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賀凜講:“呆在我身邊,我什麽都可以給你。”
“這樣麽?”懷裏的人輕輕地問,發出模糊的氣音,“你愛我嗎?”
愛?賀凜一下振奮起來,他仔細辨認景慈的口型,急切地肯定,“我愛你的。”
他連連重複好幾遍,似乎意識到了這是最後把握住景慈的機會。
景慈微微一笑,将他推開了。
接着,他找到依仗,無論賀凜再如何去彌補,他也像卸了妝的戲子,不再陪同恩客去出演那一出出啼笑皆非的戲。
賀凜以為他的剖言是和解,事實上,這卻是他親手給景慈送上去的刀具,時常将他剮得血流不止。
賀凜的确要被他逼瘋了。
即便他願意放下身段,纡尊降貴地去讨好景慈,景慈也不會愛上他。
但好在,景慈也跑不掉。
清晨,熱烈的情|欲在整晚的性|事中冷卻下來,男人醒來,沒摸到被子中的另一人,倏地睜開眼。
那邊冰涼涼一片,人早已離開。賀凜去尋他,這幾年來,景慈生了病,有時候甚至會傷害自己,賀凜總是後怕。
他在景慈的房間看到熟睡的人,男人松了一口氣,輕輕關了門,施施然坐到床邊。
床墊下陷一點點,賀凜去替他掖被角,但這細微的動靜還是将景慈從不如意的睡眠中吵醒,不過他還未來得及睜眼,便被人捧着臉給吻了上去。
他腦子還不甚清醒,就被這纏綿的吻給裹挾住,濕漉漉的,景慈扭過頭,又被追了上去。
索性不再抗拒,任由賀凜的侵入,像木頭一樣毫無反應。
賀凜放過他,道:“下次讓我離開,你別折騰。”
他指的是兩人分房睡的舉動,自從那次景慈出事之後,兩人便不再在同一張床上共眠,賀凜雖然心裏遺憾,可也并不敢再去勉強。
景慈有自己的房間,不過東西卻很少,只有廖廖幾樣,像旅客居住在旅館一樣。賀凜曾翻過,發現那又是來自蘇懷宴送的些小玩意。
這些廉價的、幼稚的東西堆在景慈心口,他送的禮物,和獻上去的真心全然被遮蔽住了,占不到一點空。
他恨得牙癢癢,意欲将那些破爛玩意都給毀掉,可到底不敢。
不敢,這是一個懦弱的詞,可他的确這樣做了,變成了一個懦夫。
景慈将他推開,擦了擦嘴,眉眼恹恹:“別煩我。”
“好。”賀凜問,“早飯你想吃什麽?南瓜粥可以嗎?”
視線下移,他緊緊盯着青年食指,就在昨晚,他趁着景慈入睡後給對方帶了枚戒指,作為他們婚禮簡略化的必要。
但現在,那枚戒指呢?
清晨的風還有些涼意,吹得人很快就清醒,景慈偏頭看向身側男人,又順着對方眼神來到了自己的手上,那上面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
“你在看什麽?”他把手縮起來,起身去穿衣服,上午他還有場心理醫生的治療。回頭,青年看向臉上露出點落寞的男人,眼神嘲弄。
明明他才是最應該去看心理醫生的。
“戒指呢?”賀凜追問。
青年頭也不回,只伸出細白的手指,晃了晃,“我不想要你的戒指。”
心理醫生約的是上午九點,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女士,她對景慈的問題一籌莫展,只能勸慰青年幾句。
“解鈴還須系鈴人。”在第一次治療結束時,這位口碑極佳的女士便對賀凜這樣說。
但男人的眉頭只是重重擰起,随後又迅速松懈下來,像是枚聽見一樣。幾秒之後,她又看見眼前的男人臉上又換上溫柔表情,視線投向她身後:“你好了?”
——景慈剛剛去上了衛生間。
而在這位女士之前,賀凜還頻繁更換過好幾位心理醫生。
年輕溫柔、長相英俊的男醫生首先換掉,其次是年輕女性,再後是年長的男性,賀凜也統統不要。
他一頓抉擇下來,到最後所剩寥寥無幾時,景慈便從裏面随意指了一位。
“遲女士。”青年推門而入。
他們細細交談了最近一周的感受,多數是景慈在傾聽,對方在訴說。遲女士常常鼓勵他,把深埋的想法都說出來,心裏才不會那樣沉重。
景慈說:“我常常感覺到他陪在我身邊,有時候也會精神恍惚,分不清過去與現在了。”
他微微一笑,語氣稍稍停頓了一下,“我總覺得,他大概很快就要來找我。”
她聽的心驚肉跳,看着眼前貌美又虛弱的青年,頭一次意識到那個男人對他的恐慌:
抓不住。
天氣很好,不過溫度還不到适宜的程度,正是春寒料峭,只有路邊的小花還開着,景慈從醫院出來,沒再多轉。
鮮豔的結婚證被擺在桌子上,只要人一進門,便能看到主人那大張旗鼓不加掩飾的居心。
景慈合上門,眼神掠到桌子上那顏色鮮妍的結婚證,紅彤彤的,被擺在他面前,期待着他的反應。
他先是怔怔地盯了那紅皮子一會,才意識那是什麽東西。
國內并不允許同性結婚,所以上周,賀凜拿了身份證明去國外開了一張。
他對賀凜的神經質常覺得毛骨悚然,賀凜現在越來越瘋,明明臉上還挂着和煦的笑容,身上卻顯而易見的從他的骨肌裏冒出森森鬼氣來,令人不寒而栗。
景慈走上前,伸手去碰了碰,那紙張溫度冰涼,可他卻仍像是被燙到了一樣,飛快地縮回了手。
他避之不及,還沒來得及轉身離開,又直泛惡心,沖進衛生間嘔了一陣。
并沒有食物被吐出來,景慈嘔得雙眼都泛起紅,他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又陷入夢境一樣的恍惚,他折磨賀凜,賀凜折磨他,誰又肯放過誰?
腳步聲在身後響起,溫熱的手掌覆上他的脊背,輕輕拍了拍。
“有沒有好點?”賀凜問。
景慈漱口,揪過壁龛裏的紙巾,擦了擦嘴和手,又将紙團往身後男人身上擲。
賀凜接住,下一秒,景慈又轉身往他臉上甩了一巴掌,很利落的一下,男人沒有躲開,就那樣沉默地接了。
景慈道:“不要再用這些東西惡心我。”他冷眼看着鏡子裏男人僵着的臉色,厭倦地聳了下眉梢,又咳起嗽來,“也不要再去學他,壓根就不像。”
身後的男人氣息瞬間微變,不過只消一瞬,賀凜又伸手摟住他,感受着懷裏消瘦的人,男人眨眨眼,用長長的睫毛去撓景慈的柔軟臉頰:“我們去度蜜月好不好?這裏太冷了,我感受不到一點溫暖。”
度蜜月的地點被選在一座熱帶的海島上。太陽很熱辣,海風又帶着鹹濕的味道。他們住的房子是海邊矮矮的小別墅,一排排整齊的碼在一起,又被漆成五顏六色,像某些風景照裏會出現的場景。
上島之後,景慈便窩在房間裏,只偶爾趁着男人不在時去外面散步。
賀凜對他看的很緊,說是度蜜月,但在景慈看來,這又只是另一個關住他的地方而已。
不是旅游旺季,島上游客不多,但還是能聽到零亂的笑聲,是群結伴的年輕人,景慈忍不住去看他們,又被邀請着一起去附近的商店購物。
小店門上挂着用小貝殼串成的流蘇簾子,離地一臂距離,旁邊還挂着用椰殼做的風鈴,他們剛一進去,便有叮鈴叮鈴的響聲伴着風聲響起。
很快,有個年輕女人掀開簾子走出來,身後還綴着一個孩子。
景慈客套了兩句,買了幾個小紀念品,是那種随處都能買到的小貝殼,不過被串成了手串,還有根串着小珍珠的銀色手鏈。
不過這些他都用不上。
那女人說:“今晚有島上的篝火晚會,客人們要不要參加?”
景慈乘着沙灘車回去了,那條銀色手鏈被他戴在了手上,亮晶晶地反着光。
回到別墅,景慈去洗澡,鏈子随手放在茶幾上。
出來的時候,他便看到男人在那拿着鏈子仔細看着,試圖往自己手上去套。
“不是給你的。”景慈出聲。
賀凜動作頓了頓,沉默着将鏈子放下了。
景慈心裏莫名有些不舒服,他不再深究其中原因,又去陽臺看海。
臨近傍晚,天色暗下來,向導過來敲他們的門,告訴他們晚上有篝火晚會,詢問他們的去意。
賀凜瞄了他一眼,看見景慈眼底的躍躍欲試,搖了搖頭。
景慈走後,不到兩個小時,向導慌張給他打電話,顫着聲道:“景先生,他、他不見了。”
黑乎乎的海和天,唯一的一些光亮全聚集在島中心的別墅群和周邊的小店處。
賀凜打着手電,因為走的太急,被沙子絆了好幾下,一點沒有往日在大衆面前的端肅,像是跋涉在雪山上的勞累旅人。
太暗了,只有手電的一點光亮,賀凜勉力用眼神去捕捉視線中任何一絲的不對勁,雙眼酸澀得要讓他落下淚來。
他心裏那股恨意,已經越發蓬勃了,景慈這樣折磨他,他對景慈幾欲要恨之入骨了。
忽然,随着道海波拍過來,耳邊響起道別人的驚呼,一具白色的人影正隐隐約約的起伏着,露在他眼前,混着天邊懸着的月,幾乎要溶進水面裏似的。
賀凜只覺得渾身都要失力,但還是勉強撐着身子,将手電扔給向導,走過去看那人。
是景慈。
他松了一口氣,随即,心又高高吊起,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搖醒再掐死。這種失而複得、大起大落的心情,他再也不想有下一次。
—
景慈、景慈——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他從黑暗中恢複意識,眼卻睜不開,眼皮上猶有千斤重擔,壓得他醒不來。
消毒水的氣味萦繞在他鼻尖,耳畔也有人在小聲地說着話,只不過他聽得不甚清晰,只聽到三言兩語。
“……今天應該就會醒。”
“醒了還需要再做一遍檢查。”
“景慈。”有人這樣輕輕喚了一聲,這一聲猶如驚雷擊破了混沌,他終于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潔白的天花板,他費力地眨了眨眼,視線與身邊的人對上。
那是一個相當俊美的男人,眉眼分明,五官優越得跟雕塑似的,活脫脫西方骨東方皮,景慈看得怔愣,那人見他醒了,手擡起朝身後揚了一下,似乎在示意什麽,又偏頭看向景慈。
他用一種近似呢喃的語氣,看向床上人:“景慈,別再折磨我了。”
折磨、
這是什麽?
景慈腦袋暈乎乎的,有些不知所措地張了張嘴巴,但什麽話也說不出。
有點口渴,他忍不住舔了舔唇,身旁的男人看他的眼神凝了一下,便轉身離開。
同時,醫生護士魚貫而入,熟練地給他檢查起全身,又問他各種問題,景慈就這樣尚在迷糊中被給出結論,為首的醫生看着英俊男人說:“賀先生,景先生可能是失了憶。”
失憶?
景慈下意識去看去而複返的男人,他手上還端着杯熱水,聽見醫生們的診斷,冷淡地點了點頭。
一大群人又烏泱泱地出去,只留下他和身邊的男人。
男人把水給他遞過去,坐到旁邊的椅子上,看着他沒說話。
景慈看着眼前的人似乎經過了非常漫長、詳實的思慮,表情愈發沉靜,終于,不知道過了多久,景慈聽見眼前的男人問:“你還記得你是誰嗎?”
景慈猶豫着點了點頭,他心裏直覺自己與這個男人關系匪淺,卻又不清楚其中的淵源。
下一秒,他看見眼前的男人臉上浮現些微妙的神色,不過很快,那點情緒又被收斂,賀凜彎起唇,動作自然地挨到他身邊,牽住他的手牢牢攥着,道:“那我呢?”
他搖頭。
賀凜微微笑了,扣住他的手,眼底浮現纏綿的底色,“賀凜,我是賀凜,寶寶,老婆,我是你的愛人。”
——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