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景慈什麽都忘記了,那些過去會被他粉飾埋葬,不會再有任何一人去提起那些。

他已經掃清了大部分的障礙,可唯一令他常痛心的,便是景慈始終在抗拒乃至痛恨着他。

但是、但是,

他什麽也記不得了。

而以後,他則會用一輩子來補償景慈。

回到別墅的當天,賀凜便換掉了居所裏所有的傭人。管家對此稍有疑慮:“景先生是怎麽了嗎?”

他并不關心景慈,雖然兩人已經相處好些年,但偏見始終讓這位管家不待見景慈。

不過他很在意賀凜,這幾年來,這個由他看着長大的男人脾性變得愈發不易捉摸,身上的氣場也因為年齡和閱歷的上來而變得滴水不漏。

他簡直無法揣測賀凜接下來的每一步了,而致使這一切的源頭,則不外乎是房間內的那個青年。

盧卓心裏曾同情過景慈,禍水一樣的男人,但并沒有被命運垂憐,以至于成為籠中雀的存在。

賀凜輕輕掩上門,門內的卧床上,青年正在熟睡着,睡着的樣子乖巧柔順,他忍不住支起嘴角,再眷念地看了一眼景慈,才偏過頭低聲看向管家:“他失憶了。”

盧卓駭然,張了張嘴,眼神閃爍好幾次,還是忍不住出聲:“那會不會恢複記憶呢?”

“到時候,”他盯着主人晦暗的眼,猶豫着補充,“到時候景先生肯定會更加惱火。”

您不怕兩人的關系變得更加糟糕嗎?

這是很中肯的猜測,但賀凜無動于衷,興趣缺缺地垂下了眼皮,似乎并不為這種情況所顧慮。

外面的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澆在濕潤的地上,驚雷閃過,照亮兩人的臉。盧卓看着眼前的主人,更加心驚膽跳。

一夜春雨過去,從二樓去看外面的樹枝和草坪,上面還殘留着露水,有微風吹過時,那晶瑩的露珠便會滾落下去,洇在落着落花的泥裏,淬得樹植綠得逼眼。

景慈從睡夢中醒來,空氣裏還有淡淡的雨的氣息,還摻着不知道從哪飄來的檀香味,在這樣一個雨日,簡直催得人愈發好眠。

眨眨眼,景慈瞄了一眼窗外,仍是不願起床,打了個哈欠,又将身子縮進被窩裏。

這天氣正是好睡,景慈眼皮正覺得又沉重起來,身側床墊忽下陷了一些,有人坐到了他床邊,去捏他放在被外的手。

景慈的手骨好看,皮肉也勻稱妥帖,垂下去的時候猶如花苞,指尖透着淡淡的粉。

賀凜去捏他的掌心,在他身邊輕聲問:“身體有沒有不舒服?早餐要吃嗎?”

景慈睜開眼,将手給抽回去,下巴都縮到被子裏,講出來的話也翁翁的:“不想起床,你不要去工作嗎?”

賀凜便笑,“我在休假。”

他看向景慈投過來的疑惑眼神,忍不住有些炫耀似的勾了勾唇,“婚假。”

“噢。”景慈慢慢地應了,半晌才想起來他是在兩人度假的地方出的事。

他忍不住有些歉意,耷拉了一點眼尾,和男人道歉:“可惜我受傷失憶了。”

“沒關系。”賀凜又捉住景慈的手,視線黏在青年的額角,這裏有一個傷口,被發現的時候還在流着殷紅的血,賀凜當時心跳都停了一拍。

醫生給他做了檢查,短期內不會恢複記憶,并建議他可以與景慈共游故地,以便更好地幫助戀人恢複記憶。

但這顯然與他的訴求截然相反,他們兩人之間也沒有什麽值得共憶的溫情時刻。

倒是現在,他們可以創造出新的一些。

賀凜忍不住露出一點笑,心中已經計劃好到底要做些什麽。

“要不要出去逛一逛呢,或者做些其他的。”

-

婚禮最終沒有被舉行,倒不是來自長輩們的否定,而是源于景慈的沉默。

即便失了憶,他似乎也并不想展露在衆人面前,賀凜敏銳地察覺到,青年并不喜歡那些名利場上的大人物們。

這份隐隐的排斥或許有曾在儲家生活過的關系,賀凜耐着性子回想了好久,才從記憶裏的那些片段找到了一些有關景慈的畫面。

他總是被欺負,大人們對他的遭遇漠不關心、視若無睹,同齡人則是欺淩、排斥、孤立他,甚至愈演愈烈,即便是在校園,景慈也沒有躲過這些。

這份暗暗的猶豫最終在賀凜周旋下變成參加老頭子的生日宴,一場來自賀家父子間權力交接的儀式。

景慈随同賀凜回了老宅,不過他并不願去見賀家夫婦,對此,男人也沒有逼迫他。

早幾年前,景慈的身份信息就被擺在了他父母的眼前。

他從小就是在同齡人中的佼佼者,走的每一步幾乎都不出錯,堪稱是最完美的繼承人。

可他居然同一個男人糾纏不清,并沒有絲毫放手的意思。

那一場來自于家庭間的低氣壓維持了很久,賀凜始終是漫不經心地在聽,不反駁一句,但事後也沒有絲毫悔改的舉措——

他依然固執地将景慈留在了身邊。

直到不久後,他知曉了龔亦捷也同他一般找了個男人的事情。

這時候他們幾人關系已經不再那樣堅固,隐隐有破裂的征兆。

最開始是儲家不願意放棄景慈的身份戶口,還是他動用了一些利益以及其他的手段,儲庭宵最後才松口。

在這之後,賀凜同這兩人的交道越來越少。

但某一日,龔亦捷來找他,他喝的醉醺醺的,大致是同他講起了兒時的事情。

賀凜不明白這不切時宜的敘舊是什麽意思,他們最近也沒有什麽業務上的沖突,但正要離去時,龔亦捷卻忽然道:

“要是有一天,你不要他,可以給我。”

沒說名字,但兩人都心知肚明那是誰。

氣氛一下緊張起來,賀凜心裏有着塵埃落地的平靜,那道“哦,原來你也對他有所圖謀”的心思在此刻被挑明在他眼前,可他居然不覺得意外。

賀凜動作微頓,撚滅煙頭,面無表情看他,“你什麽時候打起他的主意的?”

是那日的溫泉?還是更早以前。

盯着眼前的人,男人忍不住心裏有些懊惱,不該将景慈展露于這些人面前的。

他們是擇人而噬的猛獸,而景慈則是一盤芳香的肉,對他們有顯而易見的吸引力。但是,景慈理應只為他一人所有,青年的生存空間,甚至不被他自己所掌控。

而現在,他盯着龔亦捷,輕蔑地揚了點嘴角。

至于其他人,應該老老實實地做回觀衆,只需要看着他享用景慈才好。

不,也不能再去凝視他。

被審視的年輕男人笑了笑,嘴角翹起點弧度:“你看起來怎麽這樣在意?明明之前還願意将他給我們,怎麽現在不舍得?是真的在乎上了麽?”

“但是,你別忘了。”龔亦捷道,“就憑你以前做的那些事,他會甘願留在你身邊嗎?”

賀凜臉色不變,“所以,你認為,我不要他之後,你就有機會了嗎?”

龔亦捷微微笑起來,語氣帶着挑釁:“那說不定呢?”

這件事情的最終結局是兩人打了一架,按道理說,他們倆這時都已身居高位,脾性早已經被遮掩住了,但卻因為這個不在場的人而暴露了秉性,進行了一場來自雄性本能的争鬥。

而從這之後,賀凜便更不願将景慈給旁人觀看了。

“喵——”帶回老宅的那只胖貓在書房裏亂跑,碰倒了好些東西。

賀凜回過神,起身撈過胖貓,順着撓了一下貓下巴,朝外走去。

景慈在房間裏翻着他小時候的相冊,腮幫略略鼓起,像是含了什麽糖果。

賀凜過去捏他臉頰,将青年的嘴捏出一個o型,發出“啵唧”一聲。

“你幹嘛?”景慈氣哼哼地去掰他手,“我糖要掉了。”

“什麽糖?”

“橘子糖呀,你最喜歡的橘子糖。”景慈換了一個腮幫含,又去抱男人懷裏的貓。

賀凜是這樣和他說的,他們之間沒有孩子,所以養了只貓當作親女兒看。

景慈當時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但這小胖貓好歹還認得主人,景慈回家之後便撒歡似地往青年身上撲。

說這貓胖,并不是賀凜誣陷,也不是貓虛胖啊毛發深之類的幌子,而是實打實的稱起來足有十二斤重,十二斤重,去到寵物店洗澡得當狗來計費。

當時這小胖貓一個虎撲把景慈直接撞倒,歪到身邊男人懷裏,景慈兩手拖着貓,仍心有餘悸:“怎麽這麽重,你不知道要控制它體重嗎?”

賀凜:?

他沉默着與景慈懷裏那只小胖貓對視,半晌才道:“我看也沒有那麽胖,胖點好。”

景慈嗔怪地又瞪他一眼,似乎在責怪他實在将這胖丫寵的無法無天了。

但不消幾日,景慈便意識到,真正将這貓給慣得過分的并不是賀凜,而是他自己。

貓也知道這件事,兩個主人都在場的情況下,它也只會去找景慈貼貼,在青年懷裏踩來踩去。為此,賀凜略有不滿。

但眼下,賀凜思緒卻陡然被景慈随意說出的“你最喜歡的橘子糖”給牽引住,他眼神一凝,視線轉到青年臉上。

景慈側着臉對他,下颌線清晰而優美,像是水墨畫裏極流麗的一筆。

“你要吃糖嗎?”感受到被端詳的視線,景慈嘎吱嘎吱把糖塊嚼碎,又從口袋裏拿出那一小袋糖果,“不過橘子味沒有了。”

他細心地在糖袋裏翻了幾下,挑出顆青檸味的,放到賀凜手心。

賀凜不動聲色地接過糖,攥緊了。

和景慈回來已經有一段時日,可是他還是學不會要如何去與青年相處,景慈對他的态度,除去一開始天然的懷疑與抗拒,在經過他那些制造出來的蒙太奇式僞證後,便全然對他放了心,把他當作了真正的戀人對待。

這份殊榮令他僵硬,他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興奮,因為在相處的每時每刻,都在清晰地告訴他,景慈是把他當作了另外一人。

那個人死了,但是還陰魂不散。

賀凜想将手裏的糖果扔掉,又不忍心,他手裏的籌碼并不多。

第一年的生日,景慈搪塞他的那件廉價禮品,被他随手丢棄在垃圾桶裏。

他那時還在嗤怨景慈的敷衍,卻不曾想,這是兩人之間景慈送他的唯一一次禮物。

看起來是在路邊小攤上随手買的水晶球,普通又廉價,被随意地放在紙袋裏,擱在客廳桌子上。

他那時心裏略帶期待的打開,卻在入眼時愣住了。

他怎麽會喜歡這種東西?

可是、可是,

賀凜現在很想要那個被他丢棄的禮物,他總覺得,那個水晶球要比真正的鑽石還要耀眼美麗。

那是景慈送給他的,是完完全全屬于他的。

他又想起那支鋼筆,被精心包裝着,打着蝴蝶結,放在精巧的盒子中,他原以為那是他的禮物,但直到他等了一個白日,也沒有收到祝福,鋼筆也不知所蹤。

想到往事,賀凜心裏發酸,又對眼前仍若無其事的青年感到埋怨。

這份埋怨漸漸擴大,他盯着青年姣好的臉頰出神,忽地低下頭,托過青年的後腦,以上而下不管不顧地吻了上去。

景慈感受到自己嘴唇被叼住吮吻,賀凜的動作并不粗暴,甚至是很溫柔的。這份溫柔逐漸讓他放松了身體,慢慢地投入了進去。

景慈回吻,賀凜便發出了一點微妙的、似乎感到意外的聲音,他像是受到鼓勵,輕輕攬住青年,吻立即加重了。

兩人中間的胖貓發出不滿的“喵喵”聲,可依舊沒能分開相吻的兩人。

但景慈到底體力不如男人,逐漸發出喘息的氣聲。

賀凜松開他,景慈被他親的臉上都泛起潮紅,像被浸染了的花瓣,豔得驚人。

他把青年抱到腿上,将貓趕出去,輕聲細語地哄:“寶寶,你是橘子味的,好甜。”

景慈腦袋暈乎乎的,這是他失憶以來不知道的第幾次吻,他們之間沒有更出格的其他親密舉止,可唯有接吻,賀凜樂此不疲。

他總是在各種場景、各種時間擁住他,然後吻便落下來,墜在他眉梢、眼角、臉頰、嘴角,還有唇上。

覆面一樣的吻密密麻麻布下來,像在給他做标記。

就譬如現在,他被緊緊箍着,景慈能感受到男人手臂下的脈搏正在勃然跳動,随即,他感受到有人摸上他的腿,輕輕搖了搖,似乎在催促他的下一場。

景慈眼前發黑,下意識去推對方。

這個朦胧的瞬間,他忽然感覺自己像是被賀凜掌在手心裏的一只蝴蝶,只能在這方寸之間起舞。

除此之外,他別無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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