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章

第 41 章

賀凜已經找了景慈好幾天,他回去的那天,景慈吃剩的零食還丢在床上,旁邊散着他一直沒看完的書,窗戶大喇喇地開着,風吹過,拂起潔白的紗幔,一切的場景,像是有怪盜潛入城堡偷走了賀凜珍藏的寶物。

景慈不知所蹤,問遍了家裏傭人、看遍監控也只能看到景慈一人獨自抱着貓那樣慢吞吞地出去了——他是自己走的。

賀凜眼神盯在畫面裏青年那細細的腳腕上,他走的那天,又是風又是雨,夜色也那樣濃重,但景慈卻不知輕重地只穿了單薄的睡衣,就那樣出去了。

明知道現在最緊急的事情該是尋找青年的下落,可賀凜在看到監控畫面時還是不自覺擔心起對方的身體。

他會受涼嗎?

秘書已經陪同他在這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監控,接景慈走的那輛車挂牌是外地的,追溯到車主也是個其貌不揚的中年男人,再往下查,則需要更久的時間。

賀凜在找不到景慈的日子裏懷疑了很多人,沒了景慈在身邊,他像變成了一條沒有鎖鏈的瘋犬,失控地要撕咬每一個人。

午飯結束回來,秘書敲響了賀凜的辦公室。電腦被放在寬大的辦公桌上,她小心觑着雇主的表情,點開了郵件。

一大串信息和一張照片跳了出來,賀凜無暇去看那些文字,直接拉到了照片頁。

在看到照片上的場景時,秘書立即別開了頭,往後退了兩步,兩秒過後,她再擡頭看,果不其然,賀凜的面色鐵青,瞳孔猶如針縮,緊緊盯着電腦屏幕。

照片裏的,是正在熟睡的景慈,眼皮緊緊閉着,但長而翹的睫毛卻很顯眼,搭在青年柔潤的臉上。

但讓秘書回避的,卻不是這些,而是照片裏另露了半個赤|裸手臂的另一人。

那明顯是年輕男人的身體,與青年偎在一起,也不知道對方是何種用意,拍了這張照片發過來。

賀凜的眼珠動的很慢,整張臉都沒有一點表情,像人偶店裏精致絕倫的人偶,可怕地呈在那裏,令他人膽戰心驚。

秘書足足等了四五分鐘,賀凜才松開握着鼠标的手,骨節分明的手背上,已經浮起了數條黛色的青筋。

頁面上滑,賀凜這才看清裏面的文字,語氣倒很嚣張,在問他近日怎麽樣?

他頭皮突突地跳,幾乎按捺不住心裏的憤怒,一個從未想過的猜想忽然出現在他心間。

蘇懷宴!

男人的臉色在一瞬變得極其難看,想站起來,思緒卻在一霎發黑,人也昏昏沉沉地跌坐回椅上。

他捏緊手指,眼神在電腦屏幕上梭巡着,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吩咐秘書去查這個人,這個給他發郵件的人,再一次的将景慈從他身邊掠走!

手下人查消息很快,動用了一點關系,在傍晚時候,地址被發送給了男人。

明天還有重要會議,家族裏也在過問景慈這些天是去了那裏,賀凜這幾日都不曾放松的神經卻在此時格外清醒,他幾乎沒有多想就決定了這件事,就像多年前他決定要讓景慈永遠綁在他身邊一樣。

導航出來的地址并不多遠,開車五六個小時。接近半夜的時候,終于到了那套老破小樓下。

畢竟算老居民區,入了夜便很安靜,也沒有人影,豪車突兀地停在狹窄的巷子裏,車燈也關了。

秘書解開安全帶,從後視鏡小心窺看雇主的臉色。幾個小時下來,她坐的腰酸背痛,路上還打了幾個盹,但賀凜臉上卻沒有見到半分疲憊,依舊和平常沒什麽兩樣。

如果硬要細看的話,便是賀凜現在臉色要更差一些。

信息說的具體地址是這棟樓的六樓,是老居民樓的頂層,不算高,擡眼就能望見。

她正要問賀凜要不要下去敲門,整棟都暗着的窗忽然亮了一扇,在如墨的夜色中很顯眼。

秘書忍不住擡頭去看,發現正是頂樓透出了的光,已是半夜十二點,不知道是要做什麽。

她胡亂的猜測,內心很是焦躁。

燈打開後沒幾秒,兩道重疊的人影忽然映在窗前。

他們挨的很近,秘書看的清楚,以她的經驗判斷,兩人是在接吻。

賀凜顯然也看到了,男人的表情一怔,向來冷靜密不透風的神色洩出點縫隙,她往後看,居然在他臉上看到了一絲茫然。

是那種真真切切的茫然,像幼童懵懂于未來,不知道那挨着的兩人接下來要做什麽的猶豫。

她心裏也擔心,上司的家事她是知道一些的,知道賀凜同他那位珍愛的戀人一直以來都似乎不太愉快,但自從度假回來,賀凜便變了,像那種情場得意的男人,偶爾還能從他臉上看出點笑意。

但現在遠比最開始要糟糕很多,她反複确認了是不是看錯了樓層或者地址,可最後還是得不到一個讓人寬慰的錯誤。

別再往下。

她在心裏祈禱着,但并沒有,暖黃的燈光将人影映的格外清晰,以至于即便聽不到聲音,也能從那交映的畫面中看出那點旖旎情|色。

臨到最後的時候,甚至能清晰瞧見那個小一圈的身影腳背繃直的場景。

她大氣也不敢喘,身後的車門卻被打開,又給用力掼上,在寂靜的夜中發出道巨響。後備廂裏有趁手的工具,年輕男人挑了一樣,沉甸甸地拎在手裏,就那樣直接上了樓。

秘書心裏害怕,連忙叫了另一輛車的幾個保镖,咬咬牙跟了上去。

賀凜個高腿長,秘書才上三樓,就聽見上面傳來咚咚作響的激烈砸門聲。

鐵門被砸的有些變形,但依舊頑固的在頂着男人發瘋一樣的入侵,秘書和保镖趕來時,甚至能感受到地板被震得輕微晃動。

不敢想房間裏該是怎樣,幾位保镖面面相觑,看着宛如恐|怖|分|子一樣的雇主,不知道是要阻攔還是要幫忙。

賀凜雙目猩紅,來時被打理好的發型衣服全亂了,完全看不出平日那副矜貴冷漠的樣子,只覺得像一個瘋子,正在發狂地砍着別人的大門。

鄰居肯定醒了,這聲音鑼鼓喧天,但秘書只瞧到樓上的男主人從樓梯口往下偷偷瞄了他們一眼,緊接着連看也不敢看地跑了回去,更不用說下來。

砸了大概十幾分鐘,年輕男人虎口都被震裂了,流出殷紅的血跡,賀凜才将手裏的鐵棍扔給了身後的保镖,命令道:“把門砸開。”

門已經被砸的不像樣子,但好歹是兩層,外面一道防盜門,裏面還有一道厚厚鏽紅鐵門,又是老式鎖,一時半會打不開。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防盜門倒是被砸開,但大鐵門卻只堪堪破了洞,變形很多但依舊沒開,保镖被賀凜呵斥了兩句,又要他們拿斧頭來。

斧頭?秘書心裏一凜,恨不得自己躲到暗處去報警,但好在有鄰居悄悄報了警,幾個保镖舉着斧頭才剛輪流砍上十來分鐘,保安便舉着電棍出現了。

但眼前的一幕實在太駭人,保安沒敢上來,停在五樓交界處,舉着對講機要同伴支援,又要報警。

賀凜依舊沒有停下,他站在對面鄰居門前,倚着鐵門抽煙,手微微抖着,半晌也沒點着火。

保安報了警,但警察還得有一時半會,眼看眼前這道鐵門快要扛不住這一道道劈砍,門卻從裏面忽然打開了。

賀凜神色一亮,快步走上前去。

溫雅俊美的年輕男人撐住門,右手拎了個啞鈴,眉眼盡是陰鸷:“賀凜,你在發什麽瘋?”

蘇懷宴?果然是蘇懷宴。

“真的是你,”賀凜咬牙切齒,血肉都快被嘔出來,“你這個不要臉的小三。”

他臉色鐵青,手裏的煙頭擲到地上,毫無預兆地沖上前就是給了蘇懷宴結結實實的一拳。

蘇懷宴摸了摸臉,新仇舊恨加在一起,也絲毫不懼還有這些保镖,揪住男人衣領便回擊怒揍了好幾下。

兩個男人都格外清醒的認識到對方身份,發瘋一樣痛毆着對面人,拳頭次次不留餘地的落下,幾乎真心實意的想讓對方從這個世界消失。

對毆太過殘暴,兩人明顯又都練過,保镖一行人看着眼前的場景只覺得太過震撼,一時呆愣愣站在原地。

還是屋裏面一道驚叫才令衆人回神,保镖連忙上前幹預,謹慎地拉架,但又紛紛被這不要命的兩人波及,挨了好幾下,痛的龇牙咧嘴。

“賀凜!”驚惶的聲音響起,景慈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來了,身上套了件睡衣,披了件松松垮垮的外套。

外套很大,是蘇懷宴的,賀凜腦袋發暈,與他目光遙遙相對,但在看到景慈的哭泣時心都亂了,反射一樣地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保镖終于感覺到拉扯的力量小了些,局勢因為這突然出現的青年得到控制,連忙将兩人往回拉。

蘇懷宴掙脫開保镖的桎梏,對賀凜趁機踹了好幾下,轉身回到房間裏抱住青年看向門外。

“景慈...”賀凜輕聲喊了一句,語氣裏滿是思念。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這麽久。

但景慈當然不聽,他眼裏只看得見蘇懷宴被賀凜打的傷痕累累,嘴角還有淤青,渾然不見門外還有另一人。

蘇懷宴安慰道:“沒事沒事,不疼。”他心裏也後怕,出來和賀凜對打時,只簡單地将景慈反鎖在了房門內,卻沒想到還是被青年找到了機會,就那樣貿貿然直接出來了。

他心裏發虛,不敢想自己居然真的将景慈置身在了危險之中。

景慈還在止不住的輕泣着,他摸着蘇懷宴臉上的傷痕,心疼的無以複加,擡起淚眼漣漣的眼看向門外的一衆人。

賀凜陰沉着臉色被保镖攔着,其餘人皆穿着一身黑西服,烏壓壓把門口都給擠滿了。

這情景實在太令人恐懼,景慈跪在地上,身子微微顫着,語氣很飄忽:“賀凜,你當時也是這麽欺負我的。”

多冷靜的陳述。

賀凜表情一怔,又聽景慈輕聲質問:“你當年那樣對我,現在還要故技重施嗎?”

“你是不是想我死?”景慈慢慢從蘇懷宴懷裏起身,赤着足走到賀凜身前,“為什麽總要折磨我?”

賀凜張了張唇,惶惑地搖了搖頭,“不是、不是的,我沒想傷害你。”

但這裏放眼看去都是他的人,這解釋實在是有些蒼白了。

“可是你讓我好痛苦,”天色黑沉,夜風不知何時刮了起來,呼嘯着穿過堂廳,景慈很慢地給出選擇,“放過我吧。”

“或者我去死。”

景慈看着他,等待着他的選擇。

賀凜五官深邃,眉骨連着鼻梁尤其高,唇角卻平,垂着眼皮聽青年說話時,有種薄情漠然的樣子。

這幅樣子倒是愈發與記憶裏那個形象重疊,景慈歪了歪頭,視線往下,注意到男人的右手正微微顫着。

有什麽東西在他指關節上折射出了一小道光,景慈看過去,發現是男人手上的戒圈。

這個戒圈他也有,不過已經被他丢了,景慈臉上露出了點譏諷的意思,嘲弄道:“賀凜,別發瘋了。”

“我不會要你的東西,也不會要你。”

賀凜嘴唇動了動,臉上真切地出現了點惶恐,他看着眼前的青年,想過去摟住,又被景慈眼神刺到,不敢再往前一步。

而景慈說的話,更是不留餘地拿刀子在他心頭刮,刮的賀凜思緒都只剩薄薄一層,再想不起什麽其他的東西了。

氣氛很安靜,所有人都察覺出了這不尋常的氣氛,沒有人講話。

蘇懷宴擰着眉盯着他們瞧。

在他的視線裏,前一會兒還在與他針鋒相對、毆打出手的鋒利男人此刻卻像是斂去了所有的鋒芒,他像是不敢向妻子追究外遇的懦弱男人,只将矛盾對準他,但當景慈出現後,他又會回到那個往日風度溫柔的男人。

他忍不住嗤笑,又有些感慨。

他原來沒有輸。

幾息之間,賀凜仍未沒說話,他沉默着,像野狼察覺到火焰,遲疑地退縮了。

他吩咐保镖将地上的煙蒂和斧頭撿起,背過身下樓。

看身影,竟有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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