的心怦怦直跳,他分不清眼前是否是自己的臆想了。
氣氛又安靜了下去,直快到寝室樓的時候,蘇懷宴才聽到背上的人輕輕“嗯”了一句。
蘇懷宴他們這批轉學生的寝室不與景慈同棟,而是與高一生一起,看到那些陌生的面孔,景慈心裏有了莫大的安全感。
蘇懷宴沒多過問景慈的夜不歸宿,他平淡的好像只是在外面撿回了一只小貓一樣,就那樣堂而皇之地帶回了寝室。
室友矜持地向他打招呼,景慈已經很久沒有經歷過沒有惡意的招呼,一時間連彎起來的嘴角都有些生硬。
蘇懷宴先去洗了澡,他洗澡很快,似乎是擔心在外面的景慈別扭,沒到十分鐘便出來了。
景慈坐在他書桌旁看他的筆記,燈光下,小美人臉蛋白嫩,貓一樣的大眼睛正聚精會神看着,雪白的腮略略鼓起,像在吃着什麽。
聽到他出來的聲音,景慈回頭去看,但不過只此一眼,景慈便飛快收回了目光,臉上刷地一下紅起來。
蘇懷宴居然沒穿衣服。
“在吃什麽?”蘇懷宴問,他身上擦了半幹,就套了件T恤,胳膊還有水珠順着流下來,落在景慈的手背上。
“你室友給的糖。”景慈換了一個腮幫含糖,“你要嗎?我還有一顆。”
“不要,我去給你拿牙刷。”蘇懷宴沒有帶多餘的睡衣過來,只好從衣櫃裏翻了件寬大的棉t,裏面裹着條新內褲和毛巾,就那樣胡亂塞給了景慈,“沒有睡衣,你将就一下吧。”
景慈露出很乖的表情,吃完糖,他便進了浴室,出來的時候因為腳崴着還差點滑倒,正想着忍一忍過去,卻看見蘇懷宴手裏拿着瓶紅花油推門而入。
景慈呆愣住了,他身上已經套好了衣服,雖說內褲大了不少,但好在T恤也大,足以遮蓋到他腿根。
蘇懷宴扶着他到床邊,景慈正要接過對方手裏的紅花油,蘇懷宴卻避開了,就那樣自然的捏住景慈的腳腕往床上一放。
景慈就這樣被蘇懷宴擺布着,他不習慣拒絕,更不要說這是對方的好意。況且,他不知道正常的限度該是如何。
寝室裏只開了書桌的小燈,離床邊還有些距離,昏暗的燈光下,景慈心思莫測地去看蘇懷宴的臉。
對方面容如玉,身形挺秀,鼻梁高挺但又線條柔潤,面皮俊美的像古代被擲果盈車的貴公子一樣,令人神往。
他是對每個人都這麽好嗎?
明明認識沒幾天,遇見也沒有幾次,景慈卻在此時産生了種古怪的不高興,心裏更像是吞了枚生杏一般泛着酸。
景慈心裏不平靜,蘇懷宴也同樣。
他低頭往下看去,腳踝處腫得老大,看着便覺得很讓人心驚。
但無論是往下圓潤的腳趾,還是往上柳枝一樣線條優美的小腿,更不要說只要稍稍轉眼便能看到的對方白嫩腿根,都讓蘇懷宴覺得房間裏的氣溫是不是太高了。
九月份的天還是太熱了,蘇懷宴出了一身汗,身上這股熱津津的汗意讓他心裏有些發躁。是因為剛洗澡完嗎?他在心裏喃喃發問。
“我開始了。”
他将掌心搓熱,藥油倒在手上,接着将手掌輕輕覆上紅腫的地方,打着圈揉着景慈的傷處。
景慈知道可能會疼,但沒想到會比中午上藥時還要疼,即便顧忌着房內有人,他也忍不住輕嘶了一聲,帶着點壓抑的痛苦。
蘇懷宴一下露出點抱歉的神色,小心去看景慈的表情,慢慢調整着手裏的力度。
“這樣還好嗎?”他不時問一句。手心裏的溫度滾燙,蘇懷宴不知道那是藥油的反應還是自己渾身的熱度,他只是看着蹙着眉、手正不自禁抓着床單的景慈恍神。
“可以的。”景慈還是很能承受痛苦,“不用顧忌我,請繼續吧。”
蘇懷宴點點頭,不再去看景慈的表情以免讓自己分心,但耳邊時不時傳來的壓抑尾聲還是讓他不住地心顫了顫。
終于塗好,藥油已經完全揉開,敷在紅腫的地方,變得鮮豔又油亮,将原來的傷口都襯得順眼了許多。
“謝謝你。”景慈剛講完,蘇懷宴便忙不疊站起身沖進浴室去洗手了,他在浴室呆了好一會兒才出來。
出來時景慈已經有些困頓,但還是乖巧拘謹地靠在他床頭眯着眼。
景慈今晚不想學習,他今天已經很累,但是又很幸運。
蘇懷宴或許也是這樣想的,他分了景慈一個枕頭,委婉表示自己想睡外面,這對景慈來說求之不得,貼着牆睡會讓他有安全感,而且他是屬于睡覺很乖的那種人。
他這樣告訴蘇懷宴,對方已經有了些許困意,心不在焉地聽着,應了一句“嗯,乖寶寶”。
景慈覺得蘇懷宴真的太會了。
或許是因為心裏并不踏實的緣故,第二天一早,景慈便醒了,他靠在枕頭上,覺得昨晚的一切似乎是個夢。
但身旁隐隐約約的動靜還是讓景慈接受了現狀,真是奇怪,看着蘇懷宴安詳的睡顏,景慈心裏竟奇異的平靜下來。
一個人可以如此輕易地對別人友善嗎?景慈很珍惜蘇懷宴的善良。
他小心翼翼地起床,洗漱完換上自己昨天的衣服走了。
景慈很感激蘇懷宴的收留,但他絕對不能一再麻煩蘇懷宴,世界上多一個對他好的人不容易,景慈懷疑自己再也不會遇到像對方那樣的人。
鼓起勇氣,他去找了班任。班任不太喜歡他,景慈沒有辦法,但是儲家替他交過學費,他理應有住宿的權利。
班任擰着眉聽完景慈的話,察覺到這次是做的有些過分,如果昨晚景慈跑出去出了事,學校便又要面對一場風波。
學校裏的人欺負景慈,那些人自有自己的背景,真出了事并不需要校方出手,但要是捅到外面,那還是會有些麻煩的。
辦公室裏還有其他班的同學,正打鬧着朝老師讨要餅幹吃,但難得看到景慈來告狀,一個個都豎起了耳朵聚精會神的聽着。
沒等到上午放學,景慈便又被堵了,堵他的是前桌,昨天景慈一天沒看見他,今天再見時,對方表情卻臭的很,臉上更是有了些傷痕,像是和人打架受的。
他手裏拎了袋東西,看見景慈,就那麽徑自砸過去,景慈接住,裏面是一雙鞋。
“把我鞋刷幹淨。”前桌語氣很不好。
景慈連忙點頭,将東西放在桌下,保證明天會給他帶過來。
他話說的乖巧,中午放學卻立即去了校外的洗鞋店,将那鞋交給了老板約定明天來取。
好在晚上再回寝室的時候,昨天還乖張的室友今天已經安分了下來,雖說臭着張臉,但景慈并不在意,檢查完自己的東西後便相安無事去學習了。
他加了蘇懷宴的聯系方式,這是他手機裏加的第一個人,在此之前,手機只不過是他查閱東西的工具,但加了蘇懷宴之後,他便總忍不住去看有沒有新消息。
對于景慈來說,因為有了蘇懷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但賀凜最近卻有些煩悶。
自從那天從景慈房間出來後,一切都好像失控了。
從小到大,自從那晚與景慈的春風一度後,賀凜的面具便開始有了皲裂的痕跡。
他小的時候,家長便有些擔心他的情緒過淡——完全不似個正常人一樣,無論是愛與仇恨,都仿佛完全共情不了一般。
即便他從幼時就展現出的無與倫比的天賦與才能,也沒能讓賀家松懈半毫。
他不願出去交朋友,也不願朝家長傾訴,與外界的聯系總是十分淺淡。
賀母為此愁壞了心,找了很多的心理醫生也沒有辦法。但突然有一天開始,賀凜似乎“痊愈”了。
他變得像個正常人,願意去交朋友了,也願意去鑽研一些愛好。
但這不過是他們以為的,實際上,賀凜只是厭倦了他們日複一日的愁眉苦臉,以及看向他時的欲言又止。
這些實在是讓人厭煩,但他想了想,決定選擇去做一個正常人。
這副像正常人只不過是性格冷淡的面具,賀凜一直戴了許久,直到那晚的意外。
平心而論,賀凜并不覺得事件中的另一人是蓄意,但這并不妨礙他認為景慈該死。
當然該死,在醒來的時候,望着空蕩蕩卻淩亂又沾滿各種東西的床鋪時候,賀凜便覺得有什麽不受控制了。
他沉靜地去撥電話,讓人給送一套自己的衣服過來——那個野種,将他的衣服全部扔進了垃圾桶。
他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看着自己後背上的抓痕和肩口帶着血跡的牙印,生平第一次,有了暴怒的情緒。
但在找到另一個當事人時,賀凜心裏卻沒有那樣過激的想法,他甚至差點被對方的身體給吸引住。
這對不可一世的、永遠高高在上的賀凜是一種恥辱。
而這種恥辱,還在擴大。
回想着自己剛才的夢境,賀凜表情難看。
他做夢了,一個非常旖旎的夢,他向來不容易做夢,夢裏更絕不會出現他人,但這一次,卻出現了意外。
夢裏是深夜,或許是在溫泉之中,賀凜看見水波蕩漾,夢裏的他在說着什麽話,語氣很柔和。
這樣溫柔的狀态全然不似自己,要不是看見了自己的臉,賀凜不會相信自己會做這樣的夢。
緊接着,水面破開,一具像海妖一樣柔軟雪白的身體探出來,柔軟的手臂勾過去,摟住了他的脖頸,親密地同他耳鬓厮磨着。
是誰?賀凜有些不耐煩。
但夢裏的他卻像是個毛頭小子一樣,伸出手捏住對方的臉,随着氣息漸漸加重,又用指腹用力去蹭他的唇。
軟紅的唇,看上去很柔軟。
賀凜兀自想道,但夢裏的那人像是隔了一層霧一樣,怎麽也讓人看不清。
夢裏的人或許也這樣想着,趁着水霧缭繞,他們慢慢挨近,然後接吻,這是一個纏綿的吻,接完吻,賀凜看見自己又親了上去,從對方的額頭親到嘴唇,像是在品嘗一道點心,透着股溫柔與憐惜。
他懷裏的人則是在用力讨|好着男人,整個人像是一支承露的柳枝,渾身散發着被浸潤的氣息。
賀凜看明白了,臉上露出一抹不自然,但他依舊接着往下看了下去。
時間很久,他懷裏的人一開始還谄媚地動着,但到後來,便懶洋洋地歪在他懷中,被他掌着腰,不由自主地微顫着。
他仿佛是以一種旁觀者的角度,高高在上的觀摩着這場私密,但始終,他也不知道他懷裏的人是誰,他只能看見那人清瘦的、雪白的脊背。
一顫一顫,脊背上的蝴蝶骨似在振翅,像要完全飛走了。
他完全被吸引住了目光,而那個人,甚至沒有露臉。但欲望則像是引線,随着那人的水紅的唇、微顫的背、柔軟的手臂,被點燃了。
賀凜感到難受,他有預感,這個夢快要結束。
他靜默地想,夢裏的人,至少要他知道那是誰吧。
快要結束了,兩人又窸窸窣窣地說起話,話不多,但賀凜只聽清了一句:“不想。”
什麽?他正要再細聽一下,夢裏的他卻倏爾轉過臉,目光敏銳地朝他的方位看過來。
連帶着,賀凜終于看清了那懷裏的人——
一張總是帶着淚意、帶着畏懼、帶着惶恐的臉,此時正睜大着眼,漫不經心地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