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第 25 章
從那片聚集着財富與權勢的內城一路往裏走,直到綠茵環繞的最南面,便是城市內最具底蘊的老錢區。
作為神經內科近年聲名鵲起的新秀,陸既并不陌生于這裏的富貴。
但随着傭人恭敬地将他請入眼前這套寬闊得近乎莊園般的洋樓時,他呼吸依舊是不住地窒了一窒。
進入樓房裏後有新的傭人帶他前去看望這次的病人,陸既難得心裏忐忑。
最終,在進入三樓朝南的那間房間後,陸既終于見到了此次要他前來的雇主——
這是一個長相相當優越的男人,他随意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神情冷漠,五官更是透露着天然的冷感。
他年紀不大,看上去不足三十,大約二十過半的樣子,但身上的氣場卻密不透風,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男人骨節分明的手上捏着一份報告,右手大拇指上戴着枚玉戒,聽到開門的聲響,他微擡了下眼皮,露出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
目光掃視過他一圈,但并沒有停留,也沒有透露出什麽多餘的情緒來,只好像他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罷了。
等了一小會,陸既聽到眼前這個男人問,一字一句,像是思考了很久,還帶這些遲疑:“有沒有什麽辦法……能讓失憶的人一直恢複不了記憶?”
這樣的問題實在出乎他的意料,陸既陡然擰緊了眉,睜大眼看向面前這位英俊的男人。
而門外,也适時傳來一道歡快的聲音:“哥哥,你在房間裏嗎?”
陸既便眼睜睜又看着對方站起身,收起手裏的報告,然後便略帶生硬的揚起嘴角,語氣更是一下溫和了起來:“我現在來。”
年輕的醫生連忙跟上去,卻被男人淡淡地掃了一眼,陸既立即懂了,那其中蘊含着的警告是在告誡他不要多說什麽話。
門被推開,那道歡快聲音的主人像一只輕盈的蝴蝶似地飛進來,靠到男人身側,姿态親密得像是正在熱戀的小情侶,但嘴裏卻在抱怨:“管家不許我出去,好過分。”
“你身體還沒有好全,等過段時間,我們一道去玩。”剛剛還在外人面前冷若冰霜的男人,此時面對青年,面上便現出了堪稱柔水般的臉色。
陸既小心翼翼瞄了那位馴服了男人的青年一眼,才發現對方也在好奇地看他,語氣些許怠倦:“這次又要做什麽檢查?難道我很不健康嗎?那應該送我去醫院,而不是要人來。”
青年吐字的時候溫吞,尾調卻揚起,聽起來是很好說話的人。
原來在他之前還有別的醫生,陸既了然,更加沉默地低下頭。
賀凜露出點無奈笑意,伸手去撥開青年的額發,撥開之後,便有一個顯而易見的傷口,不過已經快愈合了,結了層痂,正袒|露在人面前。
“醫生,請務必檢查仔細些。”賀凜對陸既笑起,只不過這副笑容太像假面,甚至有股拙劣之感,就像是在生硬地模仿着誰一樣。
陸既面色猶疑地點了點頭。
—
半個月之前,景慈與他的關系還很僵,那時他們早已經撕破臉鬧得難看——在景慈知道他還是對蘇懷宴下手之後,憤怒的少年頭一次對他發了火,擺在床頭櫃上的花瓶被用力朝他擲過去,還有些其他的物件一同飛過來,砸得賀凜頭破血流。
但他并不閃躲景慈的動作,賀凜還是來到了他的面前,這時他們已經不再年少了,但賀凜依舊沒有對他感到厭倦。
“究竟要到什麽時候呢?”景慈無數次發出質問,“你難道要綁我一輩子嗎?”
賀凜便神經質地去扣他的手,親吻他的指尖,輕聲呢喃:“寶貝是想和我過一輩子嗎?”
景慈立即瞥來厭惡的眼神。
是的,厭惡。
在逐漸察覺到賀凜對他那古怪的情意之後,景慈率先感到的是惡心,就在剛剛,他擡頭看到男人看他眼神中的脈脈深情,胃裏便直泛酸,忍不住沖進衛生間去幹嘔。
賀凜理好淩亂的衣服,走到他身後,他們在鏡子中對視,然後賀凜虛虛地摟住他,愛撫地拍了拍他的背:“現在感覺有好一點嗎?”
懷裏的人不回答,只擰開水龍頭漱口。
灑到鏡面上的水珠順着流下,将鏡中的兩人割得支離破碎,賀凜看不見景慈的臉了。
看不到景慈的臉,男人便升出了點煩躁,他靜靜地又去打量青年潔白的後頸,意欲用眼神來讓那裏沾染到自己的味道。
“賀凜,你最好永遠不要喜歡上我,你已經毀了我,別讓我找到毀掉你的機會。”
臨出衛生間門前,眼眶通紅的青年這麽說。
男人臉上噙起點意味不明的笑,有些嘲弄,但很快他便收起笑,跟上青年,若無其事地道:“晚飯要吃些什麽,奶油蘑菇湯你會喝一點嗎?”
景慈走到自己的房間,關門睡覺,他将門掼得震天響,但還是阻擋不了男人的進入。
賀凜推開門,笑着來給他接過衣服,二人的地位似乎完全颠倒了,男人哄道:“寶貝,我們的結婚證已經寄過來了,什麽時候我們去拍張照?”
“結婚證?”景慈将這個詞含在嘴裏笑了一會,眼裏露出點譏诮,“我們都在一個戶口簿上了,你還嫌不夠嗎?”
賀凜的眼神倏而一亮,正要再勸,景慈又笑:“我們的照片不是很多嗎?你發給他的那些文件裏,難道找不出一張可用的嗎?”
他講完,便上了床,疲憊地閉上眼,也不管在場的另一個人。
賀凜臉上的笑褪下了,露出他陰沉的真實面目,蘇懷宴的消息洩露之前,景慈還能與他扮演好一副相敬如賓的姿态。
但在被儲庭宵洩了口風……男人用力握緊拳頭,仍有些心悸于那日景慈哭到休克的場景。
但在景慈醒來後,他又忍不住去拿了蘇懷宴來要挾:“你也不想他死後不得安寧吧。”
蘇懷宴是他的軟肋,賀凜每想起這個人的名字,內心便會燒起無奈與嫉妒,他嫉妒得快要瘋了,那個廢物,到底靠的什麽栓住景慈的心?
賀凜皺起眉頭,坐到床邊輕輕去描摹床上人的眉眼,景慈最近已經消瘦了很多,只要他回來,青年便不肯好好吃飯。
他并不害怕景慈傷害他,但對方實在太脆弱了,常年的心情低落讓景慈變得病恹恹,對外物總提不起一點興致。
景慈不被他允許外出,賀凜先後帶他到了很多個地方,從高考後上大學起,景慈便被他牢牢地把控在了自己身邊。
前兩年大學畢業時,賀凜問他要不要再學習,景慈卻想去找工作。
好吧,他只能做出妥協。但景慈并不願去給他當助理,男人也大抵知道青年在顧慮什麽。
在大學期間,他便會全程參與對方的學習和課餘生活,班裏的人都曉得,這個叫景慈的漂亮男同學有一個很愛他的戀人。
雖然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有些奇怪,但賀凜就是要這個名分,他不容許有旁人可以正大光明的站在景慈身邊。
他要別人提起景慈名字的時候,總要把他也帶上才算好。
觊觎過景慈的全被趕走,他那時怎麽對待蘇懷宴,便會怎麽去對待那些癡心妄想的人。
他沒有什麽旁的興趣,對他來說,最美妙的時刻不過于是望着那個總對他鐵石心腸的青年,就像是漏進縫隙裏的一束光,由于過于纖細脆弱,即便是他,也要在景慈面前小心翼翼起來。
但他們關系還是很僵,在青年發現對他的情意後,賀凜所感受到的最後一點微弱的尊重也失去了。
但他怎麽能不表露出來呢?賀凜長這麽大,從沒有過什麽刻骨銘心的事情能讓他銘記于心,可察覺到對景慈那點不正常的愛之後,男人摸了摸心口,原來喜歡是這種感覺啊。
景慈會有這種感覺嗎?這種枯泉盈滿新水的奇妙感受。
想起景慈,賀凜便忍不住牽起嘴角,眼神柔軟下來。
結婚證既然下來,他便要去帶景慈去度蜜月,他搜尋了新婚夫妻要做的流程,又嘆口氣可惜不能與景慈進行婚禮。
他要是能生孩子就好了。
賀凜忽然想起,要是有了孩子,景慈就會一直在他身邊吧。
月亮漸漸升起了,冷月挂在樹梢頭,給這幢死氣沉沉的別墅披了點薄紗。
床上的人已經睡下,與他相處這些年,景慈已然熟悉他的氣味。
賀凜低下頭去看那有着不安睡顏的人,忍不住俯身貼了貼景慈的嘴角,他克制地去吻着,臉上徐徐現出一片陶紅紅暈,看起來很享受。
要是他醒着的時候也能有這麽乖就好了,賀凜忍不住幻想起來。
他看過景慈與蘇懷宴兩人的照片和聊天記錄,那樣的親密,關系那樣的濃稠,密不可分的小情侶,似乎天下誰也不能将他們拆開。
可他還是拆開了,賀凜臉上揚起點屬于勝利者的笑容。
他就像守着肉的惡狼,這麽些年,将所有人都屏退景慈的身邊,只剩下他自己。
那麽這一切,究竟是在何時有跡可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